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似乎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魇,他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四周蔓延着的枝蔓缠上他,无限的延伸在黑暗中,紧紧勒着他的四肢和身体。在这样的黑暗中,滋生出他心底最幽深的恐惧来。他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枝蔓上锋利的锯齿刺入肌肤,吸取着他的血肉。
不!他惊呼着睁大眼睛,却发现原来是一个噩梦,心里舒了口气,继而自嘲一笑,醒来有何尝是一个噩梦?
“皇上?”飞翎见他醒来额头上又是一层冷汗,凑上前查探。刘昭摇着头,那冷汗已经浸湿了锦衾。
“素栀回来了吗?”身上已经不痛了,刘昭心里放松了些,却已经无力再多言语。飞翎一阵犹豫:“这个,姑娘她……”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召传声。飞翎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门。素栀缓缓迈进门槛,看见刘昭已经醒了,笑意盈盈走上前,在榻边坐下,紧紧握住他微凉的手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刘昭柔柔笑道:“好多了。劳你操心了。”
素栀嗔怪他道:“你说什么呢?真是……”
飞翎识趣地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门。刘昭笑着看她替他抹去额上的汗,柔柔问道“刚才去哪了?”
“嗯?”素栀手势一僵,“方才,我……嗯,是这样的……”她踌躇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刘昭却笑着说道:“不愿意说就罢了吧。只是,不要为难自己,违逆了自己的意愿。凡事我只要你顺心就好。”
素栀强笑道:“我知道。”却马上将头转到一边,不让他看见她摇摇欲坠的泪水。她却不知道,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那个榻上目光柔和着她的男子,是怎样一番怅然神色。
未时。
原本晴朗的天空好似烂了一个窟窿忽然下起了滂沱的大雨。素栀走出寝宫,看着那雨幕之中模糊不清的亭台楼阁,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恍惚。这样模糊的未来,自己该如何举步?
凤栖宫里早有人在等候着了,素栀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天青色长裙,笑意盈盈走上前看着坐下两个美丽动人的女子。“让两位妹妹等了许久,本宫实在过意不去。”
戴蓉穿着一件黄缎百花裙,格外鲜丽娇媚。她微微撇撇嘴,想抱怨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摇摇头。周楚逸莞尔一笑:“姐姐哪的话。妹妹们也刚刚来不久。”素栀瞧着她们桌边的茶水已经不再冒热气,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娘娘们来凤栖宫有何事?逸贵妃您如今身子可不比从前,千万要小心才是。”她看着周楚逸,心里没由的为这个女子伤感起来。
周楚逸却笑道:“姐姐费心了。”
戴蓉见她们寒暄半日却不说正题,便也挑开了:“姐姐,我们听说皇上身体欠安。特来问问皇上身子可曾好些了?”话一出口,那两个女子都面带愁容,只是,唯独戴蓉不知内情。
素栀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皇上好些了。只是这几日太操劳了,所以有些疲惫。不用太过担心。”
“呼……”她长长舒了口气,莞尔笑道,“这就好,这就好。”素栀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眼眸中笑意复杂难辨,她看看周楚逸,和她一样。
戴蓉心里的事放下了,脸上的阴云也就少了许多,笑盈盈地和她们聊起了天。却见她们似乎没有什么兴致,觉得无趣,只好作罢施礼回去了。
周楚逸却没有急着走,当大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她凄楚一笑:“皇上都告诉姐姐了吗?”
“嗯。”素栀闷闷回答,好似随意托起墨色茶盏,慢慢啜饮起来。
周楚逸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脸色苍白的她,继续说道:“还希望姐姐不要怨怪皇上才是。皇上心里……只有姐姐,他只是想让你不要为他忧心。你......不要误会皇上的良苦用心。”
如今听她这般劝告自己,心里更是难受。放下茶盏,素栀抬眸看向好似风轻云淡的周楚逸幽幽问道:“我明白。皇上有他的苦衷,你亦有你的苦衷。只是,你可曾怨过我,抑或是怨过皇上?”
周楚逸一愣,这个不在她欲初的话题之中。她盯着眼前那个眸子清亮如同秋水的女子,凄凄然笑道:“有过。怎么会没有呢?楚逸也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也曾伤过,怨过,恨过。我一直自负,觉得凭借着自己的才貌,不可能不获盛宠。虽然,表面的确是这样的,可是其中缘由却不是因为楚逸。”她自嘲笑道,“楚逸怨过皇上,也怨过姐姐。但是,楚逸亦是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听过姐姐的事情,好像是在听传奇一般,知道自己与姐姐永远是无法比的。这怨不得皇上更怨不得姐姐。这一切,都是楚逸的命。一个女子,注定的命运。楚逸怎么抗拒,怎么挣扎也好似逃不脱的。”话说到这儿,她停顿了许久,微微垂下眸,素栀却仍然看见她睫毛上隐隐的湿润。命,这是命。这又何尝不是她的命呢?
周楚逸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浅浅笑道:“可是楚逸现在已经很知足了,不想怨何人记恨何人。只想好好将他生下来抚养成人。这是楚逸唯一的奢求。至于皇上......楚逸只求他可以一日日好起来,做他恣情的事情。皇上无论是哪一点,都是无可挑剔的。姐姐,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他。事到如今,楚逸也再帮不了什么了,只有全身而退了。”
半个时辰,寂寥的大殿上是她断断续续的叙述。素栀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听着。那一字一句生生敲在她的心上,脑海中只盘旋着这样一句话:“是命,这一切都是命。”
是命,是命,这一切都是命。
是命,是命,这一切都是命。
逃不脱的,逃不脱的。
就好像魔咒一般,任凭素栀怎么不愿想起,可那话语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要!!”素栀一声惊呼,却看见寂寥的大殿内只有她一人,那叫喊声穿透冉冉的熏香,无力地落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没有留下一点残余的声响。原来,周楚逸已经走了许久呢。翠屏听见她的惊呼声,连忙和赶过来。却看见坐席上只有气喘吁吁的素栀。
“姑娘!您怎么了?”翠屏上前几步,素栀却一下子腾地站起来,踉跄几步奔出了门。
“姑娘!”惊疑不定的翠屏连忙追着跑出去。
素栀赤足奔跑在长廊上,玉髻落下,坠地的一瞬摔得粉碎。那如瀑的乌发柔顺洒下来,随着她的奔跑左右摇摆着。翠屏被她吓得不轻,一边哭着追一边喊道:“姑娘,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停下来。
春雷在不远处开始轰鸣起来,一声声似乎要将这平地炸飞。让人不禁毛骨悚然。素栀恍若未闻。兀自奔跑着,跑出了长廊,几步到了院子里。倾泻的雨水瓢泼而下,将她浑身淋个透。素栀终于站定,仰头看着灰白的天际和迷离的雨幕,缓缓笑凄然了起来。
为什么,天意弄人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到底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停止对我的玩弄?老天!!
一声凄厉的哭喊从那具瘦弱的身躯中迸发出来,天地动容。翠屏听见那哭喊,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一声春雷,大地颤动。
素栀依旧笑着,在稠密的雨水中肆意地大笑。她的眼睛被雨水迷住了,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入嘴,却是一样的苦意。
为什么?为什么?挣不脱?她一遍遍问着自己,问着老天。可是,没人回答她。胸腔澎湃着难言的波澜,一阵腥意涌上。她看见自己吐出来的一片片鲜血被雨水冲刷干净,本想伸手去触摸那不真实的颜色,却在下一瞬陷入一片寂静黑暗之中。
春雷声声,好似撕裂了长空炸毁了大地。掩住了翠屏尖锐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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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人不如求己。
素栀强忍着方才从雨里带来的不适,在他榻边坐定。榻上的男子依然在昏迷之中难忍疼痛,嘴唇翕辟,似在默默念叨着什么。
素栀似在愣神地盯着他,脑子里千回百转着。那心痛的一幕幕闪现在她的面前,刘焕深意的容貌,他的一字一句就好似春雷轰然现在想起来依旧是眼前发懵。为什么一定要听从刘焕的?她可以自己寻找解药不需要他的帮助。这样……想到这儿,素栀再也按奈不住,不愿再在这里耗费一寸光阴。
匆匆起身奔到耳房,已是气喘不止。无念自从前几日入宫便一直逗留在皇宫里,见了素栀,淡淡笑道:“您这是?”
素栀上前几步,平复了下心神,问道:“大师,您,知不知道有什么异方或者异士?不管怎么样,如今,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解药。消息总会有传出去的一天,有些人总会有等不住的一天。”她说完,又是一番气喘。
无念微微蹙眉,目光飘渺起来似在回忆着,良久之后才说:“要说这异方异士?老衲多年前云游巴蜀倒是听了些许,拜访下来却大多有名无实。哦,倒是有这么一位!”无念眼神一亮,双手响亮一拍,“有一位名为方也的师傅,医术很是了得,这些巴蜀的异毒奇毒他是最擅长的了。我们可以去请他来。他也许会有法子!”无念已是年过半百,平日里从不见喜怒波澜,可是今日倒是失了态了。
素栀心里腾起了一阵希望,连忙追问道:“那方也师傅家住何处?”
“应该隐居在腾云山上,可云游四海了也不一定。也许,已经......”无念手持念珠念念有词了一阵,微叹道,“可惜,很难寻到了。”
“不见得,不管他在何方,我一定会找到他!”素栀决绝说道,眼神中熠熠生辉。飞翎早早赶来,现在终于插的上话:“飞翎这就去找。”
“不。”素栀却说,“飞翎,你留下来伺候皇上。我亲自去找。”与其在这里眼巴巴看着刘昭身受煎熬,与其在一边什么事都不能做还需他出言安慰,还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有希望。
飞翎听了她的话,惊疑着:“姑娘,这怎么行?您千金之躯……还是我派人去。”
素栀闻言不明喜怒的笑了:“千金之躯有何用?不行,我不放心也不能这么等着。就这么说定了,飞翎你不要忘了,我也曾是历经过战场的人,这些难不倒我。我马上就去准备。”说罢,转身甩袖离开。
“可是......”飞翎欲言又止,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旁人是无法阻拦的。也不再多言,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素栀一向如此胆大,甚至,不计后果。
过了一会儿轻轻哀叹声,才唤了许多卫士暗中保护素栀。无念立在一边,默默转动着手中的念珠,清明的眼神中依旧不见波澜,可他知道,此番她可是凶多吉少。
云涯有奇葩,愿君采撷。却风雨凄凄,路途迷冥。待云消雾散,再看当时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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