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老板被砍死的那天,正好是何可立带着人先赶过去,仵作是何九。
此时两人都不在衙门里,简清想问也无从问起。
验尸报告和当时查案的记录里,均没有对天字间的这位客人做过记录。
这就是很大的失误。
但往往,一个人的工作,有没有失误,评价很容易,可定性却很难。是能力有限,还是态度有问题,这个真不好说。
顶头上司又是如何看法,是否认为这就是失误,怎么评价,如何处置?
即便定性公正,做了裁决,失误导致的损失也未必能够追回了。
此时,这桩案子就是如此。分明天字间的这位客人嫌疑很大,偏偏没有人察觉,也没有人过问,一个字的相关记录都没有。
简清问到了当时随着何可立一起去查案的衙役班头,名叫钱乙,据钱乙说,当时何可立专门找了客栈里住的人一一问过了,具体问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那钱头儿,你当时看住天字房的人,腿脚如何?”
“瞧着也还好啊!”钱乙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挺有钱的,腰上挂着一枚玉佩,我听何九说是汉玉。何九那人你知道的,说是仵作其实祖上干过盗墓的活,有点见识,常被人请去掌眼,他说是汉玉,估摸就没错。”
“你和他说过话?是川蜀那边的口音?”
“没有,哪里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问过案子了,但名字,籍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信息都没有。
如果简清没有和客栈的伙计聊天的话,她可能都不知道,当时的天字间还住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有可能是凶手。
当晚,简清就住进了死了老板的那家客栈。
看到简清又来了,之前受过简清打赏的店小二格外殷勤,前次,他都没有给简清介绍过自己,这次郑重地介绍了,“小的叫马三,客官有什么事随时吩咐小的,包您满意!”
马三推开天字间的门,他非常好奇,穿一身破羊皮袄的简清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住进这家死了人的客栈。但,客人的事,不能随便打听,这点规矩,他懂。
天字间很大,约有二十多平米,进门是一张小八仙桌,桌上一套米色釉瓷盖碗和提壶,四个圆凳,靠窗一张书桌,前后两个高几,几上放着一对青花莲花纹玉壶春瓶,瓶里插着两捧腊梅,屋子里加了个火盆,将香味儿烤得浓香馥郁。
一架八扇的四季富贵立屏将屋子隔开两边,后面是一架填漆架子床,铺着锦被,挂着绣幔。
简清还没有吃晚饭,马三进来给她张罗吃食,摆饭的时候,简清问道,“自那日,那位川蜀来的客人在这里住过后,就没人再住这间了吧?”
“没呢!”马三手脚麻利,“如今这客栈里,没啥人来,死了人了,都说晦气。不过,前些日子,掌柜的找人做了三天水陆道场,又请了紫金寺僧人超度了一番,客官放心住。”
简清笑道,“我是不信什么鬼神的,就算有鬼,也有金刚镇它,你倒是跟我说说,那天那位客人住进来后,都是谁服侍的?”
“也是小的……”
简清看了他一眼,目露厉色,马三浑身一哆嗦,猛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位瞧着年纪很小的客官,虽穿得寒碜,可是出手大方,未必就是人眼里瞧见的这般,他忙道,“还有一个,小的把那人叫来?”
“嗯!”简清也不吝啬,又打赏了他几个钱,马三便屁颠屁颠地去了。
被马三叫来的店小二,话很少,简清问一句,他答一句,不太适合聊天。
“当晚,客人住进来的时候是多早晚?”
“天色很晚了,约莫卯时末了。”
“你看过更漏了?”
“是,小的习惯看。”店小二低着头,一直都不抬头看人。
简清问道,“客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知道,早上小的去天字间的时候,客人不在了,房钱结了,桌上还有一钱银子打赏。”
“当时,老板被人砍死了后,客人都做了些什么?”
“过了一盏茶功夫,客人才出来,说是在里头沐浴,小的后来进去抬了水出来。”
“水是什么颜色?”
“没什么颜色。”
“有什么味道吗?”
“没有。”
“客人在天字间住的时候,你们除了进去抬沐浴的水之外,还有没有让你们做过什么?”
“没有,哦,对了,客人说不习惯用马桶,让小的带他去了茅厕。”
“那带我也去一趟吧!”简清道。
店小二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简清,简清也不在意,让他走在前头。那店小二没有办法,只好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带简清进了后院,一阵北风卷进来,那店小二缩了一下脖子,指着靠墙东北角的方位,“就那儿。”
在北方待了那么久,简清已经不惧南方的这风了,她出了后远门,那店小二正要走的时候,简清问道,“听说那客人腿有点跛,是吗?”
这小二想了想,点头,“是的。”
“跛的是哪条腿?”
“左边的腿不得力。”
但那个脚印是右边浅,左边深,那就很明显,跛的是右边的腿。难道说,凶手不是一个人?还是说,染坊里靠墙边的那个脚印不是凶手的?又或者,这店小二看走了眼。
但那个脚印很新,而且附近并没有别的脚印,那地儿也很低,晾晒染布的水都往那地儿排,寻常没有人去。况且,当时,简清追过去的时候,凶手离开的时辰并不长。
简清当然不是来上茅厕的,茅厕无顶,后边是一堵墙,翻过去就是后巷,简清爬了上去,趴在墙头往下面望了一下,很窄,但她依然打算过去看看。
巷子口,有两个小乞儿,简清从客栈大门出去,绕过去的时候,给了他们几个钱。两个小乞儿欢呼着就跑开了,也把巷子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巷子的确很窄,仅容一人通过。里边很脏,但垃圾却不多。这是个物资贫乏的年代,没有那么多垃圾可以扔。
简清来到了正对着茅厕的那堵墙后边,半块染血了的布非常明显,简清捡起了布料,凑到鼻端闻了一下,已经闻不到血腥味了,但从血渍的颜色和布料来看,这块布留在这里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
很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没有DNA检测,否则的话,便可以鉴定一下这上面的血迹到底是不是客栈老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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