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内侍是谁的人,贾平安觉得不是王皇后就是李治。
王皇后的话就是威胁,而李治……
帝王用这等手段试探有些跌份。
但关键是……阿姐要出来了。
贾平安再度去了感业寺。
“贾参军!”
苏荷在林间招手。
娃娃脸看着个子又高了些,近前后贾平安认真的比了一下,“到某的鼻下了,努力。”
“个子太高不好。”苏荷嘀咕着。
到了感业寺里,贾平安径直去寻了阿姐。
武媚坐在床边,看着门外透进来的阳光,不喜不悲。
“阿姐!”
武媚抬头,嘴角微微翘起,“你来了。”
贾平安感受到了告别的味道。
“阿姐,今日某进宫,见到了萧淑妃,说了一通什么故事,最后还遇到了个内侍,说知晓某和苏荷交好,让某老实些,还想威胁,某打了他一顿。”
“打得好。”武媚起身走了过来,目光中多了温柔,“这是试探,你要记住,若是真的威胁,那人定然是在无人之处,如此你若是动手就无法解释清楚。”
“是。”贾平安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毫不犹豫的动手。
武媚看着他,突然笑了笑,“以后要稳重些,至少要稳重两年,可好?”
贾平安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就点头道:“好。”
武媚踮脚摸摸他的头顶,“你越发的高了,以后定然是栋梁。”
晚些贾平安走了,武媚就站在门里目送他离去。
苏荷来了,神色有些不对劲。
她急匆匆的跑来,近前低声道:“来了马车,好吓人,说是要接你。你若是怕就躲起来,从后门走。”
武媚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一直未曾问你,你觉着平安如何?”
苏荷跺脚,“我和你说正事呢!他们就在外面等着。”
武媚笑了笑,目视了一下苏荷的个子,“你觉着平安如何?”
“贾参军吗?”苏荷随口道:“贾参军是个好人,真好。”
武媚点头,这时前面来了个女官,却是蔡艳。
武媚嘴唇微动,“退后。”
苏荷不解,但依旧照办。
蔡艳过来,凝视着武媚,“这是皇后的恩典。”
“是。”武媚低头。
在父亲去后,她和母亲就在绝境中挣扎。亲族于她而言只是噩梦,她只有奋力挣扎,才能为自己和母亲争取到生存的权利。
而后进宫,母亲哭泣,她却从容的说是好事。但进宫后,她的信心被现实击溃,荡然无存。
她沉寂了,当先帝驾崩后,她和那些无子的嫔妃一同去了感业寺。大家都不愿意剃度,仿佛这样就能再度重临人间。
在所有人的眼中,感业寺就是地狱。
我将再度从地狱中爬出来,去看看人间!
“你若是背弃皇后,可听说过人彘吗?”
“知晓。”武媚垂眸。
我的命不该如此,我就该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个世间。
蔡艳满意的道:“收拾你的东西,咱们走。”
武媚摸摸袖子里的锦囊,还有那根木簪,微笑道:“我并无东西。”
蔡艳愕然,随后当先出去。
武媚看了呆滞的苏荷一眼,微微颔首,跟着出了房间。
那些女人正在外面转悠,看到武媚出来,都有些惊讶。
“这个女人在里面数月了,都不肯出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那是皇后宫中的人。”
“她们去何处?”
蔡艳看了她们一眼,眼神轻蔑。
这些女人享受过富贵,但将会用后半生的孤寂来偿还。
武媚垂眸走过,这里将会成为尘埃,而她不会多看尘埃一眼。
那些女人感知到了什么,缓缓跟了过去。
“止步!”
几个粗壮的女尼挡住了他们。
“武媚……她要出去了!”
一个女人尖叫了起来。
“她要出去了!”
那些女人要疯了。
“稳住!”苏荷板着娃娃脸,“什么出去了?她是有别的活计,谁想出去?”
武媚一路出了感业寺,外面有一辆马车。
一个内侍站在那里,“咱叫做王忠良,见过武才人。”
“才人。”武媚微微一笑,“我如今只是个女人。”
王忠良说道:“陛下有话,你便是才人。”
这是不动声色之意。
武媚福身。
“上车吧。”
武媚抬头,看到了右前方站着的少年。
她心中一暖,多看了一眼。
阿姐……
贾平安隐入树后。
武媚上车,旋即掀开车帘看了那边一眼,只看到了一点衣角。
车厢内无人,但堆放了一套衣裙。
她换了衣裙,打开了一个小木匣,里面是发簪。
她看了一眼,把木匣子合上,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根檀木的木簪,轻轻插在头发里。
车帘掀开,蔡艳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为何不用金簪?”
武媚含笑道:“我在寺里落发晚,原先就习惯了木簪。”
果然是贱人!
蔡艳摇头放下车帘。
武媚伸手摸了一下发簪,面色柔和的哼唱着一首歌谣。
歌声柔和,连拉车的马也缓慢了些。
晚些一路进宫。
先去见了王皇后。
王皇后见她未施粉黛,容颜华丽,但却胆怯。等看到木簪后,心中就更不屑了。
但凡是女人,哪怕是乡村农户,她们都会尽力给自己置办一根好的发簪,金银的弄不起,你弄根铜的也成啊!
用木簪,可见是不知如何取悦男人,否则原先在宫中多年为何无子?
“以后好生伺候陛下。”
王皇后随后笑道:“可怜见的,竟然用木簪,给她一匣子首饰,免得陛下见了说这般素净,莫不是我亏待了她,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这便是众星捧月,中间的月亮就是王皇后。
武媚谢恩,随后被带了出去。
一路去寝宫的路上,带路的内侍态度有些恶劣,也不说介绍一下情况。
等到了寝宫一看,只是寻常。
武媚谢了内侍,随即被迎了进去。
内侍宫女们行礼,为首的内侍三十余岁,叫做周清,看着很是精明的模样。
而宫女们大多看着木讷,唯有一人有刻薄之相。
“奴婢陶倩。”
武媚看了她一眼,晚些众人散去,她叫住了周清和陶倩,一人给了一颗金子,微笑道:“我刚到宫中,还得要人帮衬,以后慢慢来。”
周清马上就滔滔不绝的说着这里的情况,陶倩拍着胸脯说她厮打最厉害。
武媚含笑看着。
周清爱财,不可靠!
陶倩厮打厉害,面带刻薄之相,这大概就是王皇后特意安排的人手,让她和萧淑妃斗起来。
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直至夜幕降临。
“陛下来了。”
武媚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宫人们纷纷点燃了蜡烛,武媚恰好出来,那骤然大亮的光芒罩住了她。
萧淑妃一直在等,可最终却等来了不好的消息。
“淑妃,陛下去了新来的才人那里。”
“谁?”
“武媚!”
萧淑妃冷笑道:“听都没听说过,可见是新人,回头打听一番。”
等得知是先帝的人后,萧淑妃笑道:“这等贱人也就是一下的事,莫管。”
等二天,她径直去堵住了李治。
“陛下,臣妾想着那个扫把星乃是大才,若是能让他教导雍王可好?”
李治皱眉,觉得萧淑妃喋喋不休的想让贾平安来教授雍王李素节,不外乎就是想先占位。
但李素节此刻才两岁,教什么?
“陛下……”
萧淑妃柔声说道:“臣妾昨夜一夜未睡……”
李治想自尽。
萧淑妃目送李治过去,回身咬牙切齿的道:“走,去看看那个贱人。”
武媚站在殿外,仰头看着初升的太阳。
“才人,萧淑妃来了。”
武媚看到了气势汹汹的萧淑妃一行。
“贱人!”那张俏丽的脸上全是狠毒,“你为何不去陪先帝?在感业寺里依旧能勾引男人……”
她冲过来,伸手就扇。
一个宠妃抽一个刚进宫的女人,这场景让人看着就觉得热闹。
武媚轻轻避开,然后说道:“我是皇后的人。”
萧淑妃一怔,“那个贱人!她竟然为了固宠引来了你这个老女人,该死!”
她仔细打量着武媚,才发现这个女人粗看不怎么样,可整个人竟然显得格外的华贵。
什么叫做华贵?
这不是用衣裳和首饰能装点出来的气质。
而且那一双眸子里……是卑微吧?
定然是卑微,这样的老女人进宫就是祖坟冒青烟,还敢想什么美事?
“看你头发短短,分外不堪入目。”萧淑妃突然指着武媚身后的一个宫人说道:“此人斜睨了我,打!”
体壮的孙怡狞笑着过去,转瞬,那个宫女就被抽的脸颊高肿。
这是孤立之意。
打了这个宫女,就代表武媚护不住自己的身边人,随后人人离心。
萧淑妃在和王皇后的争斗中领悟了许多手段,随便弄了一个出来,不禁得意洋洋。
孙怡也得意洋洋的回来。
萧淑妃在盯着武媚。
“你能如何?”
这是杀威棍。
我打了你的人,你却无可奈何。
下一次见到我你就会害怕。
武媚垂眸,她并无人手,身后的这些人不是她的心腹,此刻的她堪称是孤立无援。
但……
她抬头。
眼中多了坚定。
那又如何?
她伸手。
孙怡愕然。
武媚抓住了她的手臂,轻轻伸脚……
呯!
孙怡扑倒在她的身前。
萧淑妃愕然,“贱人,你竟然敢……”
孙怡飞快的爬起来,萧淑妃尖叫道:“动手!”
她连皇后都敢动手,一个小小的才人算的了什么?
孙怡毫不犹豫的挥拳。
武媚轻松避开。
她本就不是柔弱的性子,父亲去后,她和母亲被武氏亲族逼迫欺凌,若是手无缚鸡之力,早就被镇压了。
而在感业寺中,她同样是对手不少。那些看不惯她特立独行的女人闲极无聊,就拿她来取乐。可最后都是她们被打的满头包。
武媚一拳打在孙怡的肋下。
此乃人体柔弱处。
孙怡惨叫一声,竟然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贱人!”
萧淑妃近前,一巴掌扇来。
武媚迟疑了一下,避开晚了些,脸颊边缘被指甲划过,留下了两道血痕。
萧淑妃心中欢喜,她的人也在笑。
接下来就是虐菜了。
武媚抬头,一拳打在了萧淑妃的胸腹中间。
萧淑妃呃的一声,觉得呼吸困难。
她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有人扶住了她,喊道:“武媚对萧淑妃下了毒手!”
众人准备一拥而上。
武媚不进反退,长眉微挑,“再来,打杀了!”
瞬间众人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格外的凶悍,若是手中有横刀,就和一个大将一般。
郎中还没来,萧淑妃就缓过来了,竟然觉得毫发无伤。
“贱人,你好狠毒!”
萧淑妃骂骂咧咧的回去了,晚些派人去告状。
武媚就站在外面,眯眼看着初夏的风光。
周清打一开始就缩在后面不动窝,此刻近前说道:“才人,萧淑妃那边怕是会去陛下那里哭诉,要不……请罪吧。”
这是善后的法子。
武媚默然无语。
这个女人真是……够野!
周清干笑一声,心想此事和咱无关,你既然不听劝,那就随意。
晚些,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
“是陛下身边的人。”
众人站好。
内侍看了武媚一眼,说道:“陛下说了,后宫之中不得争斗。”
武媚垂首,“是。”
还有呢?
众人都在等着处罚。
内侍却转身就走。
就这?
周清瞪大了眼睛。
陛下这分明就是在纵容啊!
为何?
他不懂。
武媚回身,那双狭长的眼中多了威仪。
她动手了,李治果然是这般反应。
这和她的猜测一模一样。
李治并非不能动萧氏和王皇后,但此二人的身后有世家门阀的势力,所以他投鼠忌器。
但武媚却不同。
她突然笑了笑,心想皇帝定然在想:是武媚动的手!
那些内侍宫女心中一震,纷纷行礼。
王皇后得了消息,不禁大喜,令人准备酒菜,准备好生庆贺一番。
萧淑妃哭哭啼啼的去求见皇帝,却被皇帝以政事繁忙为由拒绝了。
“陛下,萧淑妃回去了。”
王忠良觉得后宫之中打架太难看了,可皇帝怎地看着有些高兴的模样。
“晚上准备些酒。”李治的心情好的飞起。
那个女人,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
贾平安在家中喝酒。
阿福就趴在脚边哼哼唧唧的,不时挠他一下。
鸿雁在后面做针线,不时看这边一眼,有些担忧。
杜贺觉得贾平安今日不对,借口过来看了几次,但每次都被贾平安用眼神逼着出去。
贾平安喝的不是如今的发酵酒,而是高度酒。
他仰头就是一杯,然后笑了起来。
月亮很好。
贾平安突然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把酒杯丢掉,起身道:“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贾平安操练的格外的狠。
“郎君,还是寻个女人吧。”杜贺觉得这是童子鸡的躁动。
王老二挑眉,“郎君,鸿雁千肯万肯呢!”
马丹!
两个老油条。
贾平安皱眉,杜贺赶紧瞪了王老二一眼。
晚些去了百骑。
“今日巡查感业寺……”
包东在外面嘀咕,贾平安却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我这是寂寞了?
贾平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觉得不可能。
“校尉!”
外面进来一个百骑,“校尉,先前有快马来了,据闻是阿史那贺鲁自称沙钵罗可汗,率军突袭庭州,攻陷金岭城及蒲类县……”
来了!
唐旭起身,“可有军令?”
他面色发红,一看就是想出征。
连邵鹏都说道:“咱可能跟着去?监军也成。”
监个毛线,那些老流氓出征,邵鹏这等资历的敢去监军,保证大气都不敢出。
……
“阿史那贺鲁大胆!”李治黑着脸道:“此次偷袭,死伤数千,这是奇耻大辱!”
帝王发怒了。
宰相们躬身,“臣等万死!”
将领们躬身,“臣等万死!”
主辱臣死,在这个时代彰显的淋漓尽致。
李治起身,“大唐从开国始,兵锋加于宇内,令异族丧胆。阿史那贺鲁降而复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不加征伐,天下何以看大唐?”
他抬头,臣子们同样如此。
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怒火。
大唐威严不可辱!
“梁建方。”
终于轮到老夫了吗?
一直被压着很少独立领军的梁建方激动了,“陛下,臣在!”
李治犹豫了一下,“契苾何力!”
“臣在!”
契苾何力乃是番将,战功赫赫,比阿史那社尔还凶悍。
“你二人可为弓月道行军总管!”
“领命!”
李治看了一眼群臣,“右骁卫将军高德逸、右武候将军薛孤吴仁为副总管,发秦、成、岐、雍府兵三万人及回纥五万骑以讨之。”
“领命!”
众将轰然应诺,一时间杀气腾腾。
这便是大唐!
随后就是准备。
梁建方出了宫殿后脚程很快,契苾何力喊道:“等等!”
可梁建方压根不搭理,一路去了百骑。
“小贾可在?”
“在。”
老流氓来了,不在也得在。
贾平安一出来就被梁建方拽住了,“走!”
“去哪?”贾平安扛不过老梁,被拉着一路出去。
到了左武卫,梁建方骂道:“耶耶要出征了,无关人等都滚出去!”
这等时候没人敢耽搁片刻,稍后值房就变成了一个作战室。
梁建方摊开地图,“阿史那贺鲁此次定然要和咱们碰一碰,若是如此,你以为如何?”
他在看着贾平安。
贾平安楞了一下,心想老梁这是在栽培我?
他仔细想了想,“阿史那贺鲁定然在等待我军的消息,按照路程来提高戒备。按照脚程,大军到达时该是天寒地冻的季节,阿史那贺鲁定然以为我军不会来,如此当轻骑而往,汇合回纥三万骑兵,在北方就地征发府兵步卒,快速出击,赶在下雪前发动进攻,否则于我军不利……”
梁建方看着他,木然的脸上突然多了笑容,“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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