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秦义出事后,他的母亲从来不反锁客厅的门,盼的就是这一天。
“砰砰砰”,小金子敲卧室门的声音很是轻微。
即便如此,秦义的母亲还是很快就被惊醒了。“谁?”她问。
“妈,是我啊。”小金子压着嗓子回答。
声音虽然不像,但听到喊妈,秦义的母亲还是显得异常激动,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打开房门,伸出双臂径直向前。
“妈,我是小义子!”小金子说着,抓住了秦义母亲的手。
秦义的母亲浑身颤抖,“你,你是我的小义子?”
“是的,妈!”小金子紧紧抱着秦义的母亲的双臂,“上次我逃跑的时候,喉咙被伤着了,又不敢去看医生,结果就成了这样。”
“小义子,你真是小义子?!”秦义的母亲抖缩着双手,摸着小金子的脸,“可惜,妈的眼睛有毛病,看不到你的脸了!”
“妈,就是你能看,也没法看的。就像我,虽然想看看你,但也不能看。”小金子也抬起手,摸着秦义母亲的脸,“不能开灯的,否则会很危险,警察应该能算到,临近年关我可能会偷偷回来,会布控的。”
说到危险,秦义母亲身子一哆嗦,“小义子,那你赶紧走!走啊!”
“这一时半会的没什么。”小金子摸到了秦义母亲满脸的泪水,“妈,你别哭啊,你看我这好好的回来,哭什么呢?”
“儿啊,你受苦喽!”秦义母亲抽泣起来。
“别,妈你别哭,弄出动静来可不行。”小金子虽是这么说,自己却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泪。
秦义母亲也感觉到了,忙用手掌帮小金子擦拭,“妈不哭,你也别哭,妈现在高兴着呢!”
“是,应该高兴,虽然我在外面隐姓埋名,日子要苦一点,但总归还活着嘛。”小金子说着,掏出了钱,“看,还能挣不少钱呢!”
“嗯,是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秦义母亲把钱挡回去,“小义子,这钱你自个留着,我不缺。你有几个好朋友,平常都是他们照顾着我,帮装了电话,有急事就打电话给他们,妈没事。”
“说到朋友,我挺知足的,他们把我当兄弟看,也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妈看。可是,我这心里头总过意不去,老是麻烦人家也不是个事。还有,他们都忙,再怎么照顾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你眼睛又不好,那怎么能行?”
“没事的,这个家哪个地方我不熟悉?看不看得到都一样了。”
“那也不行,没个照看还是不妥,这样的话,让我在外面也不安心呐。”
“你可不能不安心,千万要沉得住气啊,否则要让人看出点问题来,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啊,妈,你还是听我句话,找个养老院去住着。这事你找我朋友帮忙张罗,争取这两天就过去,到那里过个开心年,也好让我过个安心年。”
秦义母亲听了这话,没再说不。
就在这时,隐约从远处传来了阵阵“警笛”声。
接到了信号,小金子赶紧道:“妈,我得赶紧走了!”
“快点!”秦义母亲显然紧张极了,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便把小金子朝外推。
“妈,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再看你的!”
“快走!”秦义母亲催促着,“不许再回来!”
小金子把钱硬塞到秦义母亲手中,再次拥抱了她。
“走啊!”秦义母亲似乎生气了,她又一次推着小金子向外走,“赶紧走!”
小金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妈,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保重!”
“你,你还听不听妈的话了,我让你快点走!”秦义母亲哭出了声。
“好好,妈,我这就走!”秦义不再磨蹭,起身向外走去,“妈,如果儿子没能再回来,等你走了,我一定会到你和爸的坟上多烧点纸!”
“行了!”秦义母亲已经有了怨气,“走,你走啊!”
这一次,小金子没再说话,赶紧离开。
大门外的张本民和蚊子,已经等得着急了,他们怕时间太长小金子露出马脚。等两人一看到小金子的状态,顿时放下心来。
入戏太深的小金子还没走出来,他压抑着哽咽,说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张本民拍拍他肩膀,说这是一个伟大的爱心工程,完成得如此顺利,值得庆贺。
三人在住处附近一家路边排挡坐下,温酒叙情,一敞胸怀。
小金子详说了整个充当秦义的过程。张本民和蚊子听后,连连称赞拿捏得当。
当然,酒归酒,事归事,张本民又提出来,该怎样尽快将秦义母亲送到养老院去,“我们主动找过去,似乎有点不合适,前后衔接得太快,似乎有点拙劣。”
“我们可以说接到秦义的消息了嘛。”蚊子不以为然,“那很正常的。”
“是不是有点太完美?”
“不行就等到春节后再说吧,反正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小金子的情绪还有点悲郁。
“从小金子说的情况看,就是我们不主动找过去,也有可能会赶在春节前的。”蚊子道,“因为秦伯母见到了‘秦义’,现在应该是心安了,为了让‘秦义’也心安,估计会早早地去养老院。”
“难道她会像我说的那样,真赶在春节前搬到养老院?”小金子眨巴着眼睛。
“我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她的心都在你身上,怎么也得让你过个安心年吧。”蚊子蛮有把握地道,“上午就能见分晓,她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话,真被蚊子给说着了。
三人吃喝结束,回到住处已经是夜里三点多钟了,倒头睡去,第二天上午太阳晒着屁股了都还没醒。
大概九点半的样子,电话响了,秦义的母亲果真打来电话,说她夜里见到秦义了,死而无憾,现在要圆他个心愿,到养老院去生活。
蚊子马上表现出惊喜的口气,说秦义回来过?
秦义的母亲连说是的。蚊子随即连连叹息,说可惜没能够见上一面,随后又自己解释起来,说可能他时间太紧迫,多逗留有危险。
秦义的母亲说对,她也没能和秦义多聊几句,因为见面才一小会,就听到外面有警车的声音,就赶他走了。
蚊子赶忙附和,说还是安全第一,以后还有机会。接下来,把话题转到去养老院的事情上,他告诉秦义的母亲,他们马上过去帮着收拾,下午就办手续,争取两天内住进养老院。
一切按部就班,次日下午,秦义的母亲安妥地住进了春山县一流的养老院。
“特殊”的经历,老人家此时已变得安静且满足,她毫不掩饰一脸的幸福,向张本民、蚊子和小金子感谢着。
这让张本民很高兴,觉得完成了一项浩大的人生工程,足以慰藉长眠地下的秦义,更可以慰藉自己的灵魂。
温情让人变得柔软,或者说是多愁善感,张本民想到了远在兴宁的妈妈和丁香,她们也应被无所不至地关怀着。
“明天一早我就动身去兴宁,把丁香换回来过年,舅舅和舅母肯定早已想她了,必须团员一下。正好我也好好陪陪妈妈,尽力跟他多聊聊。”张本民回去的路上,似是有无限感慨,“人是奇怪的生物,想要波澜壮阔的生活,却又恋享温宁的港湾。此刻我只希望能安静地陪在亲人身边,看他们过着或许平淡的日子,那也是无比幸福的。”
“其实那并不矛盾,趁着年轻只管去打拼,等累得精疲力竭了,就回家,回到宁静的港湾,不就是幸福嘛。”蚊子摸着下巴,极尽思考,“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吧。”
“有,可我要说的不是那意思。”张本民满面情思,“我说的幸福,是包括亲人的感受。你想想,我们在外面摸爬滚打,亲人的担心有多大?他们的担心,是不是会转化成焦虑?如果会,还能有幸福感么?”
“那是没法避免的现实,因为社会还没达到极大公平,总有那么一大波人要付出数倍的汗水,去争取本应拥有的权利,比如你说的平平淡淡的幸福。”
“哟!”张本民眉毛微微一抬,带着些小小的诧异,道:“蚊子,这番话说得不错,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哪里。”蚊子看上去不太好意思,不过回答得很认真,“我琢磨着应该提高点谈吐的档次,毕竟现在接触的层面不一样了,要是还不注意点言行,是要被笑话的。当然,笑话本身无所谓,怕就怕跟人家谈不成事,那损失可就大了。”
“很高兴,能看到你有这样的认识和改变,相信圆方公司在你的手中会很好地运转起来。”张本民说着,转向小金子道:“不用多说,肯定也离不开你的努力。”
“我会全力配合的!”小金子信心很足,“你可以放心春山的事务,不用分神操心!”
“嗯,我是放心的。”张本民脸上尽显轻松,他感慨着道:“这个春节,我们就不在一起过了,各有责任义务和担当,相信现在的付出,可以换取将来的一切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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