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温室殿。
殿内两个大火盆内烧着通红的炭火,软塌上的皇帝李治裹着一床厚厚的毛皮褥子,面前放在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两摞奏章。
一个小太监走过来禀报:“陛下,太子求见!”
李治也没抬头:“让他进来!”
“诺!”
李贤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进大殿在软塌前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李治批阅完一本奏章,放下笔抬头道:“早上不是来请过安了吗?怎么又来了?”
“回父皇,这里有两道奏章,事关折冲府兵员日益缺失严重的示意,儿臣想请父皇过目!”
朝廷有专门的衙门收取臣子们递上来的奏章再转呈皇帝,像李贤这样越过相关衙门直接把奏章递给皇帝的也不是没有,但很少。
有些大臣被皇帝特许有密奏之权,这是在相关体制之外的事情。
“哦,谁写的?拿来朕看看!”
李贤把奏章交给旁边的太监,回答说:“是上任云泉府果毅的苏扬!”
“苏扬?朕知道,尚书省把他调去云泉府的事情是朕准的,他不是才去没多久吗?这么点时间就发现了问题?”
“父皇看看就知道了!”
李治从太监手里接过奏章,先看了第一本奏章,看完之后说:“如果说府兵们逃亡只是云泉府一地之事,倒也不算什么,如果是各地军府都出现了这种情形,问题就严重了!”
他说完又开始看第二本奏章,这本奏章所述是苏扬弹劾云泉府都尉孟建威利用职权、勾结当地官府兼并军府一些兵士家中田地的事情,他还弹劾孟建威在云泉府威逼利诱上下武官文吏,把那些武官文吏与他进行利益捆绑,军府上下只知有孟都尉,不知有朝廷、有皇帝!
当皇帝的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情,李治当场大怒,“混账,孟建威竟然如此大胆?”
李贤连忙劝慰:“父皇息怒,国家大了,什么人都有,孟建威这等人毕竟只是极少数,我大唐朝廷和地方官绝大部分都是忠于父皇、忠于朝廷的!”
李治怒不可遏:“查,给朕查,一定要铲除这种毒疮!”
“父皇,孟建威毕竟是一府都尉,而且儿臣听闻他是薛相公的人,要查的话,儿臣建议暂时派人密查,等掌握了切实的证据之后再革职拿问,最后做进一步详查!”
李治考虑了一下,同意道:“准了,此事交由你去办,从御史台挑选一个可靠之人着手暗查!”
翌日。
李治召集群臣议事,把苏扬的奏章拿出来,严厉指出云泉府府兵严重缺失的问题。
“倘若各地折冲府都有着兵员缺失的问题,天长日久之下,各地折冲府岂不是无兵可调?我大唐岂不无兵可用?”
宰相裴炎站出来举着芴板说:“陛下息怒,奏章上毕竟只是禀报了云泉折冲府的情形,各地折冲府不一定都是如此,不过此事不容忽视,微臣建议朝廷派人分别前往各地详查,等有了确切的结论再议不迟!”
刘仁轨站出来说:“陛下,各地军府归各卫卫府管辖,让卫府派人去查也不妥,不如由兵部派人分别前往各地调查此事!”
薛元超当即站出来表示反对:“陛下,臣不同意由兵部派人,兵部本身就是管兵管将的,谁能肯定各地军府的武官武将们与兵部官吏们没有勾结?让兵部派人去查军府等于是让父亲去查儿子,能查出什么才怪!”
李治皱眉道:“那以薛卿之言应当如何?”
“臣以为应当把兵部排除在外,从尚书省其他各部和五监九寺之中抽调官吏,再挑选非隶属关系的卫府武官联合一起,分成若干部分分派各地!”
李义琰一听薛元超的建议看似思虑周全,但再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对劲,当即站出来表示反对:“陛下,臣不同意薛相公之言!”
这就让李治觉得诧异了,“哦,不知李卿有何想法啊?”
李义琰拱手行礼:“陛下,各地军府都尉、左右果毅都是朝廷派下去的,他们在京城有着各种关系,与朝廷大臣、官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朝廷大张旗鼓的派人前往各地调查,这些人事先就会得到消息,只怕朝廷派出去的官员还没有抵达,他们早就把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了,缺额的兵员也找人冒充补齐了,如此一来,朝廷又能查到什么呢?”
裴炎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如何处置?”
李义琰很快想到了主意,“陛下,臣以为当由陛下派人密查!派何人前往何处,何时派出,除了陛下无人知晓,如此方可确保无虞!”
裴炎站不住了:“李相公,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等朝廷大臣都不能被陛下信任了?某看你是可以挑唆君臣关系不睦!”
李义琰不敢怠慢,立即向李治拱手:“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担心走漏消息而已!”
李治思索一番,看向众臣说:“既然众卿家在此事上的意见有分歧,此事朕再思虑思虑,今天就商议到这里吧!”
就在众臣各怀鬼胎纷纷离去之时,大理寺门外来了一个人,此人正是云泉府都尉孟建威。
“这位军爷,我是来替人赎罪的,不知要找哪个衙门的哪位官爷办理此事?”孟建威掏出一贯钱塞在一个卫兵怀里。
这卫兵立即把钱塞进怀中,对孟建威歪了歪脑袋:“跟某来吧,某带你去!”
“多谢多谢!”
只过了两刻左右,孟建威就一脸轻松的走出了大理寺上了对面街边一辆骡车。
“阿郎,去何处?”车夫问。
骡车车厢内传出孟建威的声音:“去左徒坊!”
大理寺狱、金吾狱等等都不是真正的监狱,顶多只能算看守所,只有左右徒坊才是监狱,是判了徒刑之后让犯人坐牢服刑的地方。
骡车在车夫的驾驭下行驶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左徒坊门口。
“阿郎,左徒坊到了!”
孟建威从骡车上下来,带着随从提着一个包裹来到左徒坊门卫处,“军爷,某是来替人赎罪的,这是大理寺开具的释放文书!”说完,一串铜钱塞过去。
这些人收钱已经很熟稔,门卫把钱往怀中一塞,“打开门,你跟某来去见典狱长!”
“多谢!”
李治当皇帝时政治还算清明,贪腐收孝敬还未成风,但有人给钱,小吏和官员们多数还是收的,收了钱办事当然很快,不塞钱也给办,只是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不到一刻,孟佳伟就在典狱长的班房内见到了许广孙。
戴着木枷脚镣的许广孙一看见孟建威就忍不住哭出来,“都尉果真是信人,不枉某苦等一场!”
孟建威一看许广孙的模样就知道他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受欺辱,当即说:“此地不是说话之地,我等出去再说!”
二人当即告辞了典狱长离开了左徒坊。
骡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车厢内,孟建威听了许广孙在牢里这段日子所遭受的待遇忍不住唏嘘不已,随后说道:“某先带你去一处客栈洗漱进食,稍后咱们再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一切听从都尉吩咐!”
三天后,三仙岭脚下来了一个文弱书生,此人就是许广孙。
北风呼呼从北往南吹,吹到这三仙岭被挡了下来,山脚下显得格外冷,许广孙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破烂的衣裳向三仙岭上爬去。
刚到地势崎岖的半山腰,正爬得气喘吁吁的许广孙就被突然从高处跳下来的四个手持长矛和大刀的山匪给围住了。
“呔——你是何人?为何往我三仙岭而来?”其中一个山匪头目用大刀指着许广孙大声喝问。
许广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求饶:“大王逃命、大王饶命啊,我叫黄进文,是的黄家村的村民,我是来投奔三仙岭的大王的!”
“哦?你是如何知晓三仙岭的?”
“回大王,是县城刘记布行的刘掌柜介绍的!”
“原来是他啊!行,你跟我们走吧,某不是大王,大王在山岭上呢!”
许广孙连忙答应,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取信了这帮悍匪,跟着这帮悍匪上了山。
第一次来到这三仙岭的许广孙刚一走进山寨的大门就傻眼了,他早就暗地里听人说过这山匪山寨表面上是一个坐落在三仙岭上的村子,实际上暗地里是一个土匪山寨,他一进寨门果然发现这实际上还的确就是一个村子。
村子里小孩们互相追逐嬉戏,鸡犬之声相闻,农人们背着锄头从田间回来,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笑着说话,一个男子被婆娘从屋子里追着打出来,夫妻俩打成一片。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极为正常的村子,不知道的人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实是一个山匪窝子。
“难怪这山匪窝子能存在这么多年而不被官府和朝廷发现,敢情他们太会装了!还有那上山的山道,蜿蜒崎岖,地势险要,只怕就算官兵来围剿也轻易攻不上来,若是此处山匪头子有些本事,只怕官兵都会吃大亏!”
正心中嘀咕的许广孙被山匪头目带到了一个稍稍大的房屋前,“到了,跟上,别四处乱看!”
“哦、哦!”许广孙答应,连忙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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