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村依旧是那副穷乡僻壤的模样,与十来年前别无二致。
越过后山,进了村子腹地,卓宇明信步走在村中的泥地上,四处都是稀稀拉拉的土胚窑房。
这个大多百姓都是靠着务农谋生的小村庄实在谈不上半点富裕,凤毛麟角的几个富户人家都是在外经商闯荡积累了些财帛然后衣锦还乡。是以在村中,鉴别各户人家的富裕程度,仅仅看那房屋盖得是否大气,是那红砖黑瓦,还是茅草石渣就行。
午后时分,偏僻贫穷的村子显得略微冷清,大多数村民不是在田间劳作,便是在家中午休,大路上人影稀拉。
卓宇明在一颗有些年岁的老槐树下蹲下身,伸手抠起一小块泥土,在指间搓了搓。
小村宁静祥和的气息,让他不禁追忆起自己还是孩提年代的光景,当初自己所生的村庄,也就和这桥头村差不多吧。家门前也有一颗参天老槐,茂密成荫。寒酸的房屋破败老旧,尤其是爹娘去世后,更是难以遮蔽风雨。
回想起少年时代那个畏畏缩缩衣不蔽体的自己,每日辗转奔波,都是在帮乡里邻居们做些提水打理田的杂活以换取一顿饭食。那个时候,填饱肚子就是天大的事了。
直到后来被带上云上城后,才算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那个时候觉得,天底下没有比修道更为幸福的事了。每日只需要按时修炼,压根不用操心柴米油盐这些琐碎,吃穿用度都有宗门提供,每月还有固定财钱可拿。这世上还有什么活计能比修道更轻松呢?是以刚刚入门那会,压根对修道证长生没有丝毫概念的卓宇明却总是卯足了劲按照宗门传授的功法拼命修炼,说到底,还是怕自己万一进度拖沓,引起宗门师长的不满,丢了这份“铁饭碗”而已。
回想起往昔岁月,卓宇明的脸上不禁浮起一抹浅浅笑意。
拍了拍手掌,站起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在那颗老槐树上轻轻一摁,留下了一个入木三分的指印。
有些傻乐呵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卓宇明摇了摇头,笑着转身走开。
神识调动,铺散开来,瞬间便覆盖了这座还不到十里方圆的小村庄,细细感知了一番。在不远处,除了韩青之外,还另有两道有些似曾相识的气机同在一地。
院落中,四周的藩篱被用木板钉上,加高了三尺后,已经比寻常成年人还要高出一些。
村民也不知道这位大半辈子光明磊落的小镇捕头曾老四是抽的什么风,好好的要把自己院子如筑城墙般垒得那么高。总之是将院中的光景遮挡得一干二净,外人从外面经过,丝毫看不到院中的情景。
曾老四身为小村的捕头,论官职,其实是归县里管辖,放在桥头村中,真当得起“大官”二字了。
可向来行事正派的他,这些年来从来不肯收些不干净的钱财,是以仅仅靠着那点可怜俸禄,家中也是略显寒酸。空荡荡的院子中,除了一方粗石打磨的桌凳,便无他物了。
随着年纪渐长,加上小村民风淳朴,这些年愈发懒洋洋的曾老四早上去了趟村中所设的简易衙门点了个卯后,索性便回家偷懒。靠在一张竹编的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或许是日光刺眼的缘故,曾老四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院中两个面向盘坐的年轻人。
年纪小些的少年郎长得和曾老四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起如今胡子拉碴的曾老四,少年郎的容貌断然当得起清秀二字。
或许是因为修炼了仙家法术的缘故,少年的身上有着一股与村子格格不入的出尘气息。
曾老四看着沉心打坐的儿子,和曾越对面那个看起来年纪稍大一些的年轻人,笑意浅浅。
算算时日,离那位卓仙师所定的十年之约也没多少日子了。只是不知道卓仙师什么时候会过来,至于儿子能否达到那位面相年轻的神仙心中期许,更是让这位小镇第一高手心中忐忑。
“曾越,修炼时首重心境。心不静,道不明,魔障生。”
身穿白衣,一边修炼仍旧一边以神识关注对面的年轻人忽然开口,他察觉到对方的心境又起了波澜,当下第一时间提醒。
曾越脸色有些泛红,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已经多次犯错,被韩大哥点了好几次。
虽然韩大哥性子温和,说话时也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从不会大声呵斥,可这段时间以来频频犯错的曾越仍是感觉面颊发烫,心中愧愧不安。
“对不起,韩大哥。”
少年郎低着头,小声道歉。
三年多前,这个看上去也不过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桥头村,找到了曾老四门上。
待这个自称韩青的年轻人说明来意,曾老四一家人都是喜出望外。
无他,只因为这位年轻人是奉了卓仙师的旨意而来的。
当年匆匆一别,曾老四一家对于那位神仙所定下的十年之约其实都有些惶惶不安。毕竟那样的神仙中人又怎么会太过在意他们这些市井之徒,指不定一旦忙了,便将曾越这孩子的事忘于脑后了。
哪怕是曾老四这等粗浅之人,早些年也在小村外面听说过山上不知岁,眨眼一寒暑的。
而韩青的到来无疑是为曾家吃了一颗定心丸,谁说贵人多忘事,卓仙师明明还是惦记着曾越这孩子的嘛。韩青的出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韩青来到桥头村后,便在曾老四家落了脚。
每日除了闲暇时帮曾父曾母做些闲散活计,主要还是督促和指点曾越的修炼事宜。
毕竟韩青是实打实的仙箓门弟子,虽说在门中从未得到过正眼对待,可指点一个刚刚摸索过河达到凝液期的少年修炼,还是游刃有余的。之上一些修行路上最基础的注意事项,还是能够分享一些心得的。
对于曾越近期隔三差五的出神,韩青倒也没有多做指责。
他心中也明了,曾越之所以最近出现这一反常态的状况,只不过是因为算时间,卓先生即将来了而已。
别说曾越,其实他自己心中何尝不是期待万分呢。
“曾老哥,身子骨还硬朗啊。”
躺在竹椅上的曾老四忽然如遭雷殛,猛然转头望去。
一袭白衣翩翩飘然,如遗世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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