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中的夜晚向来寒冷。
天空中遍布着闪烁的星星，一弯残月挂在远方，飘散着清冷的光。
一阵风吹过，苏辰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袄。
回头看看陆虚仁的黑色皮夹克，苏辰有些眼馋：“你这夹克从哪搞的？看起来像是真皮的，这么多年都没坏。”
“很久以前在一个废墟中找到的。”陆虚仁看了看苏辰的破棉袄，“你要吗？我可以给你，以后我再找一件。”
“算了吧，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再找一件的。”苏辰拒绝了陆虚仁，问道，“你找我出来，想说什么？”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眼神骤变：“你不会是想跟我表白吧？那太恐怖了，我承受不起。”
“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陆虚仁有些无语。
苏辰松了口气：“好兄弟，我也是。”
“好兄弟吗……”听到苏辰对自己称呼，陆虚仁有些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我真的很荣幸。”
苏辰道：“整个废土里面，我恐怕都再也碰不到像你这样的烂好人了。”
顿了顿，苏辰又问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陆虚仁道。
“为什么？”苏辰疑惑不解，“这群人不值得你守在这里。”
“我知道。”陆虚仁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些村民不值得，但他从不曾离开。
“难道你还对他们抱有期望？这帮人经过今天这件事，以后都不可能再改变了。”苏辰冷冷道，“他们血液里流淌的就是懦弱！”
“我也知道。”陆虚仁并不在意苏辰的语气，笑了笑，“不过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了？”
“天高海阔，任你遨游啊！”苏辰挥了挥手，指着无尽的星空道。
陆虚仁摇摇头，道：“那是你该去的地方，我只会待在勤劳村。”
“你这样做是为什么？”苏辰直接问道，“你别告诉我是想让你爸一直当村长。”
“村长是谁，其实无所谓。我只是想待在这里罢了。”
“我怎么听不懂？”
“你要走了，给你讲个故事吧。”陆虚仁想了想，对苏辰道，“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故事，别人也从来不敢提起的故事。”
“愿闻其详。”苏辰预感到了什么，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觉醒成为进化者吗？”陆虚仁问。
苏辰没有做一个合格的捧哏，因为他从陆虚仁的语气中知道，陆虚仁并不需要苏辰来问“为什么”。
只听陆虚仁自问自答，说道：“三年前，我和我爸跟着一群人，来到了这里。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不毛之地。
“为了生存，我们这群人决定在这里建造一个村子。那时，我们的村长，是一个叫作吴倩的女人。”
“勤劳村之前的村长是个女人？”苏辰本不想搭话，但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他可从来没听说，能有女人当村长的！
——这并不是说女人不行，而是因为普遍意义上讲，女人体质是比不过男人的，所以如果推举出一群人之中的强者，那个强者很大可能会是一个男人。
当然，进化者不算。
“那个叫吴倩的女人很强大吗？”苏辰已经脑补出了一个金刚芭比了。
没想到陆虚仁却摇摇头，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不，她并不强大，只是很善良。
“她是我的爱人。”
“啊！”苏辰没想到吴倩竟然会是陆虚仁的爱人。
“倩倩她比我大三岁，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她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那时我们一大群人在荒野中流浪，如果没有她，可能很多人会在荒野中死去。来到这里以后，村民们为了报答她，就将她推举为村长。”
三年前，吴倩是村长，可是三年后，村长却成了陆真青。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而且，吴倩到哪里去了？来勤劳村这么长时间，可从没听人提起过吴倩这个名字，陆虚仁更是从来一个人，没老婆的。
苏辰隐约觉得这其中必定有大事发生。
他忽然想起曾听陈小钰说过，似乎两年前，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事。
那件事令陆虚仁觉醒成为进化者。
也许，也正是那件事，让吴倩消失，让村长变成了陆真青。
那件事，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村子就在倩倩的带领下，逐渐建成了。她和我商量了一下，将村子的名字定为‘勤劳’，意思是想让大家通过勤劳的双手，在这一片废墟之中，建立属于我们的乐园。
“那时候，我们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之间，村子已经建成了一年。我们的日子虽然不算很好，很多时候都要饿着肚子，但总还算是安宁。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出现了一个进化者。”
进化者？
不是说陆虚仁是村子里第一个进化者吗？为什么还有一个进化者？
苏辰皱着眉头，听陆虚仁继续讲下去。
“那个人叫王五，本来在村子里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也不知道他在荒野中遇到了什么，那天他回来后，就变成了进化者。他的十根手指能够变成钢刀，割裂一切物品。
“大家一开始很高兴，觉得村子里出来了一个进化者，以后村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倩倩更是非常开心地将村长的位子让给了王五，希望王五能够成为村子的守护者。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王五成为进化者后，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保护村子。
“他成为村长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大家，以后所有人，都会是他的奴隶。
“而第二件事，就是宣布，以后每周村子里都要有一个女人为他服务。”
“可以想象。他估计本来就不是啥好人，成了进化者之后，更是肆无忌惮了。”苏辰问道，“你们不会答应他了吧？”
“一开始没人答应。”陆虚仁道，“可是等王五随手杀死了几个人后，他们就同意了。”
苏辰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发生的事。
一开始村民们凛然不惧，等陆虚仁被打趴下后，要十个人这种无理要求，村民们都同意了。
合着这是有前科的啊！
“那你呢？你同意了吗？”苏辰想起陆虚仁，“当时你还不是进化者吧？”
“我当然不是进化者。”陆虚仁道，“我当然也没同意。”
“然后呢？”
“然后王五就告诉我，倩倩将会是第一个服侍他的女人。
“我不同意，可是王五只是一刀，就捅穿了我的肚子。我倒在地上，王五用他的手指指着我的脖子，威胁倩倩。在王五的威胁下，倩倩答应了王五的要求。
“那一晚，我真的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苏辰能够想象得到，那一晚陆虚仁经历了什么。
“我眼睁睁看着倩倩走进去，我竟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觉得无比讽刺。那时候，我非常想要一把刀，一把比王五更长的刀，一把能杀人的刀！我要杀了王五，也要杀了无能的自己。
“就在这样的念头驱使下，我的手中，长出了刀。”
陆虚仁攥紧拳头，钢刀缓缓伸出来，闪烁寒光。
原来这就是陆虚仁成为进化者的原因。
一个悲惨到了极致的原因。
“我发现我的伤口不再流血，我的手中有了刀，我变成了进化者。我直接冲进了王五的家。
“那时，王五正要对倩倩行凶。他见我冲了进来，便和我打了起来。我们打了很久，整个屋子里都是刀痕。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王五已经死在了我的刀下，可是倩倩，却也被我们两个误伤，马上就要死去。”
苏辰听着陆虚仁的话，想象着陆虚仁杀死了王五，却不小心误伤了吴倩的场景，只觉得命运真是一件讽刺的事。
陆虚仁收起了手中的刀，轻声说道：“吴倩弥留之际，让我带着她来到了村口，将她放在了村口的那棵树下。
“她看到我手上的刀，知道我成为了进化者，很为我高兴。她说，现在，勤劳村有了真正的守护者。”
真正的守护者……
苏辰看着面前的陆虚仁。
确实，自那以后，两年的时间里，陆虚仁真正成为了村子的守护者，将这片废土中的风雨全部挡在了外面。
只是这样做，却也让勤劳村畸形地发展了起来，直到现在。
“难怪之前养伤的时候，你喜欢坐在那棵枯树下。”苏辰说道。
之前陆虚仁受伤，苏辰还纳闷为什么他喜欢坐在村口的树下，原来是因为，那是吴倩死去的地方。
陆虚仁笑了笑，道：“两年前，那棵树还不是枯树。”
“物是人非转头间啊。”苏辰感慨了一句。
“是啊，物是人非转头间……”陆虚仁有些遗憾，又夹杂着懊悔地道，“那时候，我想得很简单，只是觉得让大家待在村子里，就能够保证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只是没想到，我却害了所有人。”
“嗯，早就跟你说过，过度的施舍就会被他们看作是理所应当。”苏辰道。
今天勤劳村会变成这个样子，确实有陆虚仁的责任。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只是当我想改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陆虚仁道，“村子的人已经习惯了依靠我，就算我想改变，他们也很难改变。”
说着，陆虚仁看向苏辰：“幸好，你出现了。是你，让他们两年里，第一次走出村子。”
“拉倒吧，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今天死了这么多人，勤劳村别想再‘勤劳’了。”苏辰摆摆手。
“可惜。”陆虚仁也知道，“只能是以后再慢慢改变他们了。”
“希望不大，祝你好运。”苏辰道。
然后他奇怪地道：“为什么把这些事告诉我？”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因为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劝我，我都不会离开勤劳村的。”陆虚仁看着村口处，那被火光照耀的枯树，道，“倩倩说，我是这个村子的守护者，所以，我会永远守护在这里。”
“好吧，虽然我跟你的想法不太一致，但是我尊重你的想法。”苏辰决定不再劝陆虚仁和他一起离开。
陆虚仁好奇地问：“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是绝对不会弄一大堆累赘在身后的。”苏辰道，“太麻烦，我喜欢直接的。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在废土中行走。”
“是吗？”陆虚仁听了苏辰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你要守护的东西吧。”
“我要守护的东西？”苏辰挑了挑眉。
陆虚仁点头道：“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要守护的东西。希望有一天，你心中也会有你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苏辰耸耸肩：“但愿如此吧。”
……
“好慢啊……”
蹲在门口，陈小天抬头看了看天上灼热的太阳，嘀咕道。
苏辰坐在一辆山岭巨人留下的越野车上，看着陈小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嘀咕道：“确实好慢啊……”
人都说，女人是一种麻烦的动物。这话说的可真不错。现代的女人们，逛街逛上几个小时不觉得累，到最后可能只买一件衣服，甚至是什么也不买；出门约会前化妆要化两个小时，她如果说马上，那男人就得做好等上一个小时的准备。
现在都是在废土之中了，也不用化妆了，可是陈小钰收拾着要带走的家里的东西，也足足收拾了几十分钟。
苏辰啥行李也没有，陈小天也就是拿上几件衣服。
陈小钰就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反正是能想到的东西，统统都收拾了起来。
“好了！差不多搞定了！”陈小钰将一个大大的包裹扔到了越野车的后备箱，满意地道。
“你的‘眼罩’拿了吗？”苏辰随口问。
“扔了！”陈小钰红着脸道。
“行，那就上车吧，咱们该出发了！”见一句话把陈小钰弄红了脸，苏辰不禁笑了起来。
陈小钰和陈小天上了车，苏辰启动引擎，慢慢往村外驶去。
村口，陆真青和陆虚仁等人正站着。
对陆真青，还有那帮道貌岸然的村民代表，苏辰没什么好说的。他将车听到陆虚仁身前，道：“这次离开，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了，真不跟我们走啊？”
“虚仁怎么能跟你走呢，他可是我们村子的顶梁柱。”之前那个叛变最快的王刚听到苏辰的话，当即站出来道。
“跟你说话了吗你就搭腔？”苏辰毫不客气地瞟了王刚一眼。
“你……”王刚被苏辰气得够呛，可到底不敢多说什么了。
之前一系列的事情已经证明，苏辰跟陆虚仁不一样，王刚此时哪里还敢得罪。
“我不走，以后你们有时间你们可以回来看看。”陆虚仁没在意王刚，笑着对陈小钰姐弟道，“勤劳村永远是你们的家。”
“嗯，陆大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陈小钰感谢道。
“没什么，应该的。”陆虚仁笑了笑，又问苏辰，“准备去哪儿？”
“去火山城吧。”苏辰道，“之前就想去火山城来着，谁知道在勤劳村待了这么久。”
“火山城啊……我听别人说过，好像是个很大的地方。行，去吧，你适合更大的地方。”陆虚仁道。
“你也挺适合的。”苏辰按了一声喇叭，“那我们走了？”
“对了。”陆虚仁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一直想问你来着，可惜总是忘记。”
他从身后掏出来一个金属杯。那杯子苏辰第一次见到陆虚仁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当时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一直没来得及仔细观察。
“你看看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杯子？我觉得是，但又觉得有些奇怪。”陆虚仁道。
“我看看。”苏辰顺手接过金属杯。杯子的外表并不规整，底部也不是平的。
他打开盖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个不太规则的空间，苏辰看了半天，忽然发现里面好像有一些软软的东西。
扣下来看了看，苏辰皱起眉头。
那软软的东西，应该是硅胶。
所以他猜得不错的话……
“这东西……应该是个飞，机，杯。”苏辰对陆虚仁道。
“果然是杯子啊！看来我没用错。”陆虚仁满意地拿回金属杯，喝了一口水。
苏辰：“……”
算了，这都要走了，就给陆虚仁留一个纯真的幻想吧。
苏辰有点想笑，但是憋住了。
“走了走了，下次再见！”苏辰挥挥手，踩下了油门。
前方目的地，火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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