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轻能感觉到这一晚是的方铮是这段日子以来最高兴的,虽然他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
因着方铮的到来,今日铺子早早关了门,龚强让那个叫小钱的伙计去不远处一家饭馆定了一桌子饭菜,等做好了直接送来。
龚强自己又去买了两坛子酒。
等饭菜送来,几人围坐在桌前坐下。
方铮亲自给龚强跟宋镖师几人斟酒,最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不是多话之人,只端着杯子,“我敬大家一杯,这一路有你们,是方某之幸。”
龚强不做声,他与方铮跟亲兄弟一般,他一口干了酒。
宋镖师几人连忙端着杯子,也是一口干了。
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几人都没沾酒,这一口干了,几人都觉得爽快,不用龚强跟方铮劝,除了金护卫外,宋镖师几人连喝了三杯,这才满意。
这酒一喝,人就容易放得开。
“不满公子说,当初你找到我们时,我们还不愿接,方公子你一看就不是普通公子,我们想着你这般的公子要求定是多,这一路怕是会折腾惨了我们,却没想到这一路下来,倒是我们拖累方公子颇多,这一路我们也见识了许多,方公子,该我感谢你们才是。”
“就是,就是。”金护卫其实还想喝一杯,只是他长这么大,统共也有喝过三两回,这一杯下肚,脸已经红了,他嗓门都比往日大了些,“我们原先在县城,一日能将县城走好几个来回,本以为所见已经是最好的,却没想到出来之后才知晓原先是井底之蛙了,没想到外头竟然这么,这么——”
金护卫舌头打结,脑子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薄护卫借口道:“若没有方公子,我们这辈子怕是不会有机会来京都,能跟方公子走一趟,这辈子也是值了。”
“对对。”金护卫又点头,笑的有点傻。
“几位觉得京都如何?”这一路行来,方铮早便了解了宋镖师几人,宋镖师老成周到,李镖师沉默稳重,薄护卫不多言,脑筋却转的不慢,金护卫更是赤忱善良。
方铮虽有心挽留几人,不过心里也清楚,怕是无法如他所愿。
“京都自然是好,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过这里可真热闹,那些酒楼商铺更是精致,还有那些人,我方才好似还看到了番邦人。”一听这话,金护卫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夸赞道。
宋镖师跟李镖师相视一眼,他们望向方铮,宋镖师问:“公子这是——”
方铮看着他们,并未开口解释。
不过他们也猜得出来。
“实不相瞒,这里固然是好,可我的家不在这里。”在方铮提的那一瞬,宋镖师心一跳,那是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这般感觉了,可冷静之后,他只能摇头,他这般年纪了,已经没了闯荡的劲头,只愿老婆孩子热炕头。
李镖师与宋镖师情况想法都差不多。
在问之前方铮便猜到,他倒是不觉得失望,既是无缘,也无需强求。
“吴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得回去。”这是薄护卫说的。
方铮了然。
至于金护卫,则眼睛一亮,“你们在说啥?”
薄护卫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吓的差点呛了酒,薄护卫连忙喝了口水,等不咳了,这才说:“小金定是愿意。”
跟薄护卫不一样,小金签了活契,再有半年就能恢复自由之神,且小金还年轻,正是好奇热血的时候,小金这人又坦荡真诚,若是再被方铮教导一番,定会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当然,此事还得等金护卫清醒后再询问一遍。
几人越谈越投机,这一顿饭吃的就有些久,到了后半场,菜都冷的差不多,冯轻放下筷子,低声跟方铮说了几句,便去灶房,给几人又炒了几个菜,还煮了醒酒汤。
哪怕喝了醒酒汤,几人仍旧摇头晃脑的。
龚强酒量大些,还有几分清醒,他便将几人分别送去了客房,仍旧是宋镖师跟李镖师一个房间,薄护卫跟金护卫一个房间。
正屋里,只剩下方铮跟冯轻两人。
灯火下,方铮双目迷蒙,一向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微泛着红,白皙的脸上更像是扑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实在是美人如玉。
“相公,我扶你去休息。”正准备收拾桌面的冯轻见自家相公坐在凳子上都有些晃动,她连忙放下碗筷,擦了擦手,上前,扶着方铮。
方铮坐着没动,只将脑袋搁在冯轻腰腹间,他轻声说,“娘子,我们到京都了。”
“娘子总算是不用劳累了。”方铮这句话让冯轻心酸酸甜甜的。
原来相公想早些赶来京都只为了让她路途少劳累几日。
冯轻仍有方铮环着她的腰,她学着方铮平日对她那般,轻轻顺着自家相公的背,低声问,“相公,我其实没有那么好,相公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有时候午夜梦回时,她会陡然清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
等摸到身侧的人时,冯轻才庆幸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她真的有个一个爱她的人。
曾今她听人说过,若是选择最不能忘掉的一个人,这个人该是陪伴自己的爱人。
曾今的冯轻嗤之以鼻。
她没有孩子,这个无法想象,彼时她觉得父母最不能忘。
而此时此刻,若是这个选择摆在她面前,冯轻觉得自己会选择方铮。
她父母爱她是毋庸置疑的,可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每年也会有几个月专门过他们自己的日子,至于孩子,以后朋友爱人,甚至孩子,而她若是记不得相公了,相公该怎么办?
“娘子哪里都好。”本以为方铮已经不甚清醒,可他环着冯轻腰上的手却有些用力,“娘子是为夫活着的目的。”
冯轻吸吸鼻子,笑着眼泪出来了。
“这些话相公以后少说些,我怕自己眼泪不够流的。”
方铮轻笑,直接用力,将冯轻拉着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额头相触,冯轻闻着一股酒香味,她觉得自己都有些醉了,也顾不得身处哪里,倾身,红唇碰了碰沾了酒的薄唇,离开之前没忍住,轻咬了一下。
就这一下,方铮倒抽一口冷气。
察觉到自家相公的异样,冯轻脸瞬间更红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相公,咱们先回屋。”
“娘子莫动。”叹口气,方铮将人抱紧,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足地叹道:“娘子,为夫不会消失,为夫保证。”
冯轻奇怪地看着方铮,“相公为何这般说?”
“娘子心里有事,偶尔夜里睡不安稳,夜半会惊醒,惊醒过后便喜欢勾着为夫的手,十指相较。”到底是有些醉了,这些话方铮往日在外头可说不出来。
“娘子放心,为夫一直在。”方铮紧紧扣着冯轻的十指,“就这样,可好?”
“好。”这时候的方铮没有清醒时那般稳重,却有别样的味道,真的让冯轻忍不住想——欺负一番。
她勾着方铮手心,还似模似样地在方铮耳边吹了一口气,“相公,要不,咱们先回屋?”
方铮瞳孔更深了,他哑声应道:“好。”
两人起身离开。
龚强原本想过来瞧瞧方铮是不是醉的厉害,人还没到跟前,就看到相依的两道身影,他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开。
第二天冯轻起晚了。
而昨晚醉酒的人却一脸餍足,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比往日上扬几分。
“娘子再睡一会儿,为夫去找强子哥。”方铮手指背轻刮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脖颈,那处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冯轻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才闭上眼,天就亮了。
视线在方铮腰间看了一圈,“相公啊,你是不是偷偷自己配药喝了?”
要不然怎会有这么久耐力?
本以为昨夜的相公是个小奶狗,却没想到送上门的却是自己这只小羔羊。
实在是失策!
上方传来轻笑,“为夫就当娘子是夸为夫了。”
话落,他扶起冯轻,喂她喝了一杯温水,又仔细地替她擦拭嘴角的水渍,将她放下,掖好被子,轻拍,“娘子睡吧。”
冯轻实在是太累,几乎是点头的瞬间便又睡了过去。
方铮去寻龚强时,龚强已经将这一年的账本都找了出来。
“强子哥,无需,这铺子我与娘子本来也没打算接手。”方铮却摇头,看都不看账本一眼。
龚强却说,“亲兄弟明算账,该我那份,我也不少拿。”
“好,我有空再看。”知晓龚强的性子,方铮没再多说,他转而又提到另一件事,“我上回来信,让强子哥打听的事可有眉目?”
龚强又拿出另一张宣纸,“都在这上头了,只是我实在没本事知晓更多。”
看过纸上的字后,方铮却笑道:“强子哥定然是花费了大力气。”
这是方铮要龚强收集的京都四品以上官员的信息,虽然不全,却也能帮上方铮大忙,他纵使阅览群书,可书上却不会告知他京都的一切。
“就是太少了。”龚强有些内疚。
“不,这甚好。”方铮将宣纸收起来,“最近学子应当都陆续到了京都,京都的茶舍酒楼应当有不少学子聚集,强子哥,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哪位公子?往常学子最喜聚在哪一出高谈阔论?”
方铮不是不擅交际,只是区区院试乡试还不足以让他费心,到了这京都却不一样。
这京都可是皇城脚下,世家公子比比皆是,往年科考状元基本都是出自那最惹人注目的几家,那些公子有本事是真的,可真正决定他们状元身份的还是背后的家世。
今年却不一样。
自去年开始,皇上就对几家出手了。
这些世家盘踞在大业上百年,早已根深树大。
身为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虽然这只是方铮的猜测,方铮却有七八分的把握,今年状元必定出身寒门。
男人有几个不好强的?
方铮嘴上虽不言,心里却有一争之心的。
当然,若是考取状元,自己必然会成为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让那些世家大族恨不得尽早拔出。
不过方铮却不担心,他有手段,最关键,他身后还站着当今圣上。
若按往年科考,他最多会是探花,便是入了翰林院,也只能做翰林院编修,不过区区七品官,在这京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皇上亦不会注意到,等他一级一级往上坐,起码需要十多年才能让自己在京都有一席之地。
也就是说娘子还要跟着自己受十多年的苦。
方铮如何能忍受?
而如今有一条可以一飞冲天的路,虽危险,却值得一赌。
龚强猜不到方铮的心思,他只以为方铮想去那些诗会茶会上多认识一些学子,便说道:“这些我也打听了,正如三郎所言,最近几日来京都的学子很多,也有年前就来的,我去街上看了,好多学子都去一家叫状元楼的酒楼。”
又是状元楼。
当然,此状元楼非彼状元楼。
提到这个,龚强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有些古怪,年前时我也去街上走了,那时候状元楼里虽然也有书生,却不多,他们多是为了这状元楼的吉利名字住下的,即便有聚会,也是三三两两的,可最近学子却越聚越多,他们好似在谈天说地,可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方铮面色却不见异样,“若我猜得不错,他们以为皇上会微服去状元楼。”
“啥?”龚强再稳重,可听到皇上二字,仍旧惊的差点软了腿。
他扶着桌角,急切地问:“三郎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都不用方铮回应,龚强已经自问自答了,“我就说有古怪,三郎,你快些收拾收拾,也过去,这可是大好机会,若是能得了皇上青眼,说不定就能考个前几呢。”
至于状元,龚强是不敢想的。
“你这就回去换衣裳,我给你去状元楼订个位置。”龚强难得有这般着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方铮身上的青衣长袍,催促他。
“强子哥,这状元楼既如此紧俏,怕是订不到位置的。”方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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