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个多月后
1890年6月26日
悉尼,州长办公室
州长克伦威尔爵士坐在椅子上,手拿着电话听筒正在通话,神情焦虑的猛吸香烟,把房间里面搞得一片乌烟瘴气。
“……上帝啊……你能够相信吗,现在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形势正在急剧恶化,我的命令甚至传达不到三个街区之外,摩根那个阴险的老家伙煽动起狂热的白人极端情绪,组织起大量的武装市民与州政府对抗,一切都糟糕透了。”
“不,我没有办法,现在甚至连皇家警察都躲了起来,事实上我无人可用……”
“亲爱的辛先生,我请求你妥善安置我的家眷,嗯……嗯……我可能是第1个被暴动市民赶下台的州长,这简直是世界末日。”
“谢谢,非常感谢,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家人,不希望发生她们任何意外……”
州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办公室主任切尼神情惊徨的走了进来喊道;“州长先生,有数千名武装市民正在涌向这里,沿途到处在打砸抢,甚至开枪杀人,他们已经到达附近的街区,情况已经彻底失控了……”
“哦卖嘎……”
州长克伦威尔震惊的站起身来,丢下手上的话筒转身跑去窗口,从这里能够看到黑压压的白人武装市民正在涌来,他们高声咒骂着打砸街边的商铺,洗劫能够看到的一切。
有几名华裔商人被当街拖了出来打的头破血流,然后残忍的射杀在街道上,血腥刺激的暴徒哈哈大笑,猖狂的对天鸣枪庆贺。
“啪”的一声
一发流弹击中窗户边的岩石上,打的石屑迸溅,窗户玻璃上立马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吓得州长克伦威尔一缩脖子掉头就跑;“快,快离开这里,这伙人全疯了。”
州自治公署大楼里到处都是凌乱的纸张,还有到处奔逃的工作人员,一名女士跌倒在走廊里,几个男人慌张的从她的身上跨过,没人想到要搀扶一把。
克伦威尔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将女士扶了起来问道;“你还能自己走吗,克里斯蒂小姐?”
“哦……上帝呀,谢谢你州长先生,我想应该可以。”
“那就快离开这里。”
克伦威尔匆匆的吩咐了一句,便带着切尼快步的走下楼梯,他们刚刚走到一楼大堂,就看见门外“啪啪啪”的响起了十几声清脆枪响,方才跑到外面的几名工作人员身上绽放出血花,一头扑倒在地死去。
“哦……天啊,我们赶紧从后门离开。”
两人压低了帽子,衣领高高的竖起来遮挡面庞,快步的向后面出口行去……
新南威尔士州自治公署门口一片混乱,街道上到处都是血迹,疯狂的暴徒对自治公署里逃出来的工作人员悍然开枪,不管是华人还是白人通通击毙,这明显是有组织的屠杀。
尤其是旁边的州议会建筑,暴徒们几乎见人就杀,很多自由民主党籍议员惨遭毒手,伏尸遍地。
幸运的是由于悉尼治安恶化,绝大多数的华人致公党议员并没有在州议会大楼,因此逃过了一劫。。
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克伦威尔与切尼两人埋头疾走,他们能够听到周围街巷中不断传来的枪声与惨叫声,这更加剧了两人的恐惧情绪,脚步差不多就快跑起来了。
这时候,在巷口忽然出现了10多名荷枪实弹的暴徒,为首的男人脸上带着戏虐的残忍笑容说道;“哦哦哦……让我猜猜英明神武的州长先生要到哪里去?现在可不是下午茶时间,难道是去赴秘密约会,因为某个美丽漂亮的孤独女人在等着你?我猜那一定是个黄种女人,嘿嘿嘿嘿……”
暴徒的出现,让克伦威尔州长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他神情惊恐的向后看了看,身后的小巷也被涌来的暴徒堵住了,他们插翅难逃。
克伦威尔面色惨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切尼,从切尼的眼中同样看出绝望的神色,然后克伦威尔转过头去,坦然的对步步逼近的暴徒说道;“我是民选州长,凭借大英帝国神圣女王陛下赋予我的天然使命和民众支持,践行平等友爱的牧民政策,致力于各民族融合,共享自由的这片天地,我深信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华人和白人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啪啪啪……啪啪……”
他的话未说完,为首的白人暴徒便拔枪怒射,将子弹全都倾泻在克伦威尔的身上,在他身上凿出一个个血洞,其他的白人暴徒也纷纷拔枪射击,将克伦威尔与切尼两人打成了马蜂窝。
“呸,低贱的爱尔兰猪啰,下地狱去吧!”
为首的白人暴徒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抬起头来,原本遮挡脸庞的宽檐牛仔帽下,一双残忍的浅蓝色眼眸露出凶光,乱蓬蓬的胡须更显得野蛮粗鲁,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疤痕令人印象深刻。
“走吧伙计们,现在是我们的狂欢时刻,让我们去把那些高高在上的议员先生一个个拖出来绞死,他们是卑鄙的背叛者,隐藏在我们躯体里的蛀虫。”
“头儿说的对,让我们去宰了他们。”
“哈哈哈……我喜欢听到这些背叛者的惨叫声,就像美妙的音乐一样。”
“哟嚯……那还等什么,狂欢起来吧!”
在这一天
悉尼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陷入暴乱的肆虐之中,城市街道上燃烧起一股股黑烟,白人暴徒在狂欢中露出狰狞的面目,街道上不时的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迹殷然。
这其中有华人也有白人,他们都是暴乱的受害者。
暴徒们狞笑着冲入一座座宅院,大肆抢劫,凌辱妇女,枪杀同城华人的温和派人士,残害同情华人的自由民主党成员,所作所为残暴的令人发指,生生将这座美丽海滨城市变成地狱。
在城郊,有大量荷枪实弹的白人牛仔涌入市区,更加剧了这样的混乱局面。
北仑市
站在高耸的楼房顶层阳台上,隔着蔚蓝色的海湾遥看悉尼市区,能够清晰的看见城市建筑中大股的黑烟升起,城市街道上冒着一团团火光,暴徒们挥舞着刀枪招摇而过,一片混乱景象。
辛长君神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切,渭然长叹一声说道;“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不管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社会动荡受苦的还是普罗大众。”
“司长阁下,这次幸亏政勤处的情报及时,我们才可以将大量人员从悉尼撤出来,真是万幸啊!”北仑市长张立神情唏嘘不已,对旁边的政情处长戴英才恭手作揖,郑重的说道;“多谢戴处长及时告警,要不然这次暴乱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这份重要的情报救了无数人,我谨代表这些幸存者致以诚挚感谢。”
“张市长客气了,这原本就是我政情处分内之事,这么多年的辛苦布局总算开花结果,幸甚,幸甚。”戴英才谦逊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傲气。
他确实有资本感到自豪,这一次漂亮的撤离行动令南方白佬重拳打了个空,当真是活人无数,现在只有乱杀一通发泄怒气。
至于依然滞留在悉尼城内的华人,大多是舍不得半辈子经营下来的财产,心存侥幸之念,结果落得个尸横街头,死于非命。
混乱的暴徒毕竟不是纪律严明的军队,在这场惨绝人寰的混乱中,还有很多无辜白人因此家破人亡,遭受池鱼之灾。
“那样子,这种混乱的局面还要持续一些日子,悉尼这座城市当真是多灾多难。”辛长君轻叹一声,问道;“戴处长,到目前为止,有多少白人牛仔进入城内?”
戴英才回答道;“粗略统计已经不下于27000余人,在更远的地方,依然有大量的白人牛仔成群结队的赶来,数量远超前者,这是一次有组织的大规模行动,皇家牧场主协会深度参与其中,这其中,前任州长本次蒂文斯发挥了重要作用,还有摩根-麦克劳瑞那个老东西,他们意图通过大规模的暴乱彻底摧毁民选州政府,现在正是悉尼最虚弱的时候,若是我们此刻趁虚而入,将所有的暴徒摧枯拉朽一般的扫灭……”
“不,不可以。”辛长君摇头断然拒绝了,面对身后几道诧异的目光,他缓缓解释道;
“从政治上来说,这是不可行的。
新南威尔士州与昆士兰州是各自独立的自治州,虽然联合成为一个澳洲自治领,但是各自都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和单独立法权。
这就像住在一栋楼里的几家人,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各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大家地位平等,互不统属,仅仅是明面上住在一个单元楼,实际上没有任何约束力。
若是其中一家人因为家庭矛盾打架,作为邻居总不能踹开门进去把他们都杀了,可没这么做事的。
贸然下手,会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吃相太难看了。
正确的做法是等待事情发酵,将这家男人的家暴行为公之于众,引来国际上的一致谴责,甚至房东大人(英国)的主动出面干预,这都是我们可以接受的方案,从而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要知道时间的优势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并不着急。”
“司长大人,若是英国人不闻不问呢?”
“这个问题问的好,受限于当今时代信息传递的方式落后,等到相关消息传递到世界各地,伦敦那些官老爷反应过来,最少也是大半个月后的事儿了,”辛长君语气停顿了下,眼睛眯虚起来看向悉尼电报局的方向,那里的一团浓烈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升腾起大团黑烟。
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神色,继续说道;“按照伦敦那些官老爷的尿性,肯定会派人前来调查,这一来一去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而悉尼的这帮人可等不了那么久,要知道暴乱导致社会活动遭受很大打击,暴徒们不事生产,在我们对其进行全面经济封锁之后,势必要狗急跳墙……”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红堡奉行不开第一枪的原则,但是你如果打过来……那可就别怪我还手了,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这番应对,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无可指摘。
至于说面对动员完成的敌人,在战争中要付出更多血的代价,那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在这个欧洲白人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强权时代,红堡前行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真可谓处心积虑啊!
张立看着远方备受暴徒蹂躏的悉尼市区心痛不已,作为亲手建设起北仑市的第一任市长,他的梦想就是建设海湾大桥,将这两座海滨城市紧密连接在一起,强强联合将会爆发出巨大活力,未来的增长潜力绝不逊色于松江市,直追布里斯班。
在近10年的二任市长任期里,张立曾经无数次的前往悉尼,他熟悉这座美丽海滨城市的每一个街道,在这里也拥有很多白人同情者和支持者,有很多的白人朋友。
可如今……
仅仅隔着一条蔚蓝色海湾,便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张立知道;
昨天夜里从悉尼开往北仑的数十条渡轮上,连夜撤离了数千名华人,可没有人通知那些被暴徒残害的民主自由党人,他们成为了事件中的弃子。
政情处方面的理由也很充分;防范消息走漏,令大撤退行动功败垂成,
可……你最少也要通知州长克伦威尔躲过这一劫啊!
也许,他就是那个分量最重的牺牲品吧!
“司长阁下,各地的民兵师全都已经整编完毕,目前正以营连级为单位分别驻训,您看是否可以发出红色通令,请求陆军参谋本部完成民兵师整编制合体,以应对南方可能的大规模侵犯。”
辛长君神情郑重的点点头说道;“可以,以政务司名义发出红色通令,并呈报伯爵大人,请求即刻转入战时体制,对澳洲本土及海外省做进一步战争动员,这场战争看来是避免不了了。”
“明白了,我们这就去办理。”手下人匆匆离开。
辛长君眼神复杂的看了一下众人,有的人神情跃跃欲试,有的人难掩心痛,有的人眼神火热,各人神情不一,耳边隐隐传来恸哭之声。
发生在悉尼海湾的这一幕惨剧,仅仅隔着一条狭窄海峡的北仑市无数人都可以看见,那种难以言喻的悲愤之情汇集成滔滔洪流,简直要冲破天际。
唉,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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