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与陆薇薇都听得满脸的惊怒、后怕与庆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劫道杀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万幸舅舅逃过一劫,活着回来了,不然我们别说去营救舅舅了,等我们知道消息时,都不定得什么时候去了,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成栋好容易死里逃生,亦是后怕不已,道:“去年过年时,阿昌他娘说今年是我本命年,让我大年初一定要去庙里好生上柱香,又给我做了全身大红的衣裳鞋袜让我穿。偏我愣是不信,没去上香也没穿,倒不想竟应在这里。看来这次好了后,我得去庙里好生上柱香,往后也得对这些有该有的敬畏之心才是了……呼……”
陆薇薇见他说着吃力起来,忙道:“舅舅,您要不先歇着,有什么话等好些了再说?只要您人回来了就好,旁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容后再说。”
李成栋摇摇头,“我还撑得住。阿昌,你明儿把送我回来的人好生送走后,便去一趟赵强和雷旺家,把事情说与他们的家人知道,让他们的家人做好准备吧。就说我们会尽快托了镖局的人去当地寻人,一定会活见人,……死见尸,务必给他们一个交代的。然后一家先给十两银子,他俩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总不能让两家断了生计才是。”
李昌忙再次应了,“爹放心,我会把这些都安排好的,您就别管了,只安心养身体便是。”
李成栋苦笑,“都不提这次损失的几百两货物了,光两条人命,我就安不下心来。等过几日我好些了,还要亲自去一趟赵强和雷旺家,人家好好的儿子送到我们店里,这才几年功夫呢,就……,早知道这一趟我就不该去的!”
陆薇薇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劝慰道:“舅舅千万别自责,天有不测风云,谁都预料不到的事儿,又怎么怪得您,您难道就想发生这样的事?眼下你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体。实在不行,我明儿与表哥一起去吧,只要我们拿出足够的歉意与诚意,想来两家人会谅解的。”
李成栋弱声道:“就阿昌一个人去吧,别耽误了小巍你的学业。这次家里和店里都元气大伤,我又成了这样儿,三五个月内,好些事都得阿昌替我出面了,势必会耽误明年的县试。阿昌本来学习也不如你,就三年后再来也没什么,但小巍你耽误不得,除了你和你娘,说句实话,家里和店里明年能不能好转,都得取决于你明年能不能中,所以你真的耽误不起,你明白吗?”
陆薇薇自然明白。
舅舅这些年生意虽做得不差,但赚的钱大部分都在货上,现金流真的不多,这次带去府城进货的几百两银子,应当就是他当时能凑出的所有流动资金了。
可如今那些银子换的货物全部都折了,等于是几百两银子全部打了水漂。
打了水漂还不算,店里没有了货物补给,又该往哪儿弄银子,把货物补齐,好不至影响到店里的生意?那可是全家的生计,越是这个时候,越断不得,不然家里就真要一蹶不振,不知得几年才能缓过来了。
关键还得托人寻赵强雷旺,还得安抚他们的家人去,少不得都要花钱,一旦……他们再回不来了,后事与抚恤又得一笔银子。
还不说同行的竞争与素日跟舅舅不对付的人,肯定要趁此机会落井下石的,真的是不能想,一想便觉得满头的包,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个的好,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年。
但若明年她中了,不说秀才了,只要先过了县试,情况肯定都不一样了。
有了自己这个“潜力股”在,本来不肯给舅舅面子的人,少不得也要给三分,至少也能为舅舅和店里赢得几个月喘息的时间了……
陆薇薇想着,郑重与李成栋道:“舅舅放心,我明年一定会中的!”
还得至少县试时,捞个案首回来才是,才能让全天泉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潜力股”到底有多优良!
李成栋见陆薇薇都明白,脸上浮过一抹欣慰之色,又问道:“这几日家里怎么样了,除了你俩,都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吧?”
不然也不会只兄妹俩守着他,肯定他一醒来,就能见到孩儿他娘和妹妹了。
李昌道:“只姑妈知道,那日陈三叔去家里报信时,刚好半道遇上了表弟,表弟又只告诉了我和姑妈,这几日也瞒着娘和妹妹、阿盛的。”
陆薇薇补充,“舅母前阵子病了,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好容易这阵子好些了,我不想她病情再加重,便没告诉她。亏得舅舅终于醒了,我娘这几日在家又要担心您,又要想方设法不让消息传到舅母他们耳朵里,面上还不能露出任何痕迹来,真是好生辛苦,这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李成栋听完叹道:“那这几日真是难为你娘了。明儿就让她们来瞧我吧,我是知道她们的,不亲眼见我已经醒了,肯定不能安心。等亲眼见过了,她们回家去等着也能安心,我最多两三日,就回去了,一出去就这么久,还差点儿……回不来了,我是真想早些回家去。”
李昌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儿,道:“还是看大夫怎么说吧,等大夫说爹可以回去了,我立马背上您,一刻也不停的回家去。”
李成栋到底身体还很虚弱,又强撑了说了几句话,便实在撑不住,最后一句:“明儿让大掌柜和陈三来见我……”还没说完,人已昏睡了过去。
陆薇薇与李昌忙请了大夫来,确定他只是暂时力竭后,方松了一口气。
其时天已快黑了,李昌便催陆薇薇快回去,又交代谢令昭,“务必要把我表弟送到啊,大白天他一个人回去还罢了,让他一个人走夜路,我可不放心。”
还把二人送出了医馆外。
陆薇薇却没就走,而是皱眉与李昌道:“表哥,我听说县里就两三间镖局?好像拢共也没多少人,能派多少人去当地帮我们寻人呢?人少了,指不定就要无功而返,人多了,银子又吃不消。要不,我们报官吧?”
李昌苦笑,“你当我没想过?可我们报哪里的官,事情是发生在蒙山县境内的,天泉的官府万一不管呢?现在赶去蒙山,怎么也得十来日,那离事发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就有再多的证据,也肯定毁得差不多了。何况爹还说不清具体的事发地是哪里,那些贼人又长什么样儿,蒙山县的大人们有的是理由推脱……不然爹为什么一个字也没提过报官,不就是知道报了也白报,还不如直接找镖局的人去吗?”
陆薇薇不说话了。
“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她怎么忽然给忘了?对这年头的平头百姓来说,可不是不到万不得已,纵然有理,纵然是受害者,也不愿意去衙门么?
一旁谢令昭忽然道:“陆巍、阿昌,我明儿去见一见天泉县令吧,不说请他帮忙破案,抓到杀人越货的凶手,替李伯父追回损失,至少也要让他同意派几个捕快去一趟蒙山,再请了蒙山当地的捕快帮着一起寻一下人。他们算来都是同僚,想来还是愿意帮忙吧。”
大不了,他多花些银子就是了。
这一关李家必须得过了才是,不然陆巍和陆伯母不但生活要受影响,还要伤心难过,他可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陆薇薇与李昌都是眼睛一亮,“这样,行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薇薇想得还要多一些,谢令昭那些所谓的长辈亲人们本就不待见他了,要再知道他打着家里的旗号,在天泉干这些‘作威作福的不正经的事’,岂不更得不待见他?
谢令昭却是道:“没事,举手之劳罢了,你们等我消息就是。”
催了李昌进去守着李成栋后,一路送了陆薇薇回去,然后婉拒了陆薇薇留他吃饭的好意,“你家里正乱着,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等过些日子李伯父大好了,再留下吃饭也不迟。”
又扔下一句:“陆巍,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千万记得向我开口,不然我事后知道了,一定不原谅你,也不原谅阿昌。我可拿你们当过命的朋友,你们自己看着办!”
才趁夜回了自己家去。
余下陆薇薇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方进了大门,“娘,我回来了——”
李氏听得声音,立刻迎了出来,“小巍,你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晚?你舅舅怎么样了,醒了没?”后一句话,是压低说的。
陆薇薇揽了她的肩膀,道:“舅舅今儿已经醒过了,第一次醒来时间很短,喝了水就睡了,第二次醒来精神就要好很多了,与我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表哥现在守着他的,娘只管放心。”
“阿弥陀佛。”
李氏不等她说完,已念起佛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舅母今儿已经问过我好几次,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或是有什么事瞒着她了,王大爷好像也知道了,我都快瞒不住了,总算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那,现在能告诉你舅母他们了吗?”
陆薇薇“嗯”了一声,“舅舅说能告诉了,明儿就带你们去见他,亲眼见了人,你们就能安心了。我刚路上也想过了,表哥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我如今也不敢耽误了学业,那舅舅身边总得有人守着照顾才是,告诉了舅母,您和舅母这几日便可以轮流去医馆照顾舅舅了,我和表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李氏也不是个笨的,闻言略一思忖便道:“你舅舅告诉你们他这次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了吗?跟他去的人,还有他这次贩的货呢,如今都在哪里?他人既已经醒了,该善的后、该解决的问题,就必须得面对了。”
陆薇薇低道:“所以我说表哥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呢,马上见了舅母,我再与你们一道细说吧,省得我现在与您说了,待会儿还要说耳边。”
顿了顿,“娘,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存银?有没有一百两?”
李氏忙道:“没有,只有八十多两,这不是去年买地花了一笔吗?怎么了,是你要用,还是……你舅舅要用?”
陆薇薇叹一口气,“舅舅这次进的货全部损失了,跟去的赵强和雷旺还下落不明,凶多吉少,接下来店里和家里用银子的地方都多的是,我这不是想多少帮舅舅一点忙吗?总之您把银子预备着,等要用时,我会立刻告诉您的。”
李氏惊道:“不但货没了,人还没了?那是要花好多银子!要不,我们把村儿里的地都给卖了?反正迟早也要卖的。”
“急忙之间哪有现成的买主等着我们,见我们卖得急,肯定买主也要压我们的价。现在到底不到万不得已,等万不得已时再说吧……”
娘儿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进了堂屋去见李舅母和李月李盛。
李舅母知情后,红着眼睛立时便要进城照顾丈夫去,“我是说我这几日眼皮怎么一直跳,心里也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原来是真的!妹妹、小巍,你们瞒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就倒下,我撑得住!”
又骂李成栋,“狠心的老东西,这一路到底吃了多少苦……”
却是还没骂完,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引得李月与李盛也哭起来。
还是陆薇薇与李氏好说歹劝,才让娘儿三个都渐渐平静下来,也让李舅母歇了立时就要去看李成栋的心思,改为明儿一早去。
一家人方摆了饭,只都没有胃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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