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打算,张本民稍一寻思,对肥肚腩道:“走正常程序,需要你的配合。他把你伤到这程度,起码能判他个两三年。”
“可是,我,我没什么大问题啊。”
“事大事小还不是要取决于你?”张本民道,“等会你回去就打120,说头疼得厉害,恶心想吐,必须去医院,然后再打110,说原因系罗文港中午殴打所致。”
“那,那能行嘛。”
“行不行只能先这么来一下,跟罗文港交上手再说。”
“好吧,反正我无所谓,憋着一口恶气,现在也不怕他报复。”肥肚腩扔掉烟头,“报警电话就不用打了吧,打110无非是为了找警察,而你不就在眼前嘛。”
“嗯,你说得有道理。”张本民笑了笑,“一上午够你忙活的了吧,等下午上班后,我就到病房找你,做个笔录。”
到医院做笔录,是为了更合乎程序。不过那其实没什么用,在路北派出所没人在乎,而且当张本民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发现情况大变,原本回来准备继续盘问小偷和高壮男子的,结果两人竟不见了。
人呢?
张本民问坐班的民警和门卫,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两个大活人还能凭空蒸发掉?
张本民到其他科室询问,最后问到了比较憨实的内勤。内勤吧唧着嘴,放低了声音,说在这里小打小闹的找找关系也就出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难怪昨天出警的时候,那俩孙子那么嚣张。”张本民皱起了眉头。
内勤很无奈地耸耸肩,两手一摊,“见多不怪了,习以为常吧。”
“是不是有点过分?”张本民没法释怀,“其实我有心理准备,肯定会有人说情,可万万没想到,所里竟然一声不吭地就把人给放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毕竟是我经办的!”
“想开了也无所谓,责任落不到你头上。再说,也根本没有人追查。”
“哦,我明白了,肯定是何广升个狗日的在背后捣鼓。”张本民下意识地点着头,问道:“他安排谁出面的?”
“当然辅警了。”
“谁?”
“你不一定见过,很少过来。”
“什么名字?”
内勤摇头苦笑了下,道:“罗文港,他出面啥事都能办。”
张本民有点懵,这么大胆的事,何广升竟然能做得出来?私放嫌犯,罪责可不轻。再一想,似乎也可以理解,毕竟他靠的是胡华正,在春山来说完全行得开。
“狗日的胆子也太大了,真的是肆无忌惮。”张本民不免一番感慨。
“有金钱诱惑,胆子当然会越来越大。”
“金钱?”
“你刚来不久,有些事还不知道。”内勤听听门外的动静后,小声道:“那可是沉甸甸的敛财之道啊,只要花钱就能买平安。小事两千,大一点的五千,见钱就放人。”
“一直都没人向上捅?”
“谁捅,捅得了么?反正没立案,只是传讯而已,找个理由放人还不简单么。”
“那也不行啊,接案民警没说传讯结束,怎么能随便放人?”
“你是所长?”
“不是。”
“那不就得了。”
“收钱的事也没人过问?”
“那不是什么问题,如果暴露了,就拿保证金做幌子敷衍。”
“太猖狂了,早晚要出事。”
“什么时候是个早呢?我们所里大多数人巴不得他早点摊上事!弄得乌烟瘴气,让我们都找不到点做警察的自信和自豪感,真是悲哀!”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该一起想办法解决才是。”
“你真要拽老虎尾巴?”
“他何广升一个臭狗日的,能算得上是老虎?”
“好,有胆识,不过你可要小心点。”内勤的眼中充满鼓励与期待,“不瞒你说,我对他也是一肚子意见,这次罗文港私自放人,我刚好专门拍了几张照片,可以洗出来给你。”
“太好了!”张本民道,“绝对是个有力的说明!”
张本民走出内勤办公室时,感觉浑身是劲,仿佛即刻就能把何广升踏翻在地,不过他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何广升头上有张保护网,必须先挖基础,掏空其立足之地才行。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一件一件来,先把董昆的事做实。
张本民向周前帛要了清泉洗浴中心老板的电话,约他见面。
开始洗浴中心的老板并不怎么热情,他认为一个小民警找过来,无非是想借洗浴中心捞点外快或白玩白嫖沾点实惠。后来张本民直接点题,说是为了何广升的事,他才警觉并重视起来。
“何广升做事太不离谱,现在上面想动他,希望你能配合一下,到时你的问题也会相应少追责或不追责。”张本民故意把事情说得有点严重。
老板很谨慎,不知是真是假,欲言又止。
张本民马上说不要有顾虑,这次上面铁定是要把何广升这条蛀虫给捉掉。
“哪个上面?”老板吸着冷气,“何广升的保护伞是很得力的。”
“没错,何广升在县里的确有够硬的关系,不过这次是省公安厅的指示。”张本民淡淡一笑,“有人把他举报了上去,省厅很重视,专门成立小组暗访,连市局都不知道,直接通知到辖区基层民警,以更好地搜集证据。”
“哦,这么说来,有戏?”
“肯定,所以希望你尽量能提供详细的线索。”张本民拿出记录本,“当然,你也可以不配合,但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不会说的,怎么会不配合你们的公安工作呢。”
“也别有压力,毕竟事情跟我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是工作而已,成与不成也无所谓。不过嘛,得提醒你一下,以后别再指望何广升了,靠不住。”
“好吧,我会配合的,只是希望能尽量保证我的权益。”
“没问题,那也是我们工作的准则之一。”
“能请问贵姓吗,怎么称呼?”
张本民拿出了工作证。
老板接过去一看,确认了张本民身份的真实性,便释然又怅然道:“终与有了路见不平的人,其实我老早就看不惯他了,只是不敢说而已。”
“何广升利用辅警大行违法乱纪之事,是害群之马,他是逃不掉的。省厅的策略是先挖他的根基,从他的爪牙开始着手,主要是两个得力的辅警,其中一个便是董昆。”
“对对对,何广升那家伙鬼精得很,从来不露面,都是让那个叫董昆的辅警出头。”老板沉思道,“我这个洗浴中心被他染指大概又两年了,到现在乱七八糟的,差不多被掳去五十万了。”
“有没有证据?”
“有是有,但不全,而且都是照片。”老板叹着气,“因为没有字据,所以我总得留点影像吧。”
“就是董昆拿钱时的现场?”
“是的。”
“他好像还进包房吧。”
“嗐,那还用说!那家伙不但自己找乐,有时还带朋友过来,都是免费。”
“有包房内的照片吗?”
“……有。”
“也提供部分给我。”
“没问题。”老板道,“另外,待会我先告诉你董昆家人的情况。”
“嗯,多了解一点也好。”张本民道,“对了,你跟嗨乐迪KTV老板熟吗?还有‘始于足下’足疗店的老板。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那两家也是何广升利用董昆染指的地方。如果你能说得上话,就帮忙联系下,我直接过去找他们聊聊。”
“只能说是认识吧,不过张警官,就算是我跟他们比较熟络,像这种事情,有些话也还是不能说的。毕竟有些人想法不一样,有的没准还就认了,觉得何广升是个靠山,我要是一搭嘴,怕是要出问题的。”
“嗯,也有道理。”张本民点着头,“那我还是自己去找上门吧。”
“但我可以提供点信息。”
“也好。”
“嗨乐迪那边,何广升安插了十个小姐,每月的提成大概有一万五。”
“大概有多长时间?”
“跟我这边差不多,两年吧。”
“始于足下呢?”
“那边不太清楚,估计有六个小姐,一个月的抽头一万多点。不过何广升会安排狐朋狗友去消费,按照收费标准算,每月也有一万多呢。”
最后,带着这些信息,张本民又先后去了嗨乐迪KTV和始于足下足疗店,分别见了老板,两人都怨气十足,说拿点保护费,免费消遣消遣很正常,可何广升却不断介入到经营中去,大有巧取豪夺的架势,有些过分。
张本民暗喜,觉得可以进一步交流下去,拿到更多的证据,不过结果让他失望,两个老板都摸着脑袋,说他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万一事情不顺,会遭到灭顶之灾。
这事不能强求,好在清泉洗浴中心那边提供的证据,也够对付董昆了。
接下来是罗文港,他窝在何广升自己开的棋牌室里,要拿到有力的证据难度大,得花些时间多去几趟。
下午,张本民过去的时候,看到守店的是个小年轻,傲气十足。
“你们老板呢?”张本民进门后斜着眼问。
“老板?”小年轻叼着烟,同样斜着眼,“找老板干啥?”
“干啥能让你知道?”张本民哼了一声,“你特么在店里就打个小工,废话还不少!”
小年轻脸色一阵难看,“嗌,我说你是不是想找事?”
“废话!”张本民眼一瞪眉毛一抻,“就是想找事!找你老板的事!”
“……”小年轻一摸后脑勺,寻思了下,“行,那这样,你有啥事我转告。”
“告诉你,由你转告?”张本民哼笑一声,“你觉得自己够格?”
“我日的!”这下小年轻忍不住了,歪头淬口唾沫,袖子一撸,“那你就给我闭嘴,滚蛋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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