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太师闻讯赶到伏妖塔下时,塔门处已经凝固成了琥珀一般的颜色。
伏妖塔的大门在受到诸般攻击时,立时做出了反应,就形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一只乌鸦精扛着一截木头,带着一个鱼头怪,主动冲进了伏妖塔……而伏妖塔是专门镇压、克制妖魔的,但凡有一丝妖魔血脉,进了伏妖塔,就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他们是主动去坐牢的么?
很快,和乌雅和鱼不惑打过交道的更多神官赶来,谈太师得到了更详尽的消息。
据说,乌鸦精扛着的那截木头并不是木头,而是中了“木胎”瘟毒,化身为木体的陈玄丘。
诸葛剑锋的脸色最为难看,因为玳九和陈玄丘出事后,他是获利最大的人。
获利最大的人当然嫌疑也最大,所以很多神官有意无意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
这让诸葛剑锋非常的难堪。
你知道那种别人已经怀疑了你,可是因为人家没有公开说出来,所以你也就不便辩解,因为你只要主动开口,那就是做贼心虚,可你不开口,就嫌疑更重的感觉是什么滋味儿吗?
能憋死人呐!此时此刻,诸葛剑锋就是这种滋味儿。
诸葛剑锋咬了咬牙,主动请缨:“太师,我进去。
我一定找到他们,把他们活着带出来。”
谈太师摇了摇头:“伏妖塔受到攻击,已经封闭,再想打开,需要七七四十九日。
在此期间,进不去,也出不来。
而且,就算你能进去,时间已经错开,里边的方位是时时移动的,你也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进入的位置了。”
夏沥泉惊道:“什么?
那我们的弟子岂不是……”谈太师点了点头:“如果,他们能熬过这四十九天,还有机会出来,如若不然……”谈太师喟然一叹,他本是一番苦心,可现在,他有些后悔采取这样的竞选方式了。
里边还有近百名奉常寺神官,那都是年轻一辈儿的精锐啊。
如今,寺主没有选出来,又折损了一百多名精锐,奉常寺真是连年不利,元气一伤再伤……不对!谈太师忽然想到了陈玄丘麾下那一百零八名弟子。
他们中随便选出九人,居然个个毫发无伤地从伏妖塔中出来,不管陈玄丘是用了什么法子调教他们,这些少年少女,都已是奉常寺年轻一辈儿中的精锐了啊。
可是,他们人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都没见露面?
谈太师赶紧派人去总判府找,结果只找到了懵懵懂懂的恶来、季胜两兄弟,那三十六羽少,七十二春姬,一个都没找到。
总判府里空空荡荡,谈太师的心,顿时也空空荡荡起来。
……“我,是一名刺师。
刺杀于我而言,是一种艺术,就像绘画,就像作诗……”城西郊山上,一座草庐里,左言捧着一盏香茗,微笑着呷了一口,眼睛上两个瘆人的黑洞也眯了起来,显得更加深邃。
“仅仅是动刀动枪,从来不是最高明的手段。
我一直相信,最高明的手段,就是智慧。
也许,你的力量杀不了神,但是,智慧可以。”
他的手在桌上摸来摸去,徐伯夷把一盘无花果推了过去,没好气地道:“省省吧你,想吃一枚无花果,都是我帮你,就别吹了。”
左言哼了一声,剥着果仁,道:“你徐家和郭家两大世家,尚且对付不了陈玄丘,结果我一算计,如何?
我直接干掉了陈玄丘,坑了奉常寺一位大神官,百余位年轻神官,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损失。”
左言脸上露出令人心悸的笑容:“猜忌会让奉常寺进一步分裂。
姬侯谋天下之战中,奉常寺很难发挥作用了。”
他这样一说,徐伯夷不禁动容道:“你算计的虽好,可奉常寺中若没有人协助,也成不了事。
王青阳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的班底也都暴露了,协助你的奉常内奸,究竟是谁?”
左言怪笑起来:“你不必问,你只要知道,奉常寺里,还有并不忠于大雍的人,就行了,呵呵呵呵……”徐伯夷翻了个白眼儿,道:“我绝不信姬侯谋划的如此缜密,在策反了奉常寺寺主之后,还会再去策反一个低于他的大神官,隐在奉常寺主之后。
神仙也不可能有这样缜密的设计……”他盯着左言,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你最初,是今今大雍天子殷受之兄公子启的人,你动用的这个奉常寺内奸,难不成是当初公子启收买的某位神官?”
左言脸皮子一僵。
徐伯夷哼了一声:“别以为就你聪明,天天卖弄,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左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之前,我们是佯装西去。
现在,当然是真的西去。”
徐伯夷道:“去姬国?”
左言肃然道:“当然。
姬侯就要反了,让奉常寺自顾不暇,这是我们为姬侯立下的一大功。
可是,如果在姬侯一路东征,谋夺天下的大战中,你我不能建功立业,今日的功劳又见不得光,不能宣布出来,你我如何受功受赏,如何名垂千古?”
徐伯夷奇道:“你不是说,奉常寺已经乱了,却还需再给大雍朝廷制造点麻烦么?
怎么?”
左言仰天打个哈哈,道:“此事,我已部署妥当。
却不需要现在发动,老夫要让大雍天子一一承受意外,才能让他焦头烂额,心志沮丧。”
徐伯夷终于露出钦佩之意:“你虽功力尽失,双眼还瞎了,但是真的很可怕。
我不及你!”
左言嘿嘿一笑:“走吧,我们去姬国,不能错过了这改天换日的光辉一战!”
左言摸到徐伯夷的手臂,离开座位,弯下腰来,徐伯夷往他背上一趴,道:“归妹趋无妄,前行五步,无妄趋同人,前行七步……”左言背着徐伯夷,按其所示方位,如同长了眼睛似的,准确地走出草庐,门外就停着一辆马车,徐满堂正坐在车把式的位置上。
徐伯夷指挥着左言把他放在车上,又把左言拉上车去,一辆马车便向西方缓缓驶去。
……姬国,正式举旗造反了。
姬侯拜 以公子发为帅,拜姜飞熊为“太师”,辅佐公子发,兵出岐山,直扑东方,以三百兵车,三千虎贲,甲士四万八千人,以闪电战术,三天灭虞国,五天灭黎国,八天之后,令于国等西方诸侯瑟瑟发抖。
他们都太相信姬侯做为西方诸侯长的仁义道德了,根本没想到姬侯会不宣而战,以迅猛无匹的速度,不足十天,连灭两国,一时天下震动。
不过,大雍毕竟早有防范,立时调动军队,奔赴西方,开始主动迎敌,阻止姬军继续扩张的势头。
很多强大无比的国家,它的倒塌未必一定是内部腐朽到了极致,一推就倒。
有时也是因为外部客观因素。
诸如历史上的大秦帝国,当时蒙恬统三十万精锐大军,北镇匈奴。
蒙恬又被奸臣害死,三十万大军群龙无首,且心怀怨尤,当然不肯回援。
而秦国征讨南方,还有五十万大军,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却是因为分散于南方诸地,受到牵制,一时也无法聚拢、回援,导致国内空虚。
不然,光是一南一北这两地的大军就有八十万啊,而且全都是精锐大军,而非临时征召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大秦江山,安能轻易易主?
陈玄丘所知道的那个历史上的大商,也是因为朝廷的主力大军全在东夷作战,周武王趁机攻打殷商,以当时的通讯和行军速度,殷商主力根本来不及从东夷撤军,导致都城空虚,才被夺了江山。
可是眼下这个大雍,却没有这样的问题,白泽王的叛乱,已经被平息了,大雍不必两面作战,精锐主力也从东夷撤了回来。
更重要的是,姬国起兵造反的消息刚刚传来,李镜便入朝与殷天子和诸位重臣密议了一番。
此前,陈玄丘安排他来督造“陆台”,以工代赈,以工练兵,现在七十万造陆台之工人,已经个个可以披挂上阵。
大雍朝廷有了这个保障,更是底气十足。
只是,陈玄丘突然失踪,这让殷受有些心烦意乱。
陈玄丘是随从东夷而来的乌雅、鱼不惑一起失踪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谈太师对奉常寺下了禁口令,严密封锁消息,根本没有对外透露。
他知道,如果说出真相,只会给朝廷制造更大的混乱,在姬国造反、天下甫乱之际,这个消息是绝对不能再宣扬出去的。
所以,不管殷受也好,还是妲己、娜扎等人,都不清楚陈玄丘是得了什么重要消息,连一个口讯儿就没留下,就随乌雅和鱼不惑急急离去。
不过因为不知道他已进了伏妖塔,心态却还稳定。
而大雍天下一片动荡之际,陈玄丘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伏妖塔,也是一脚踏进了另一个行将剧变的江湖圈子。
伏妖塔内外,各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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