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城新任的县官十分神秘,这事对其他人来说的。
对钟四爷来说,可不是这样的。
这位大人御史出身,因着对新帝吹毛求疵,这才被贬到了这里,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赶路过来,身子虚,郎中给开了药,他也不愿意用,说缺钱,其实就是不爱喝药。
钟四爷身为县丞,做事也牢靠,按理说是挑不出错的,可惜这位老大人既然能够对新帝吹毛求疵,那对钟四爷,自然也是一样的。
钟四爷忙得昏天黑地,实在受不住,竟然累病了。
关盼知道这事,夫妻俩就带着孩子拿着药材去看他了。
四太太无奈说道,“这吕老大人,真是要了命了,叫你四哥整理什么案卷,把他累得够呛,他是没有带着女眷过来,不然我都要上门给他送药材去了,叫他自己去忙。”
“卧病在床还这么折腾人,怪不得被贬了。”
钟锦听了,道,“四嫂别生气,四哥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累的,”四太太打开盒子,看见里头一根老参,道,“你们也太客气了,他哪里用得着这个。”
钟锦没说什么,去里屋看钟四爷了。
关盼则关上盒子,说道,“四嫂留着就是,你们心里念着我们俩,我们俩自然是一样的。”
钟锦那俩哥哥,有还不如没有,钟四爷却有当兄长的责任,也帮过钟锦不少,钟锦自然关心他。
四太太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四太太扭头吩咐女儿,叫她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儿。
“咱们那大侄媳妇是真有本事,静妍的亲事也快定下来了,你听说没有?”
关盼道,“我知道,是她娘家那边的亲戚,已然是个秀才了,挺好的。”
四太太道,“是啊,我看有了许薇,钟家倒是还有些指望。”
关盼也这样觉得,在一旁点头,四太太瞧着院子里的女儿,感叹道,“我家这个,也不知道有什么造化。”
关盼道,“四嫂不用担心,造化如何,还不是咱们长辈帮着做主的,怎么也得费心给姑娘找最好的。”
四太太顿时安心许多,笑道,“要不我怎么喜欢听你说话呢。”
儿女婚事,只要尽心,肯定能够找到好的,就算不好,也能够及时抽身,重新再找,就像静婉那样,最后还不是找到好的了。
钟四爷也在屋里和钟锦说话,他就是累着了,也没大碍,这会儿靠在床上,说道,“我去年忙着修堤坝的时候,都没这么累,九弟啊,你说我可怎么办。”
钟锦道,“四哥这不是为难我,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办。”
他撕开橘子,递给钟四爷半个。
钟四爷叹气道,“这老头子,就是故意折腾人呢,我也不能折腾人家,他年纪不小了,算了,我再坚持一段时日,我听他身边的人说,这位老大人过段时日还要调回去的,真的被贬了,也不会到咱们梅州城来享福。”
他吃着橘子,又咳嗽了两声。
钟锦道,“人总有个喜好,四哥你好好打听一下,投其所好行不行。”
钟四爷嗤笑一声,“他喜欢什么,他就喜欢折腾人,喝茶姿势不对,他都能搬出一套大道理来,前些日子还有人想送礼,薛家的你知道吧,被兜头骂了一顿。”
钟锦也没办法,劝解道,“四哥,他操心百姓的生计就好,你说是吧。”
钟四爷点头,“也是,我认了。”
不认也没办法。
夫妻俩没待多久,便准备回去,雪团儿倒是舍不得姐姐,关盼便留了两个孩子在这儿玩儿,先回去了。
四太太满口答应,说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的。
过了两日,关晴的文章改了好几回,她才满意,只是关盼也不知道她写得好不好,听说钟四爷身子好了,就给他带了过去,让他瞧瞧。
钟四爷便带着去了衙门看,也是凑巧,他看得忘我,吕老大人正好出来挑刺儿,眯着眼睛在后头看起来。
看到一半,他便叫了一声“好”!钟四爷一颗心差点蹦出嗓子眼,起身道,“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呢,吓死个人。”
吕老大人把几张纸从他手里拿走,“这是谁写的,你儿子?”
“不是。”
钟四爷赶紧道。
他那俩儿子都在书院,老大还行,说不定能中,老二是没有指望的,他俩哪里写得出这样的文章来。
“也是,这是写的北边的风光吧,别管是谁,你把人都给我叫过来,我也去过北边,我觉得他这还能改改。”
吕县令说道。
钟四爷道,“是个姑娘写的。”
吕县令闻言,有些惊诧,改口道,“喊个姑娘过来确实不好,你这样,叫她带着家里人,去茶楼说话。”
钟四爷赶紧应下,心想关家的儿子厉害,女儿也不是吃素的。
关晴写好了文章,刚刚给关晏送过去,正和孩子玩儿。
关晴是个极自信的,甚至有几分自负,有人说她写得好,她是信的,但吕大人要她改,关晴便蹦起来,也不带家里人,立刻就去茶楼了。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需要改的。
关盼听侍女说妹妹气势汹汹地走了,后脚赶紧追上去。
她一上茶楼,就听见关晴的声音。
“此景正是我在雁城的城楼上所见,落日如血,风卷白草,我以为已经写尽了风光,无需再改。”
关晴声音清亮,言辞间的桀骜之意任谁都可以听明白。
吕县令还没改口,倒是旁边知道他身份的年轻男子先和关晴杠上了。
他们都是读书人,方才瞧见关晴的文章,说实话,他们是真写不出来,可他们怎么肯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子呢。
“姑娘此言大误,长者之言,岂可不闻,姑娘年轻,又是女子,眼光短一些,也是寻常事情~”关晴冷笑一声,“我眼光短浅与否,确实不好说,倒是你母亲的眼光确实不好,竟生下来你这样的儿子来,必定因为是当年太过年轻,又是女子的缘故。”
关晴刻薄得很,谁敢说她的不是,她必定加倍地还回去。
这人要是能说出她文章哪里不好,那她可以认,但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不对,这话叫关晴听见,若是可以,关晴能去打破他的头。
年轻男子一听这话,登时跳脚,说道,“你这姑娘,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这样刻薄,怪不得没人娶!”
关晴道,“你一会儿说我年轻,一会儿又说我岁数不小了,你先把脑袋里的水倒一倒,再来跟我说话,话都说不清楚,今年怕是科举无望了。”
年轻男子一听科举无望,就要蹦起来了。
他为自己定好的路,可是今年秋闱,明年春闱,一路顺风地留在皇城为官,平步青云,如今路还没走上去,就被人说科举无望,他自然不能忍。
这太不吉利了。
“你这毒妇,你~”吕大人听到这里,皱眉说道,“赶紧读书去,在这里胡言乱语是要做什么!”
年轻男子以为吕大人维护他,顿时抬起下巴,对关晴说道,“你听到没有,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这事你一个女子该来的地方吗。”
关晴瞥了男子一眼,神情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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