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张忻:“勋贵们都喊冤,大司徒如何看?”
张忻思谋了一下,起身。拱手道:“回陛下。臣为大司徒,本不应对特定的刑案和刑人发表意见,但此案关乎谋逆,陛下又问,臣就只能斗胆回答了。臣以为,蒋秉忠薛濂张世泽三人,助定王作乱,证据确凿,以大逆罪论处没有什么问题!”
大逆罪,不但是抄家,而且是要满门抄斩。
皇明祖训有载,勋贵除了大逆之罪,其他都可以从轻,但现在偏偏就是大逆。
等于这三家连同李守錡的襄城伯府,将一个人也不能活。
“其他勋贵蚁附定王,插手政务,在内阁闹事,搅扰诸位阁老,以至于定王控制京师内外,终成大患。这些勋贵忘记了为臣的本分,心中没有社稷和朝廷,待到事败,却又推卸责任,装疯卖傻,更痴心妄想,以为轻言就可以避罪,实在是可笑。按大明律,也应该严惩,以儆效尤!”
朱慈烺微微点头,对张忻多看了一眼,说道:“大司徒法眼如炬,朕深以为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几个勋贵?内阁刑部大理寺,应不殉人情,从速处置,该削爵的削爵,该流放的流放,不可拖沓纵放!”
蒋德璟等人都起身称是,心中却都是微惊,他们听出了新君语中的杀意,也清楚明白了新君的心志。
---新君这是要将京师勋贵一网打尽啊。当日上疏朝廷,推动定王上殿,其后又在内阁值房闹事的勋贵,有三十几人,现在这些人都获罪,都将被革除世爵,等于是京勋贵一下子就少去了三分之二。
这可是大明两百七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事啊。
历来,从成祖皇帝到崇祯皇帝,都把勋贵当成了最重要的臂助,一味纵容,但眼前的这位新君,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朱慈烺没有再说,起身离开。
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清楚,刑部张忻是一个心思透亮的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
皇帝大丧,非同小可。
发出国讣的第二日,所有在京官员皆披麻戴孝,五品以上官员及夫人,于乾清宫前,设几案焚香,跪奠酒,举哀。五品以下官员及命妇,集于大明门外,序立举哀。
前后一共三天,朝夕哭临三日。
京城内的寺观各要击钟三万杵,造福冥中。禁屠宰13日。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官均于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
到处都是白,到处都是人,眼中看到的也都是悲伤,耳朵里听到的也都是哭泣。
崇祯帝在位十七年,国穷民困,内外交逼,对朝臣也多是朝用夕罢,没有长性,更兼肝火旺盛,对臣下极其严厉,动辄就是下狱,是一个真正的察察之君,因此,某种意义上讲,群臣对崇祯帝的大哭,不过是君臣的大义,心底里却未必有多少怀念崇祯帝的私情,。
正如陶潜诗中所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但另外一方面,崇祯帝的勤俭克用、操劳国事、宵衣旰食,却也为臣子们所敬仰。
崇祯帝谥:刚明恪俭奋武敦仁懋孝毅威皇帝。
庙号威宗。
为什么是威宗?
猛以刚果曰威,猛则少宽。
比起思宗、毅宗,威宗其实更能体现崇祯帝的性格特点。
面对礼官群臣商议的谥号和庙号,朱慈烺准了。
明神宗的神,明熹宗的熹,崇祯帝的威,其实都恰如其分。
儒家所谓的盖棺定论,这四个字对普通百姓或许不太准,但对皇帝却有相当的意义,清代以前的皇帝,你一生做了什么,死后留下什么,不用等历史,礼官就会先对你做一个基本的评判,谥号就是评判的浓缩。
明代皇帝的谥号和庙号,并非全是赞美之策,比如明神宗,他的神字,其实就含有一定的贬义,但清代以后,帝王完全控制了文官集团,文官变成了家奴,谥号完全成了赞美,且越来越长,如此以来,谥号也就失去了评判的初心,不再有盖棺定论的意义。
……
二十七日后,大行皇帝出殡。
六十四人的“引幡”在前,灵幡飘扬,几乎是要遮住了天空,
七十二名身强力壮、身穿孝服的锦衣卫抬起以金丝楠木打造而成、重达万斤的梓宫,将棺椁缓缓抬离乾清宫,转至神武门。
新君扶棺,百官勋贵跟随。
百姓跪哭,路两旁也尽是披麻戴孝的官员,整个送葬队伍长达十余里。
无边无际的哭声,在京所有官员的眼泪中,大行皇帝的棺椁,从神武门离开紫禁城,去往城外的连云寺,和周后的棺椁一同先寄放在寺中,待帝陵建之后,再移棺大葬。
连云寺中。
所有人都退下,朱慈烺一身重孝,跪在棺前,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您安心的去吧,你之夙愿,我必帮你完成,你之遗憾,我也必帮你补全,千秋万载,皇明浩浩荡荡~~”
……
崇祯帝出殡大礼完毕以后,就是新君正式的登基大礼了。
整个仪式极为繁琐。
新君着皇帝服衮冕,百官朝拜,行五拜三叩头礼,告天地、宗庙、社稷。
虽然礼部官员早已经按部就班的安排好了礼仪流程,作为皇帝新君只需要按照流程图操作就行了,但第一日的登基典礼,第二日祭天告庙,第三日,百官出至承天门,鸿胪寺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行礼如仪,终于完成所有的登基大礼之后,朱慈烺还是有点累的站不起来。
新君继位,首先要定下的当然就是年号。
在大典之前,首辅周延儒拖着“病躯”,携蒋德璟范景文和礼部官员送上三个年号,供新君选择。
乾圣、兴福、咸嘉。
但朱慈烺不用,而是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年号。
隆武?
“隆者,使兴隆。武,武备军事。如今建虏在辽东虎视眈眈,松锦之耻未雪,东虏在宣府大同骚扰,李自成张献忠未灭,武备不振,致使我大明为四敌所困,非兴隆武备,才有乾圣、中兴、咸嘉的可能。”
朱慈烺脸色肃穆,不容置疑。
“就这么定了。”
说完,转身就走。
群臣惊异。
待太子走后,所有人都看向周延儒。
周延儒咳嗽着点头:“陛下深思熟虑,非我等能及,隆武甚好,甚好啊。”
当朝廷宣布,新君年号为隆武时,所有人都明白,作为太子之时,陛下就统领大军,攘外安内,现在登基为皇帝,对武备军事怕是会抓的更紧,而对于武人,也怕是会更加重视。
文官们心中有忧虑,担心武人地位会急剧提高
但新君初立,威望正隆,没有人敢说不是。
……
新君继位,年号确定,长达二十七天的服丧期结束,朝廷恢复了正常运转。但依照惯例,这一年仍被称作“崇祯十七年”,等明年春节过后,才是隆武元年。
不过大明帝国的崭新时代,现在却已经是开始了
脱去孝服之后,朱慈烺面对的首要问题,就是内阁的补全。
黄景坊遇害,陈演罪,内阁一下少了两人,此外兵部尚书张缙彦下狱,吏部尚书郑俊三告老,朝中空缺一下就多出不少,更何况,很多人都已经看出,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和首辅周延儒过往就不亲近,定王之乱时,周延儒又没有立阻,隐隐地,甚至还帮助了定王,以新君的脾气,岂会容他?
而聪明如周延儒者自然也早已经看出,于是主动上奏,称自己年老体衰,已经力不从心,恳请辞官回乡养老。
但却被隆武帝驳回了。
而且隆武帝还对周延儒温言安慰,颇有继续重用的意思。
消息传出,群臣都惊讶,不明白隆武帝什么意思?
接着,隆武帝登基以后,第一道圣旨传出。
“遵先帝遗训,存者召用,殁者恤录,凡十五年以来,因兵败谏言诸事,入诏狱者,即先释放……”
诏狱。
前湖广总督侯恂跪倒在地,哭道:“谢陛下隆恩~~”
不止侯恂一人,这些年因为历次兵败,而被投入诏狱的巡抚总督侍郎全部释放,诏狱为之一空。而被流放边疆的那些兵败巡抚,也都陆续召回。
————在朱慈烺看来,大明的诏狱在某种意义上,几乎等同于是一座小型的人才库,除了一些确实不堪用的,大部分的巡抚侍郎,都还是有一定能力的,将他们囚在阴冷的诏狱,不但对他们是一种折磨,对大明也是一种无谓的损害,起复重用这些人,远比用那些没有也什么经历过的,新科进士要好的多。
当然了,另一种意义也是拉拢,有此仁政,文官集团必然对他更加向心。历朝历代,新君继位,大部分都会这么做。
“陛下圣明~~”
以蒋德璟为首,群臣对新君的宽仁,感激涕零。
第二道旨意。
“遵先帝遗训,宫中勤俭克用,遣散多余宫女,即日起,关闭西华门之外的净身房,各地监军太监即刻回京述职。明诏发于各地宗室,严禁奢侈浪费,各亲王、郡王府中的太监和宫女,收支用度,见诏一律减三成。”
“陛下大善啊~~”
听到此诏,文官们更兴奋了。
关闭净身房,意味着短期之内,皇宫不再接纳新的太监了,而且陛下还召回了各地的监军太监,这意味着内廷司礼监御马监的势力,受到了极大压制,各地亲王又被严厉约束,这都是文官们一直都想做,但却一直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文官们欢呼。
第三道圣旨。
“遵先帝遗训,诏令各地,收无主之地,诏准垦荒以安流民……”
从崇祯二年到如今,大明战事不断,百姓流亡,各地无主之地甚多,收来安置流民正是合适。
第四道圣旨。才是关于人事的。
原左都御史李邦华转为兵部尚书,官武英殿大学士。入阁。
左都御史,由原右都御史方岳贡接任。
保定总督袁继咸进为礼部尚书,官文华殿大学士。入阁。
起用倪元璐为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
通州厘金局主事堵胤锡进为户部侍郎。
长沙推官蔡道宪,进为兵部员外郎。
陈子龙进户部,为郎中。
起复原詹事府右庶子瞿式耜为云南巡抚---在这之前,云南是没有巡抚的,云南事务,由四川巡抚兼管,但朱慈烺身为一个穿越者,深知云南对东南的重要,因此,他才要设立云南巡抚,希望瞿式耜能不负众望,大力开发云南,将云南变成大明进军东南半岛的重要根据地。
李若链为锦衣卫指挥使。
护驾进京的宗俊泰、虎大威陈永福佟定方等人都有赏赐,王辅臣有拔擢。
另,起用钱谦益为南京礼部尚书。
最后,隆武帝又追封在咸宜坊遇害的驸马都尉巩永固为宛平伯,其子世袭罔替。
黄道周黄景坊马世奇,追赠少保,谥号“文正”“文贞”“文忠”。
在定王之乱中遇害的忠良,皆从重抚恤,牌位送入英烈祠。
听到此诏,内外皆是欣慰欢呼,一片圣明之声。
……
南京。
诏书传来之后,钱谦益有点失望,又有点欣慰。
北京才是他所想,南京礼部尚书,一个养老的爵位,他真是看不上,但新君继位,立刻任他为南京礼部尚书,对他也算是一种荣宠了,比起十几年的冷板凳,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虽然他心中清楚,新君起用他,却把他安排到一个有名无实的闲置,不过就是以他的威望,收买天下士子之心罢了。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柳如是一身盛装,已经来恭喜了。
见到美人儿,钱谦益这才展开了笑颜,心想,不管怎样,好歹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将来平调京师,入阁拜相,也未必不可能。
……
而在诏书发出,李邦华,袁继咸入阁,内阁重新变成五人之后,隆武帝第一次朝议,也在万众瞩目之中召开。
“今日两件大事,第一,盐税改革之事。朕身为太子之时,就在朝堂上提出,到今日,已经在长芦、山东试行了两年,朕以为,已经是到了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时候了。”
“隆武元年,新的盐政和盐税,必须在全天下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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