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晓风残月居的凉亭下,宋道人仍旧是发着感概。
楚卿芫对于宋道人的到来没有欢迎,也没有拒绝,只是陪着枯坐半晌听不出个子丑寅卯,倍感无聊。眼看着夕阳快要西下,那个酒鬼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还在喋喋不休地感概着时光如梭,梭走了他的青春,梭走了他的风姿……
“晓风残月居不管饭,”楚卿芫开始收拾茶具,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宋师兄请便。”
“哎呀,落风……”宋道人伸手扯住人,“你以为我喜欢赖在你这啊,不管饭就算了,还不准喝酒,你上次不是从胖子那拿了不少好酒吗,给我分一点。死胖子就是偏心,我要一点就像割他的肉一样,这你一张嘴,他竟然让你自己挑。厚此薄彼,岂有此理!”
说到酒,宋道人顿时来了精神,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不免又是义愤填膺了一番。
“嗯,”楚卿芫不慌不忙扯回自己的袖子,“我会把宋师兄这番话一字不差地转达给掌门。”
“哎,你这怎么还学会告状了呢。”宋道人悻悻收回手,拍了拍桌子,“坐下坐下,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楚卿芫看了看日头,说道:“还要再过两日,我才下山,宋师兄的酒单子现在给我早了一些。”
宋道人嗜酒,经常让下山的人捎带一些好酒回来解馋。楚卿芫以为宋道人特地跑来絮絮叨叨是为了让他捎带酒水一事。不然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劳烦宋道人憋着酒瘾在这里喝着清茶,说着风月,楚卿芫一时还想不出来。
“不是……”宋道人挠着头默默斟酌着字词,这头一回干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个,落风啊,你那个徒弟……”
也是巧了,宋道人刚提到秦思芄,就瞧见秦思芄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顿时口中的话继续不下去了。
难得从宋道人口中听到除酒之外其它的人或物,楚卿芫不解地问道:“秦思芄……她怎么了?”
秦思芄刚到凉亭,听到的就是楚卿芫这句,心头微微一惊之后,藏在内心深处那隐晦的喜悦便无声无息地蔓延上来。她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弟子见过楼主,见过师父。”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干笑两声,宋道人的目光落在秦思芄的身上。
他对女子一向不分年龄美丑统一一视同仁,毫无任何道理可言的非常之排斥。楚卿芫收的这个徒弟,刚来到不恨苦地的时候,他见过两面。
瘦小孱弱,像只养不活的猫,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巴掌大的脸上那双戒备的眼睛,像是受伤的小兽,防备着所有人,又渴望关怀,却分不清好坏,对所有的接近一缕全是龇牙恐吓。
自从六年前茭草池秦寐语无辜枉死那件事之后,宋道人对这个本来没有什么印象的人,又多了些嫌恶。
有人无辜枉死的事在不恨苦地还是头一回,再加上那人是楚卿芫心爱之人。即使当初宋道人口中对楚卿芫带秦寐语回来一事并不欢迎,可到底那是一条人命。
当年之事,不了了之。
宋道人不知道旁人如何想,他对此事还是抱有怀疑,唯一的怀疑对象就是眼前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俏丽姑娘。
六年不见而已,当年那个瘦弱的像只猫儿一般的孩童,竟然出落得十分标志。
不,不是标致,是妖丽。
她的五官和当年那位秦姑娘很相似,但更耀目。秦姑娘清丽雅致,十分的绝艳姿色,因为那清澈的眼眸,看起来明朗了很多。乍一看,是极难相处的炸毛性子,恰恰这样性子的人,才是没有心机之人。
而眼前之人……
一双漂亮的眼睛总是微微低垂,浓密的长睫半掩着眸子,看不清那里面深渊般的幽深,她整个人刻意压抑,下意识的细微表情里还是能看得出本质里的桀骜不驯。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啊。
不知道自己徒弟到底是为何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姑娘,可宋道人明明确确地知道他非常不喜欢秦思芄如今的这一身装扮。
黑色的束袖劲装,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高束的马尾漾在背后,脖颈修长,容颜秀丽。可这样的她,看起来,令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像是……披着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画皮,束缚着自己,蛊惑着他人。
呷了一口清茶,宋道人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茭草池里的魂魄突然消失,不知道和她有没有关系……
见秦思芄过来,楚卿芫微一颔首,示意秦思芄走到近前来,随即他看向宋道人,问道:“人来了,宋师兄有话直说。”
也好。
宋道人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秦思芄说道:“我今天来,是受人所托来问问你师父的意思。既然你也在,那你也一便听了。”
秦思芄很是乖顺:“是,楼主。”
“你薛师兄,也就是我那劣徒,对你很是喜欢,”头一回做这事,宋道人感觉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很是为难地尽量把话说清楚一些,“他托我来晓风残月居找你师父……那个,他想娶你为妻,你,你们师徒是个什么意思?”
宋道人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说得不甚清楚,于是忙又追加一句,“是求娶你秦思芄,不是求娶你师父。你师父人老珠黄,我肯定是不能同意的。毕竟这断那个袖之风,在不恨苦地首先就过不了掌门那一关的……”
宋道人说的这些是什么话!他是疯魔了吗?
楚卿芫吓得忙伸手一把握住贴身玉佩,生怕这些话被玉佩中人听了去。
秦思芄也是目瞪口呆:“……”
“宋道人!”楚卿芫冷声截断他的话,不留情面地说道,“你是想你徒弟孤独终老是不是?”
宋道人被骂的莫名其妙,一脸无辜地看着突然冷脸的楚卿芫。
义正言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楚卿芫终于定了定心,不着痕迹地松开手,把玉佩给掖好,这才不咸不淡地看了宋道人一眼,他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看向秦思芄:“秦思芄,你的意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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