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知道阿合马的结局,他是两年后被人刺杀的。而刺杀他的人就有番僧。可见他和密宗的关系有多紧张。
阿合马被刺杀后,忽必烈为宠臣之死大为震怒,可是紧接着从阿合马府中抄查出几张人皮,上面还有人的耳朵头发,据说是用来诅咒压胜,很是灵验。忽必烈这才醒悟,下令将阿合马开棺戮尸,家人处以剥皮酷刑。
阿合马是理财派的代表,与太子代表的汉化派矛盾很大。
阿合马因为大力开矿,收税,推行钞票,解决了财政困难,受到忽必烈的宠幸重用,成为忽必烈的“和珅”。
这个男人不但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大肆侵占土地,搜刮钱财,让广大在蒙古铁蹄下挣扎的汉人雪上加霜,搞得天怒人怨。
他还任人唯亲,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其侄不学无识,却骤然升到礼部尚书的高位,朝野人人侧目。
他霸占的八千奴婢,五百多妻妾,很多都是中原良家女子。
大元第一奸臣,说的就是他了。
忽必烈很吃阿合马这套,虽然阿合马能搞定忽必烈。但他唯独惧怕真金太子。
阿合马当然很想和真金太子搞好关系。可是真金很厌恶阿合马,还有一次当众鞭打阿合马。所以,阿合马也一直为和太子缓和关系却没有机会而伤脑筋。
当然,作为色目回回,信奉某某的阿合马,与密宗的关系也很紧张。但是,密宗势大,无论太子还是皇帝,都很信重密宗。阿合马虽然很厌恶那些喇嘛,却不好得罪。
如果阿合马知道自己会被僧人谋杀,一定会为自己不主动对密宗下手感到后悔。
这样的矛盾,李洛当然要利用一下。
于是,在接下来的翻译中,李洛就开始夹带私活,他以李签的名义用蒙古语告诉阿合马,真金太子今年似乎察觉到密宗高僧有不法之事,对密宗已经心怀不满,只是碍于皇帝,不便和密宗翻脸。
阿合马听到“李签”泄露给自己的信息,还以为是李签在提醒自己,既然太子已经对密宗不满,那么如果自己对密宗出手,很可能就会换取太子对自己的态度转变。
至于“李签”这个高丽大臣为何会知道太子的心意,这也不奇怪。因为高丽王后是太子的至亲胞妹,兄妹感情最好,想来很多事情,太子都会和妹妹高丽王后提及。
太子为何从信重密宗到讨厌密宗?在阿合马看来,那一定是太子身边的儒臣和道士长期说密宗的坏话,慢慢转变了太子对密宗的信任。
既然“李签”透露出这个信息,那他还真要好好考虑,如何对密宗下手,以讨好太子。
李签做梦也想不到,“侄儿”李洛,竟然当着他的面,借着翻译替他代言,将他卖了。就是因为他不懂蒙古语。看来,一定要好好学外语啊。
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谈话,似乎都达到了目的。
阿合马承诺,会帮高丽在大皇帝面前进言,否决右相安童等大臣将高丽并为直辖行省的撤藩之议。
李签则表示,会恳求高丽王后向太子进言,传达阿合马对太子的忠心和善意。
但李签不知道的是,“侄儿”李洛竟然借着翻译,在阿合马心中种下了对密宗下手的因果。
不是双方达到目的,是三方达到目的。
忽必烈非常重视宠臣阿合马的意见。一旦到时密宗高僧的丑闻曝光,阿合马在忽必烈震怒之下趁机对密宗出手,一定会一举掀翻密宗四教之首的地位。那么挟救治皇后之功的道教,借机重新夺回大元教权的把握就更高。
快了,四天之后,就是忽必烈的万寿庆典,李洛不打算让忽必烈好好的过大寿。作为汉人,借此机会,他总要恶心一下至高无上的忽必烈大叔吧?
等到那时,杨琏真迦毒害帝师畏罪潜逃、宣政院副使大僧官秽乱宫闱这两件事也该爆出来了。
忽必烈年纪不小了,不会因为这事……一下子过去了吧?
尤其是给他戴绿帽子的,还是他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兰菩,以及深受信重的大喇嘛德旺朗玛。
作为一个像康熙一样爱面子的大皇帝,这没准哦。
李洛在回去的路上,幸灾乐祸、恶意满满的想,心里美滋滋的。
…………
“这位檀越,你找贫道所为何事?”这两天一直在大都道门中相互串联的张三丰,今天刚出暂居的玄城观,就遇到一个年轻人,说找他有事。
“张道长,不是在下找你,是我家夫人有请。”大都分局的特务李幽,笑吟吟的说道。
张三丰问:“你家夫人是……”
李幽凑近,低声说道:“道长先不管那么多。道长不难道不知道,道家近在眼前的危机了么?”
张三丰目光一跳,不由狠狠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他发现,这年轻人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是那种有点阴森的感觉。总之,让他不太舒服。
要不是他年近四十,阅人无数,目光毒辣,他还真发现不了这年轻人的异常之处。
“好,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小檀越带路吧。”
半个时辰后,张三丰跟着李幽来到旧城,进入熙熙攘攘、人气旺盛的布市坊,来到一个小院。
这院子不是大都分局,只是分局的一个联络点。
“夫人,张真人到了。”李幽领着张三丰进入正房,对坐在客厅上的崔秀宁说道。
真人?张三丰不禁摇头,“贫道只是个闲散道人,并无道官执事,怎敢妄称真人?夫人见笑了。”
崔秀宁笑道:“现在不是真人,说不定很快就是了。”
张三丰不由大为诧异,他打量一下崔秀宁,心道:这女子神情气象,竟然是平生仅见,远非一般女子可比。非大富大贵之格,绝不能如此。嗯,此女似乎是齐人,齐在东,东乃木也……
崔秀宁毕竟是女子,张三丰不能仔细打量踅摸,只能试探道:“夫人可是齐地之人?”
这下轮到崔秀宁惊讶了。她是青岛大嫚,可不就是齐人?这道士,真是太神了。
崔秀宁说的虽然是汉语,却更像大都口音,和这个时代的齐鲁口音肯定不同。张三丰不说她是幽洲人,却一口说出她是齐人,她怎么不惊奇。
“小女子正是出生齐地,不知张真人如何知道?”崔秀宁真的很想知道这道士怎么看出来的。
他上次看出李洛是陕西人,这次看出自己是山东人,绝非巧合或者瞎蒙。
想想也是,自古以来,很多帝王贵族信重道士,后世之人嘲笑他们愚蠢。可问题是,那些贵族并不是傻子,倘若道士们没有一点真本事,纯粹靠嘴皮子招摇撞骗,他们怎么可能受到礼遇?
张三丰回答道:“此乃地气之于人也。天地山川,人物草木,皆有气也。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是此理。只是,此理不易为人所察。若所察者,必学道也。”
崔秀宁听出来了。不同的地方,人物气质都是不同的,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想要看出来,就要学道。
她终于明白,李洛上次说的特殊禀赋的意思。这真的类似特殊能力了。总之,她这样的人没必要深究。没有“道心”的人,想必一辈子也学不到这手绝活。
张三丰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今天清贫道来的,恐怕不光是夫人,还有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吧?”
李洛在厢房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暗道,这道士真是个精怪。
“哈哈,不错,张真人,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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