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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杜充再次召来孔彦舟,黑着脸,只问了一句话:“能否在今夜破关?”
孔彦舟咬牙回了一个字:“能!”
“好,亥时(九点)以前,若能破关,你我富贵在手;若超过时辰还未下此关,必须立即趁夜撤退。孔镇抚,你好自为之。”杜充说完之后,便率五百军兵,退回山脚下,在昔日撤离喝大军扎营处——乱石坡,立栅驻营。
不多一会,撒离喝也与四名亲卫,喜笑颜开抱着四支火枪从奈何关出来。
孔彦舟先后缴获了三十支火枪,但有十二支被范琼带上三层,结果被一颗恐怖炸弹报消,还剩下十八支火枪。撒离喝在乱哄哄的氛围中参观完了奈何关,一见火枪,眼睛就直了,当场索要。
孔彦舟哪里敢不给,但自个也要留下部分请功,最后还是被硬索去四支枪、十颗霹雳弹。
如果不是天色已晚,井陉山道根本没法走,撒离喝就想先开溜了——这一趟,单是拿到火枪与霹雳弹,就没白来,至于宋人皇族,倒不是很紧要。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要说赵宗皇族,还有哪个势力比金人手里更多?份量更重?
撒离喝是乐歪了嘴,孔彦舟却愁白了头。
孔彦舟能从一介强梁,干到一方镇抚使,其本身也是有能力的,纵然屡屡失败,却毫不气馁。他可是赌咒发誓了的,更甭说身家性命、半生前程。就全在这一战了。
孔彦舟手头的兵力不算少,还有一千五、六百人,只是在这小小的奈何关,实在施展不开。空有兵力优势,却被压制在一个碉堡里,反复跟一扇石门较劲,那感觉,真是太憋屈了。
但再不爽,还得要面对,这堵拦路石一定要破除!爷爷的半生富贵。难不成就被一块破石头给挡住?
浇水容易?还是放火容易?
孔彦舟不知道。但他决定试一试。
山下的辅兵,将做好的饭食运上山,攻城宋军休整二刻时,饱餐了一顿。
戌时初刻(七点)。夜攻开始。这一次。孔彦舟改变了放火的方式。他让士兵先在奈何关城门洞堆集柴薪。燃起熊熊大火。然后,再次下了赏格:只要将这火球,推到五十步外的石门前。当场赏甲一副、骡一头。
先前所许诺的屠城,毕竟只是画饼,现在可是实打实到手的物事了。
或许是赏格、或许是感觉难度不大、或许是黑夜壮胆,居然还真有不少宋兵跃跃欲试。
接下来,十个宋兵一齐发力,用镗耙推着大火球,呐喊着朝石门冲去。
宋军一动,女兵也立即反应。炒豆般的枪声响起,防御墙上百射击孔,不断闪动着点点焰火,在黑夜中,宛如恶魔的红眸。
宋兵接二连三倒下,但很快又有人冲出去接手——跑个三、五十步,只要运气好,撑住不死,就有赏赐到手,千余宋兵中,不乏这样的勇夫。
火球最终还是推到石门下,五十步距离,也倒下了二十余个宋兵,几乎是一步一寸血。
接下来,就是女兵与宋兵之间,水与火的较量。
一边是不断纵火,一边是不停灭火,大量蒸气与浓烟,严重干扰了女兵视觉与嗅觉。呛咳、流泪、呼吸困难,使得女兵的火枪操作速度大大延缓。加上又要分出百人接力灭火,三排连射变成了两排连射,打击宋兵的火力网,愈加稀疏……
更糟糕的是,已经被火烧得滚烫的石门,在女兵们不断泼水之下,已隐见裂隙。这一下,宋兵连泼水这个后续动作都免了。
眼见灭火赶不上纵火,赵玉嫱一咬银牙,命女兵直接扔了一个炸药包下去,当即将几个火球炸得四分五裂,燃烧的柴薪四下飞溅,将整个通道照得一片通明。由于地上许多宋兵的尸体还来不及清理,结果大半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皮肉焦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赵玉嫱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炸药包是不能随便扔的,尤其是在靠近石门处。她甚至不敢确定,下一个炸药包,会不会将已经被烈火烤得发脆的石门给炸塌了……
见识了几次炸药包的威力,宋兵也稍稍适应了,至少不会如先前那般感觉天塌一般。孔彦舟更是放下心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女兵手里还有如之前在奈何关三层那般恐怖大爆炸的物事。那玩意若扔上几个过来,他也不用打了,直接率残兵逃命好了。
“镇抚使,杜相公命人传话,铜漏显示,已是戌时二刻(八点)了……”一名满头大汗的传令兵从人群中挤过来,向孔彦舟大叫道。
在奈何关二层坐镇指挥的孔彦舟,呼地一下从椅子站起,三角眼射出嗜血的凶光,声音宛若从齿缝挤出:“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刘疤子!”
“哥哥,俺在呢!”一个五短身材、四肢粗壮,一脸戾气、披着一身厚甲的疤脸人从军将中出列。
“你是老兄弟中,最敢打敢拼的,破门任务,就交给你了——记住,俺们隆虑山的老兄弟下半辈子能不能逍遥快活,就看这一下了。”
“哥哥放心,俺刘疤子就算用脑袋撞,也要将那块破门给撞开!”
刘疤子当然用不着使脑袋,宋军已经准备了包铁攻城槌。将攻城槌架在一辆加厚的运输车上,便可快速冲到石门下。
付出了那么多条性命,放了那么久的火,又泼了这许多水,孔彦舟有预感,只要再加上一把力,这石门多半就顶不住。没时间磨菇了,拼了!
背水一战。孔彦舟也不废话,所有参战士卒,先发一套铠甲——铠甲从哪来?当然是从战死士兵身上扒下来。再唤来几名亲卫,将刚刚从山下扛上来的五个布袋往地上一倒。哗啦一下,满地铜钱,骨碌碌乱滚。
孔彦舟大刀一指,嘶声大吼:“这里有五百贯铜钱,全是本镇抚使的多年积蓄,今日全赏给敢于冲锋的勇夫!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一贯;攻下此关。再赏三贯——但有一条。本镇抚使就在尔等身后,敢回头者,杀!”
还有啥好说的,卖命卖命。给钱就给命。上吧!
中原王朝的军队。在对外与对内作战时,常常有截然不同的表现。以此时的宋军来说,面对金军之时。十战九败、不战而溃、甚至望风而逃,都是常态。但对上江南各地匪军或义军,却斗志昂扬,生猛异常,胜多败少。这种秉性,不独宋朝专有,历朝历代都一样,甚至到了近代,更是愈演愈烈。这种令人千年百思而不解“国性”,被后人总结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说得直白点,这就是一种心理优势:金军对宋军有心理优势,所以宋军怕与金军打;而宋军对所有非朝廷军队有心理优势,所以一反兔子性质,变身为狼。尤其面对着一支女兵,不变禽兽都不是人。
尽管宋军对女兵有心理优势,但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这天骄女兵,还真不好惹。宋军与女兵来回打了好几个回合,对火枪与霹雳弹都算是有所了解了,此二者是可以用厚木抵挡的,惟有炸药包令人头疼。不过,在山下闲得无事的撒离喝再度入关观战,他倒是出了个主意:派出十几名手持长叉的士卒,专门盯住墙顶,一见有炸药包扔下,就叉住扔到山崖下。就算没叉住,只要在爆炸前一刻,眼疾手快,将之拨到一边,也会大大降低伤害。
孔彦舟一想甚是,当下依计而行。
果然,女兵们连扔了三个炸药。一个被叉住扔下山崖;一个掉地上,被七、八杆叉子顶出十余步,爆炸后只伤及数人;还有一个,则是女兵们生怕再被叉掉,将导火索剪短了些,结果还没掉地就爆炸了。由于距墙太近,爆炸的气浪透过射击孔喷入,差点伤了一、二层的女兵。
扔早了不行,扔晚了更不行,空自握有威力巨大的炸药包,却无法对宋兵进行强力打击,当真令女兵们憋气。
听到那一声紧过一声的撞击,每一声巨震,都似冲撞在女兵们柔软的心房。唯一能让她们缓解紧张、忘却恐惧的,就是不断装填弹药、举枪、瞄准、扣板机、将一颗颗愤怒的弹丸射出……周而复始,浑然不顾两臂酸涨麻木与透支的体力。
宋兵纵然头上顶着的厚板防护,两侧夹以旁牌,仍不时有人被两侧射来的弹丸破牌击倒。但宋兵既多,倒下一个补一个,在黑暗之中视觉刺激也不明显,尽管伤亡惊人,地上尸体伤兵层叠,已经进入狂暴状态的宋兵却兀自不觉,疯狂推动攻城槌冲撞石门。
被安排在关墙下、石门后,观察动静的几名女兵,眼看着两壁的碎石哗啦啦直掉,那厚重的石门,裂缝越来越大。束手无策之下,几乎要哭出声来。
接到报告的赵玉嫱,死死咬住下唇,叫来叶蝶儿、辛玉奴及另几位都头、副都头,宣布命令:“全体撤出防御墙。叶蝶儿、辛玉奴率第二、第三都退入南关城,协助杨副指挥使守关。在平定援军抵达之前,决不容有失。”
“遵命!”叶蝶儿与辛玉奴大声应道。二女心下明白,平定与太原的援军,都要经过奈何关的南关城才能进入天枢城。若是南关城失守,援兵的通道就被阻断,救援难度大大增加,所以,南关城决不容有失。
赵玉嫱续道:“其余人等,随我一并撤入天枢城,组织第三道防御。剩下的炸药包不用带走,全堆到石门后,给这伙不请自到的恶徒一份‘大礼’!谁愿与我留下点燃炸药包?”
“我!”
“我!”
“我!”
一众女兵争先恐后站出来。
赵玉嫱眼眶一热,重重点头:“好,留下十人,两人点火,八人阻击。立刻执行!”
辛玉奴咬咬牙,上前道:“赵都头,你是指挥,必须先撤,让我来点火吧?”
“不行!你要守南关城!”
“你不也要守天枢城吗……”
二女的争执,被突如其来的各层女兵们欢呼声打断:“生兵!我们的生兵!”
抬眼回望,天枢城方向,由南至西,大道之上,一条条长长的火龙迤逦而来,更隐隐听到闷雷般奔驰的马蹄声。
女兵的欢呼与地面的震动,令攻城的宋军骚动起来,槌击的声音与频率也变得微弱而紊乱。
不等孔彦舟发飙,那刘疤子已挥锤暴跳:“莫停!快撞!有生兵又如何?一群土寇毛贼,来十个爷爷砸趴五双!”最后干脆一脚踢倒一个心生怯意的宋兵,自个亲自抡槌狂撞。
关墙内,女兵们喜极而泣的声音与远处援军阵阵高呼声交汇成一片,声震夜空。
在奈何关之战爆发两个时辰之后,第三批援军,驻守平定、雪藏N久的王牌营——重甲刀斧兵营,赶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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