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么也在这里?”乍一见到赵亮,风尘仆仆、满脸疲倦的赵括不禁有些意外,颇感好奇的问道:“你之前不是早就偷偷的溜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躲回到邯郸了呢。”
听着对方这语带奚落的话,赵亮无奈的笑了笑,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大将军,瞧你这话说的,下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我之前不是去执行大将军你的命令,为全军将士搭建新的粮草补给线了嘛。只可惜,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被秦军抢先攻占了泫氏城,封锁了丹水河,彻底中断了与大粮山辎重营的联系。而我和我的卫队还非常不幸,在半路上跟敌人的斥候兵马意外遭遇。一场恶仗打下来,几乎是全军覆没。我的运气还算好,带着一个受伤的部下死里逃生,被赵养乙将军的部下搭救了。”
听完这话,赵括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还是低估了对手……唉,三军受累!”
站在旁边的赵养乙连忙插嘴道:“大将军不必自责,秦国人向来狡诈多端,此番设局困住咱们的兵马,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赵括抬眼看了看他,微微的摇摇头:“唉,不说了,还是先谈谈目前的局势吧。养乙,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赵养乙拱手道:“大将军,卑职无能,没有给大军杀出一条通路,还请您责罚。”
“责罚什么的就不必讲了,”赵括问道:“你们伤亡如何?秦军有多少人在这里?”
赵养乙答道:“到目前为止,我军伤亡在两万六千左右,先后四次突破泫氏城门,但是又都被对方拼死顶了出来。秦军这几天不断有援兵赶到此处,整个防线上的兵力增至十五至二十万,并且日夜不停的加固工事,越来越难啃。”
赵括面沉似水,颔首道:“空仓岭那边也是如此。敌人的兵力其实也并不比我们多,但是他们占据地利优势,在以逸待劳的情况下决心死守,确实不容易撼动。”
他顿了顿,喃喃道:“秦军这种打法,实在是太少见了,难道真的不是王龁在坐镇?”
闻听此言,赵亮心中不禁感慨:我的天呐,都被人家虐到这步悲惨田地了,您老还没反应过来啊?白起亲临前线,代替王龁坐镇指挥,这不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吗?
只听赵养乙道:“大将军,据卑职判断,对方这回铁定是换帅了,而且多半就是白起。”
闻听此言,赵括不由得愣怔了一下。不过,他看起来仿佛很不愿意去承认这个现实,旋即将话题又转到了其他地方:“养乙,此时对面的守将是谁,你有所掌握吗?”
赵养乙道:“从旗号上看,应该是秦国猛将麃公。此人乃是王族旁系,世袭公位。年轻的时候,曾因在秦王猎宴上斩获最多猎物,光是鹿耳就割下了近百对,故而被秦国国君授予了鹿王的称号。后来,人们为了避讳王者之名,纷纷改称他为麃公,没想到时间一久,连本名都不再叫了。”
“这个人我倒也听说过,”赵括微微颔首,沉声道:“家父当年镇守大赵西疆时,与韩国联手抗秦,就曾跟麃公交锋。我记得,父亲对这个人的评价是:战必身先、悍不畏死。像这样的敌手,不好对付啊。”
赵养乙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大将军说的没错,马服君他老人家的评价更是精准。麃公此人,实在是太猛了,打起仗来的确有股子不要命的劲头。唉!”
他没有把剩下的话继续讲完,可是任谁听了都不难猜到,赵养乙想说的是,赵军之前在麃公的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赵括默然无声了片刻,接着又问道:“粮草怎么样了?还够吃几天的?”
听他提起这事,赵养乙眉头紧锁,先是摇了摇头,然后颇感为难的说道:“额……那要看怎么吃了。若是对付着弄些糊糊,再往里面掺和些野菜,还够……还够两三天吧。”
站在他身后的一位将军此时忍不住叹道:“赵将军,哪里还有野菜啊?方圆十里范围内,所有能往肚子里塞的,早就被弟兄们薅光啦!”
另一个都尉也懊恼道:“大将军,不瞒您说,我的部队已经断粮好几天了。大伙儿全是靠打猎和摘野果子,那么凑合熬着。再往后,恐怕是撑不住了。”
赵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带的主力军团,也已经没有多少存粮,就算全拿出来分给你们各部,顶多就是一顿稀饭而已。要解决根本问题,还是得想办法突破面前的敌军,与大粮山重新建立联系。”
一名将领喃喃道:“这……大将军说的自然有道理,不过弟兄们肚里没货,厮杀起来,精神气力全都顶不上去,想要打垮对面的秦国人,恐怕……恐怕会事与愿违啊。”
“对啊对啊,”又一个将军嚷嚷道:“将士们都饿了好些日子啦,一直没吃上过一顿饱饭。这会儿别说打硬仗啦,连站岗放哨都他妈有气无力的。”
赵养乙为人忠厚,他不愿看到自己的主将为难,略作犹豫才说道:“大将军,请恕卑职斗胆啰嗦一句。眼下,咱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想打通大粮山,让全军吃饱肚子,就必须设法突破敌人防线;而要突破严防死守的秦军,就得让大伙儿先能吃饱,这样才有气力去拼杀。”
赵括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桌案,仿佛根本就没听到赵养乙等人的话,愣了片刻,他突然发狠的嘟囔道:“杀马!”
众将领闻言一惊,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赵养乙瞪大眼睛问道:“大将军,您……您说什么?杀马?!”
赵括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没错!杀马,吃肉!吃饱了好跟秦国人决死一战!”
此言一出,所有将军不禁面面相觑,没人敢轻易接话。
站在旁边的赵亮,一直都默默无声的旁观着,此刻见到大家这种反应,顿时大感好奇,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大将军说的方法行不通吗?”“倒不是行得通、行不通的问题。”赵养乙皱着眉头,沉声应道:“当年武灵王锐意革新,大力推行胡服骑射,为我赵国创立了天下无双的精锐铁骑。自那之后,咱们赵军驰骋万里疆场,所向披靡,靠的就是来去如风的骑兵骏马。而这一点,即便是称雄草原的匈奴人,他也不能不认可佩服。”
他略微顿了顿,继续道:“同样的,咱们大赵既受益于骑兵的战力,自然也就比别的诸侯国更重视骑兵的分量,更珍惜骑兵的价值。赵国国法和赵军军规都有明令,禁止一切屠杀和伤害战马的行为,胆敢违反者,皆处以重罪。”
说到这里,赵养乙转向赵括道:“大将军,除了法令禁止的因素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杀了战马,咱们便等于没有了脚力,后面的仗还怎么打呢?”
赵括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答道:“没有了战马,那就靠我们两条腿去冲!去杀!只要能突破秦军的防线,顺利跨过丹水河,大粮山辎重营便近在咫尺了!杀马是权宜之计,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行此下策,可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将士们饿死在这里吧?”
他站起身来,低喝道:“只要吃饱肚子,有力气跟敌人拼个死活,所有责任皆有我一人承担!”
听主将这么说,在场不少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步兵军团的指挥官们,纷纷小声议论道:“我看大将军这办法行啊。干饿着等死也不是个事儿,你说呢?”
“我也这么觉得。眼下这局面,秦军明摆着死守阵地,骑兵就算想冲,可也冲不起来,还不如……”
“大粮山离丹水不过十几里的路,根本用不着骑马,跑着就到了。”
“谁说不是呢?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明明有路可以走,干嘛非要呆板守旧啊?”
其实不光是那些步兵系的将领,甚至骑兵将军们也有不少在默默点头,显然,人的死活,远比马的死活更重要些。
赵括见大部分人都赞同自己的主意,转头问赵亮道:“你是管军需的。你算算看,这么干的话,够几天的消耗?”
赵亮微微一愣:“啊?我……我不知道有多少战马呀。”
闻听此言,赵括把目光望向了赵养乙,赵养乙则表情痛苦的说道:“主力军团、先锋军团,再算上从长平关和故关那边撤回来的部队,战马大约还有四万多匹。”
赵亮盘算道:“一匹战马通常重五六百斤,能食用的部分姑且算一半吧,那至少也能有三百斤左右。四万匹战马就是一千两百万斤的食物。倘若每个将士一天分发一斤的话,足可供全军支撑一个月的时间。”
赵括的眼里顿时闪现出一丝光芒,音调也提高不少:“一个月?好!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们重整旗鼓、寻机再战了!传本帅的命令,自今日起,各部将战马收拢集中,统一调拨分配,先饱餐休整,随时准备向敌军发起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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