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处,梁湾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
这是3区一个靠近核心的地方,她一路毫无目的地乱走,等她冷静下来,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房间是她一路过来,看到的唯-的“房间”,其他的入口全部通往的是另一条管道。房间里有废弃的桌椅,造型很呆板,但是用料相当考究。让她决定在这里休息的是,这个房间有一个通风口,有一股暖风从这个通风口涌出来。在阴冷的管道内,这股暖风让这个房间很有安全感。
房间的尽头,也有一个水池,这个水池是封闭的,从边上墙壁上的很多挂衣钩和木头长立柜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洗澡的地方。在墙壁上还有怀疑之前装莲蓬头冲淋浴的装置,现在都消失了。
梁湾在椅子上休息了很长时间,她毫不怀疑,黎簇和苏万已经死。在混乱中她跟着杨好跳进了滤水池。那个男孩子,丝毫没有顾及她,只顾自己跑了。男人在任何场合都靠不住,特别是这种需要他们能靠得住的时候。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倒计时还在跳表。而离吴邪说的,活过三天,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不管吴邪当时的话是什么意思,至少事实是,在这里活过三天确实非常难。
她在水池里洗了把脸,意识到这个水池里的水非常干净,干净得吓人,显然这里用了非常简陋,但是有效的滤水设备。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有些心动,犹豫了一下,脱掉了所有的衣服,走进了水池里。这里的水有些温度,她开始清洁身上的每个毛孔,让她感觉到一种令人眩晕的愉悦。她把头埋入水中,让自己冷静下来。荧光棒的光线不强,但是在黑暗中这样的体验,让她有一种在做SPA的错觉。
她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发烧了。高压环境下,她的身体经常会没有原因地发烧。她看着自己的肩膀,白皙的皮肤上,慢慢开始出现花纹。那是一只凤凰的图腾。
她从小就对自己的文身非常迷惑,她并不知道这个图腾是什么时候上去的,这个只有在体温升高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图案,她只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相同的现象。
梁湾从水池里出来,用自己的衣服擦干身体,虽然会带上一些汗味,但是这里实在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使用。体温没有继续升高,她的头有-些晕,感觉还能坚持。
她在水池里把衣服全部洗干净,挂了起来。全部做完之后,她坐在那张木头躺椅上,靠了上去,全身赤·裸的,虽然她知道周围出现人的概率很小很小,但她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
她紧闭着双腿,双手护住胸·部,缩在椅子上面,从风口上传来的暖风,迅速地烘干她的衣服和身上的湿气,暖洋洋的,她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但她不敢睡着,每次有睡意的时候,她都强行让自己清醒。
身上的文身时隐时现,这是他们家庭的一个最大的谜团。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图案是在中学一次发高烧的时候,她当时想跑步出汗,让自己的烧尽快退下去,因为第二天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辩论会。那一天她晕倒在家里的浴室里,她的妈妈看到了这个文身。
她百口莫辩,但是相对于父母的不信任,困扰更来自:这个文身到底来自哪里。
她曾经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是来自孤儿院这种地方,否则自己身上隐藏着一个文身这种事情,父母怎么可能不知情。
没有人知道这个文身是什么时候文上去的,这么复杂的图案,肯定是胎记。这也是她内心一直想学医的原因所在,她希望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然而事实证明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这个会随着温度而变化的文身,不会是普通的文身,它一定代表着什么不同的意义。
房间里没有灯,这里的光线因为墙壁上有光泽的反射,实际的空间显得大很多。梁湾搂着自己的胳膊,想着很多很多的事情,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想着自己如果不在乎这些东西现在又是如何。
也许早就结婚了,现在躺在某个男人的怀里,刚刚温存过,不用担心四周的黑暗,不用担心煤油灯的灯芯烧完,不用担心这边的水是否有毒、是否干净,也不用担心黑暗中是否有东西会突然出现……生活会无比简单。
这个文身在所有的人生关头,让她往一个自己不愿意的方向前进,一次一次把她逼进自己无法控制的人生里。
很累很累,但是她仍旧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她知道自己只是害怕,而在琢磨这些东西,只是为自己现在的这些行为找些理由,但说实话,实在太难了。那一刻她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她觉得在没人的时候哭,只是宣泄自己的情绪、消耗体力而已。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的体温越来越高,文身越来越明显,暖风已经无法让她感觉到温暖。
衣服早已干了,她放弃了内衣,直接穿上了外套。把外套收紧,身体的线条就露了出来。
她用手摸着自己身上的线条,她不否认自己是一个非常标致、身材很好的女人,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会让很多男人心动吧。如果她就这么悄然地死去,这会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吧。
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她在黑暗之中伸展着自己的四肢,摆着各种不同的pose,看着光照着墙上的各种倒影,她毫无意义地做了几下,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平面图就在包里,她在桌子上摊开,找到了这个区域的那一张。她找到了自己房间的位置,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地方离皇陵的核心区域已经非常近了。
自己可能一个人到达那儿吗?到达那儿又是为了什么?
她陷入了沉思,她明白自己的目的,但是她并不是很明白,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自己这颗棋子的作用。
这个所谓的,各种势力牵连的局面,到底是失控了,还是依旧在那些人的控制之中呢?
之前剧烈的爆炸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当时管道里传来了轰鸣声,整个空间都震动了一下,头顶的水泥片被震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今又过去了很长时间,并没有人过来找她。再等下去,她害怕自己的状态会发生扭曲。
她研究了一下,没有任何有把握的道路可以出去,于是背上背包决定走出房间,刚想出门,忽然听到了有个人在唱歌:
“我们是一堆青椒炒饭,青椒炒饭特别香,你知道吗?我们正在沙漠里,沙漠里没有青椒炒饭,这怎么怎么活。所以你们要感谢我,因为我给你们带来炒饭,虽然现在只有两盒半,但是总比没有的强。来来来来来,我们就是青椒炒饭帮。来来来来来来,我们就爱吃青椒炒饭。来未来来来,你听到吗?虽然你们也是绿色,却没有青椒和我亲。啦啦啦,所以青椒炒饭给你们吃,给你们吃,给你们吃。我们是青椒炒饭帮,我们青椒的好朋友,当然也爱白米饭,但是混在一起最好了。哦,忘了还有肉丝,忘了还有肉丝,You jump, You jump, You jump.肉丝肉丝,啦啦啦啦。”
她打开门,就看到黑眼镜背着苏万靠着门口,两个人满身是血,黑眼镜的眼镜的一片炸碎了,正在那儿唱歌。
梁湾看他们的样子,立即把他们让进房间里,让他们靠墙坐到地上。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梁湾疑惑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孩子太叛逆了,国家应该想想办法。”黑眼镜说道,“我被起码两公斤在极端狭小的区域内爆炸的C4冲飞了。找到你是因为光,你们没关紧,这点光在黑暗中对于我来说太刺眼了。”
苏万的耳朵在流血,人还在昏迷状态,黑眼镜把他拽到梁湾面前:“看看这小家伙还能不能救得活。”
梁湾翻开苏万的眼皮,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呕吐物,说道:“没有颅内伤的话,很可能是脑震荡……你在这里唱歌是干什么?”
“我以后有机会告诉你。”黑眼镜说道。
梁湾要给他做检查,被他阻止了,黑眼镜点上支烟,对她说道:“我们要败了,黎簇要死了。”
“何以见得?”梁湾只好用肉眼去看黑眼镜身上的各种伤口,心说,是你们要败了,不是我,不过看到病人就检查伤口,这已经成为她的职业习惯了。
“他离爆炸中心太近了,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这么巨大威力的爆炸,会伤到内脏。”黑眼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应该比我懂。即使现在没死,也撑不了多久,这种事情是没有奇迹的。”
梁湾叹了口气,黑眼镜碎了一片的墨镜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内疚。
把一个高中生拉到这种事情当中来,理所当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使不是这种爆炸,也有其他千千万万的可能性。就算现在的小孩,和以前的孩子相比,心境上差别很大,但是孩子毕竟也只是孩子。
“保护一个人比伤害一个人要难多了。”黑眼镜看了看苏万的手表,“黎簇这个孩子的行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吴邪这次总算运气不错,可惜了,怪我没处理好。”
梁湾叹了口气,她不想指责什么,自己不是行家,就不要乱说话。她也坐下来,问道:“为什么这个孩子那么重要?”
黑眼镜看了看这个房间:“考古学有一个最大的核心准则,就是谁也不会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100%的实际情况,一切的线索指向的都是99.999999%的真实,所有的努力都是让小数点后面的9的数量加大,但是没有人妄想能到100%。而在千年以前的考古体系里,人们更多的是在50%这个数量级来证明和反证明。”
梁湾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打断。
“一直到后来,我们发现了那种蛇。我们在当年的丝绸之路上的一些遗迹里,第一次发现了这种蛇的痕迹。这些蛇在当时是名贵的商品,从蛇的很多骨骼特征来看,这种蛇应该是生活在雨林里的热带蛇类,适合潮湿闷热的环境,但是蛇骨大量出现在丝绸之路上的古城遗迹里,说明当时它们正在被流通。”黑眼镜继续道,“这很奇怪,丝绸之路是一条死亡和财富交替的路,死亡代表着这条路十分危险,大范围的活物贸易,不适合这条路。后来果然,通过年代学,我们发现丝绸之路的这种蛇类贸易在这条路形成后的前十几年,就消失了。”
“至少考古的人是这么理解的,但是我们不这么看。”黑眼镜道,“这是区域性贸易,因为贸易路线的两头都没有这种蛇,蛇忽然出现在这条贸易线路上,说明产地就在丝绸之路上的某个点。当时正好有个机会,我跟着一大帮子人去了那边考察,结果一团糟,后来有个前辈帮了我很多,我才活着出来,幸运的是,我带了一条蛇出来。”
“这种蛇有一对眼睛,额头上还有可以张开的鳞片,里面是一片红黑纹路的很像瞳孔的逆鳞,很像第三只眼睛,挖掉了,蛇立即就会死。”
黑眼镜从蛇沼中带出来的蛇,没有第三只眼,脑袋上只有一个鸡冠一样的突起,这是饲育的品种,可能是通过杂交或者自然选择下来的亚种。野生的蛇是黑色,而且非常凶猛。这种蛇的社会体系很像蚂蚁,无数的幼蛇没有生殖能力,有生殖能力的雄蛇和蛇后基本在巢穴内蛰伏不动。
“我把这条蛇带给了一个朋友,因为之前的那个前辈,说这条蛇带着一个口信。但是我的朋友并不是很能理解,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些迟钝。”黑眼镜叹了口气,“他同时也是一个顽固的人,他相信口信肯定在这条蛇的身上,他想把蛇拋开来,结果被咬了。送到医院之后,他醒过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接收到了信息。
“蛇的费洛蒙可以传递很具象的信息,他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理解了这个道理。很多之前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得到了解释。”
“这在整个迷局里,是一个卡死的线索点,意义非常大,但是他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黑眼镜吸完最后一口烟,道:“黎簇也有这个能力。”
梁湾内心有些嘀咕,犁鼻器这个器官还有很多东西未研究清楚,这种说法有根据但是作为自己的专业范畴,梁湾听到别人这么滔滔不绝,觉得有些可笑。
“到这种地方来的人,永远不可能知道,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们总是在猜测,越是复杂的情况,猜测出的可能性就越多,但是黎簇可以告诉我们,这里真切发生过的事情。”黑眼镜道,“他可以还原本来面目。”
“你们为什么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吴老板为什么不自己来这里和这些蛇玩过家家呢?”
黑眼镜小声道:“是因为这种蛇的费洛蒙是有副作用的。副作用是不可逆的,吴老板他,已经走得太远了。”
“什么副作用?”
“性格会发生变化。”黑眼镜道,“吸取这些费洛蒙,可能只需要几秒钟时间,但是它在你大脑里的作用,形成的效果是很长很长的。他等于是把一段记忆、一段经历,整段拷贝到你的大脑里,这几秒钟之后,你的感觉可能是十年时间,也可能是一百年。”黑眼镜看着梁湾, “一个三十岁的人,突然变成了一百岁,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梁湾有些惊讶:“那么长,可能吗?”
黑眼镜道:“他想要做的事情,恐怕不是以百年为基数。我们不知道他后来做了什么。我后来见到他,觉得他好像已经活了好几千年。总之,他现在已经不能再接触这些东西了,他已经到极限了。”
“黎簇是现在唯一的希望。”黑眼镜说道,“可惜他要死了。”
梁湾叹了口气,她被这个男人的状态感染了,觉得有些悲凉。她有些明白他们在抗争什么了,也知道了背负的东西,虽然和她的目的没有关系,但是,看到这种男人的痛苦,还是让人动容的。
“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梁湾问。
黑眼镜忽然转头,笑了笑:“我等你说这句话等很久了。你能不能把黎簇找回来?尽量让他再坚持三天,我可以教你从这里出去的方法。”
“你自己动不了了?”
“黑眼镜笑了笑,伸了伸自己的手,梁湾看到,黑眼镜的皮肤里有东西在动,这些东西像纽扣一样大小,就在皮下很浅的地方,密密麻麻的。
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有些人不在,就会很艰难。”他垂下手,把自己的背包甩给梁湾,“这个交易很公平,接受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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