范仁坐上马车之后,这车上一共就坐了四个人,加上后面的几个大箱子,前面的老马就走的更慢了。
宁育年也并没有赶车加快速度的意思,看来是事情不急,反而和范仁聊了起来。
一些话聊下来,他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宁墨村村民世代造纸,是一处有名的造纸名村。
因为所造纸张工序复杂严谨,所得纸张平滑洁净、温润细腻,且质地坚韧,不易变质,未曾下笔之前就能从纸张上闻出一种似墨一般的香味来,这也是宁墨村村名的由来。
许多年前,因为有一名家作画,只用宁墨村所造的纸,而那画家又在画技正值巅峰之时,因病而故,其仅有的几幅巅峰之作一时被炒到了天价。
有些人妄求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市场上求购一些宁墨村的纸张,然后或囤积转卖,或求人作画。
一时间,宁墨村所造纸张一纸难求,名声也远播了不少。
不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后浪奔涌,又有新的名家出现,宁墨村的纸张之热也逐渐褪了温度,不过村中所造纸张的声名却一直在附近的城池流转,不愁售卖。
只是几个月之前,不知为何,按照原本工序所造出的纸张,却一下子变了质地,前后所造只有一夜之隔的纸张,却大不相同。
后者质地粗糙,满是毛边,而且但凡下笔,不管墨多于少,基本上都会浸成一片,于从前的纸质可谓是天壤之别。
本来村民们以为是其中的某道工序出了问题,仔细校验核查一番便好,可从头到尾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异常。
而后所造出的纸张,再无先前的好纸质地,不管如何对工序检验,如何筛选原料质量都是无用之功。
先前来村中求购纸张的客商们见到纸的质量出了问题,一开始还有些耐心同意延缓订购,毕竟他们不要,就被会别人买去。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客商们发现村中很长时间都拿不出好的纸张,再三探听确认了情况之后,就都变了脸色。
一些人说是耽误了他们的时间,含怒离去,一些人还说要索取赔偿,还有另一些人出了及其低的价格要收购村中现有的劣等纸张。
可村民们也知道,就算这纸张再劣再糙,也是能卖些价钱的。
在村中长辈的坚持下,村中先是不肯贱卖纸张。
但愈是往后,愿意来买纸的客商就越发的少了,村民们断了收入,村中也是怨声载道,最后不得不找了一位出价还算有些合理的客商低价售卖糙纸。
只是这其中还会有人偶尔来村中,希望村民能够贱卖纸张,还开出了不小的需求量来。
这种事情无疑是对往日骄傲的村民一种羞辱,也让有些村中之人心生怨气。
所以刚才才有宁源对范仁阴阳怪气的那一幕。
马车到了路头起的一颗树下便停了下来,宁育年今日便是给那位客商来交货的。
时间缓缓而过,宁育年半捂着眼睛抬头望向太阳,他可是掐着日头来的,既不早,也不晚,可是刚刚好啊,往日那客商应该早早就派人在这里等着了呀!
或是今日有什么事耽误了,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村中现在纸张的价格比起同等质地的纸张来说在价格上也是有些优势的。
想到这里,宁育年不由得有些心酸。
几代人钻研改进的造纸工序,毁于他们这一代,声名也一日不如一日,对于宁墨村造纸的村民来说,造不出好纸来,就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不知不觉中一刻钟的功夫就过去了,那客商仍旧未见踪影。
“叔父,那厮是不是今日不来了。”宁源在一旁站得难耐,等了半天最终是忍不住对宁育年道。
“再等等,再等等。”宁育年坐在马车上,虽然神色不改,但说罢却搓了搓双手,心中定然还是焦急的。
前后将近等了快半个时辰的时候,宁育年抬头看了看范仁,面容上已经有些憋红,已经到了这种时候,那旱地里坏了脑壳的黑心客商怕是爽约了。
宁纪发现宁育年状态不对,于是便上前开口道:“叔父,那人八成是不来了,要不我们先回村,若是那人来了,想必也会到村中寻我们的。”
“也是,那就先回村吧,让范兄平白等了半天,见笑了。”宁育年借驴下坡,对范仁致歉道。
“不白等,不白等,范某已经迫不及待想入村看看如何造纸的了。”范仁摆了摆手道。
“定不会让范兄失望的。”宁育年说罢便调转马车车头,招呼大家上马车,往村子的方向去了。
虽然目前产出的纸张质地不好,但是宁育年对于他们宁墨村的造纸工艺还是有些信心的,除了稍许核心的技艺,没什么不能让范仁看的。
毕竟是世代传承的造纸村,其中有些东西是小作坊比不了的。
不得不说,这匹老马虽然来时缓慢,但回去的时候速度上却快了不少,而且脚步稳健,十分有力,看来是知道要归家了,有好的草料可以饱腹了。
马车到了村头,宁育年告罪一声,带着宁源便要先离开一会。
范仁自是理解,这次的纸张没有卖出去,肯定是要知会乡邻一声的。
宁纪则是留下给范仁做向导,先在村中逛一逛。
站在村头,瞧着村内的建筑,大多墙体灰白,顶上砖瓦齐整,飞檐挂角马头墙,有几分徽派建筑的意思在其中,但其中建筑大多低矮,相形错落,也有不少石木用料,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地方的。
入村的青石小道之旁,却有一块有些不规则的无字石碑立于一旁,不知是何意。
看到范仁注意到了无字石碑,宁纪便开口介绍了起来。
“您瞧的这无字石碑可是村中一景,当年宁墨纸名声远播的时候,有一队远来的行商带来的。
而这块无字石碑据说是天降奇石,被那队行商半路所得,刀劈斧凿是不留痕迹,且奇重无比,最后是被他们留下换走了一批宁墨纸。
后来村中也有通晓功夫的人来过,运用兵器之下依然是无法留下痕迹。
于是村中长辈便言,若是有人能在此碑上留下痕迹,宁墨村就会为其大摆宴席,并且送上极品宁墨绵纸十张。
只是一直到了现在,也无人在这无字石碑上面留有痕迹。”宁纪说着脑海中也有对当年宁墨村辉煌时的联想,这些故事他从小听到大,如今村中宁墨纸不复昔日,他也是感慨良多。
听宁纪说完,范仁走到这无字石碑之前,将右掌放于其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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