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韩慎见到她,眼前一亮,大步走过去。
“舅舅。”
“你怎么在这儿?”他朝江扶月出来的方向望去,教务处?
不应该是实验室吗?
“哦,”江扶月表情平静,“被叫来谈话了。”
“谈话?”韩慎眉头一挑,“谈什么话?”
“教务处接到举报,说我优先本校老师使用实验室,让我尽快腾出来。”
语气淡淡,不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事实。
韩慎听完,眉心骤拧。
而先前和他一起的老人也跟过来,恰好听到江扶月说的。
“举报?”韩慎语气不善。
老人立马开口:“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江扶月没说话。
韩慎面色微沉:“一点小事,不敢劳周校长大驾。月月,我们走。”
江扶月抬步跟上:“舅舅,一会儿得麻烦你陪我去趟实验室收拾东西。”
“真要腾出来?”
“人家的实验室,又不是我们的,说好听点用个“请”字,说得不好听,直接让你滚,还不是只有乖乖滚蛋的份?”
“什么破玩意儿?去他X的——咱不稀罕!”
“舅舅,你说脏话了。”
“咳……偶尔一回,没控制住。”
甥舅俩你一言我一语,边走边说,很快背影就消失在拐角处。
周校长站在原地,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红。
他突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这种预感就成了真……
“什么?不捐了?!”
“是啊,周校长,对不住了,”韩慎的秘书语露抱歉,态度那是极好的,“原本我们韩总想着捐栋实验楼既方便Q大的师生,也给自家孩子提供点便利,谁知……”
这个停顿就很妙了。
原因我不说,自个儿琢磨去吧。
“昨天给的五百万支票今天下午我会亲自过去您老办公室拿回来,也省得您送一趟。”
校长:“……”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送了?!
“哦,对了,还有奖学金,既然楼都不建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反正,Q大不欢迎小小姐,那以她名字命名的奖学金想来校方也不会稀罕。”
看似客气委婉,实则处处嘲讽、句句带刺。
秘书说完,也不等对方解释,直接挂断。
“喂?喂?!”校长猛吼两声,差点气晕过去。
……
教务处。
迟建拿着手机,和女儿通话:“……昨天就走了。”
“还是爸爸最厉害!”迟舒媛笑声清脆。
迟建无奈:“你啊……也别太过分。”
“哼!谁让她先惹我?高考满分怎么了?还不是要上一所野鸡大学。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清高又爱装的样子,这次撞到我手上,活该!”
“还有实验室那个范琳琳,她居然拿规矩条款来压我?还站到江扶月那边,简直不可理喻!“”
“媛媛,”迟建皱眉,“你这个脾气要改,做人大气点,别这么小肚鸡肠……”
“爸!你居然这么说我?!这一切又不是我的错,她们非要惹我,那我还不能反击了?你忍心看我被别人欺负吗?”
迟建瞪眼:“谁敢?!”
“嘿嘿,您放心,我都还回去了。”
迟建听完,竟然还流露出几分欣慰:“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既然是以你妈的名义借用实验室,那该完善的手续补齐,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要做好,免得到时落人话柄。”
迟舒媛不以为然:“爸,您放心,知道的人也不敢乱说。”
老师怕被穿小鞋,学生怕毕不了业。
谁还敢嚼舌根?
结束通话,迟建开始处理工作。
突然一片阴影当头罩下,他顺势抬眼,下一秒,整个人都惊住了:“……校、校长?!您怎么来了?”
他立马起身。
眼珠乱转。
按理说,如果校长找他有事,会直接打电话到办公室,让他过去。
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不丁出现在教务处。
而周校长的表情也证明了这点,冷中带黑,黑里泛怒。
“迟主任!你干的好事!”说完,一份文件哐当砸下来。
迟建一脸莫名,他拿起文件,翻开,下一秒瞳孔骤缩。
“看清楚了吗?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这份文件正是最近半个月校内外借用实验室的申请登记表,上面用红笔框出那栏正好是江扶月申请使用A3实验区的记录。
而季欣欣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归还了实验室,之后也没再申请。
“所以,哪来的优先使用?谁优先?空气吗?!”
别看老校长一把年纪,吼起人来中气十足。
刹那间,整个教务处鸦雀无声。
其他老师飞快交换眼神,其中的痛快与解恨不要太明显。
这些年,迟建仗着主任的身份,假公济私,对下面的同事动辄开骂,出了事直接甩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终于啊!
老天开眼!
校长亲自问责,这下有好戏看了。
迟建表情略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一腔正气道:“周校,我可以解释!杀人犯都还要经过庭审才定罪,在您眼中,我迟建兢兢业业在Q大工作二十多年,连个杀人犯都不如吗?!”
众人:呵,真能装!这台词功底,不去当演员都可惜了!
但别说,很多上级还就吃这一套。
尤其周校长是出了名的爱惜人才、尊重每一个教育工作者。
但这回……
“白纸黑字,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迟建啊迟建,你也是在学校工作几十年的老员工了,我实在想不到你会犯这种原则性错误!”
“你这种行为,往轻了说叫造谣,可往重了说就是污蔑栽赃、渎职失责!最最不可饶恕的是,你居然这样对待一个才刚高中毕业、对科研事业怀有极大热情的孩子!”
“迟建,你还配为人师表吗?!”
几声质问,字字珠玑,每个词都踩在迟建的痛处,令他颜面尽失、尊严无存!
“周校,我……”
“够了!如果你还试图狡辩,不肯认错,那就只有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这下,迟建是真的慌了。
他当即垂眸,面露悔愧:“对不起,周校,我、一时鬼迷心窍,辜负了您的器重,也对不起自己教育工作者的身份,实在混账!”
周校长面色稍缓,却也并未松口。
迟建:“我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亲自向江扶月同学道歉,取得她的原谅。”
“知错能改固然是好,可已经犯下的错也不能这么轻描淡写揭过。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迟建心头咯噔一声,只听向来宽容的老校长一字一顿——
“你这个教务处主任当得太久,也该退下去歇一歇,让有能力的后浪来接班了。”
“校长,不,不要这样……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一时冲动才做出这种事,以后绝对不会了!”
周校长硬声:“这是校方领导集体商量后的一致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念在你为Q大工作几十年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外便称你因为身体原因主动申请退居二线,也算全了你的脸面。”
说完,大步离开。
整个办公室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迟建两眼发愣,表情僵滞,而其他人根本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此刻,迟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偏偏这时,一连十几条消费信息叮叮咚咚发到他手机上。
每笔消费金额几乎都在千元以上,多的还有上万块。
而这张卡他曾经给了迟舒媛。
……
迟舒媛因为成功报复江扶月,心情大好。
这心情一好,就忍不住买买买,反正爸爸的副卡在她这儿,随便刷!
这一逛就是一下午,小二十万就这么出去了。
等她拎着大包小包、脚步欢快地回到家时,迟建已经到家,正坐在沙发上抽烟,面前的烟灰缸积了满满一盒烟头。
“爸?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不用去应酬吗?”
迟舒媛对于家里的低气压毫无所觉,换上拖鞋,献宝一样提着购物袋坐到迟建身边,“爸,我今天买了好多衣服,还有包。你看这件漂亮吗?”
她拿在身前比划,越看越满意。
突然——
“拿来。”
“……什么?”迟舒媛微愣。
“卡”
“爸?!你、不是给我了吗?现在又想要回去,那怎么行?再说,您这么大个人了,出尔反尔不太好吧?”
迟建面无表情:“拿来。”
女孩儿急了,跺了两下脚,赌气道:“我不嘛!”
“最后说一遍,卡给我。”
“就不!”
啪——
“你再说一遍?!”迟建咬牙切齿。
耳光落下那一刻,迟舒媛傻住了。
大脑当场死机,脸上的表情也霎时凝固。
她想,如果非要用言语来形容她的状态,那一瞬间可能就是震惊与狼狈并存,委屈和伤心齐涌。
她完全不敢相信,从小疼爱自己、连骂都舍不得骂的父亲,居然会打了她一耳光。
“……爸?”她转过头,目光呆滞,讷讷轻喃。
迟建眼中遍布冷光,丝毫不见心疼:“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迟舒媛目露茫然。
“让你把该完善的手续补齐,你补了吗?”
“我……没来得及……”
“来不及补申请手续,却有空去逛街购物?!”
“爸,你别吓我,到、到底出什么事了?”迟舒媛鼻头一酸,眼泪涌出来。
“虚假举报被校长发现了……”
迟舒媛浑身一震,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迟建:“我被撤了职,不再是教务处主任了。”
“什、什么?”迟舒媛两眼瞪大,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啊?以前那么多次都没人敢说,为什么偏偏这次被发现了?谁告的状?是不是江扶月?!我去找她——”
“站住!”
“爸?”
“卡交出来,明天和我一起去韩家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跟谁道歉?”
“你以为呢?当然是跟江扶月!我在校长面前保证过,你也必须去!”
“不——”迟舒媛摇头,“我才不跟她道歉!我没做错!凭什么道歉?!”
“由不得你!”丢下这句,迟建直接从她随身的包里拿走信用卡,拂袖而去。
迟舒媛慌乱无措,校长发现了爸爸,是不是意味着她干的那些事也被发现了?
还有,迟建不再担任教务处主任,那她以后还怎么收拾那些她看不顺眼的人?”
越想越乱,迟舒媛焦躁不安,半张脸肿起来都不知道。
最后一咬牙,她拨通季欣欣的号码。
第一遍,对方挂了。
第二遍,还是挂了。
第三遍直接关机。
大概四十分钟后,那边才回电——
“媛媛什么事?我刚才在开会。”
“妈,完蛋了!你让我举报江扶月,把她赶走,但是爸这边今天上午被……”
却说拿回支票的秘书,第一时间去向韩慎复命。
“……您没看到,当时周校长脸比锅底还黑。”
韩慎嗤笑。
能不黑吗?
这一丢可就丢了一栋楼外加一项奖学金。
如果他没猜错,接下来就该追责了。
校长亲自出面,一个教务处主任算什么?还不是该撸就撸。
“敢欺负月月,不死也得给我留下一层皮!”
“对了,周校长说,明天迟建会带他女儿亲自登门道歉。”
韩慎冷哼:“没必要,我们也不稀罕。”
“是,我这就回复对方。”
“也罢,估计翻不出什么风浪,随他去吧。”
“……好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十点,迟建带着迟舒媛出现在韩家门口。
“呵,还真来了。”
韩恪:“这父子俩脸皮够厚的。”
韩恒:“告诉他们,如果做错事都能道歉,那警察做什么。”
老爷子:“直接把人给我轰走!”
那天,江扶月一回来,韩慎说起,一家人就都知道了。
护月狂魔集体上线!
韩廷弱弱开口:“要不还是问问姐的意思?万一她喜欢听人道歉呢?”
“好像……说得也是哈。行,那我上去问问她……”
至于那对父女,呵,爱等等着吧!
二楼,房间。
江扶月刚结束和刘尽忠的通话,两人几乎已经敲定建实验室的相关手续和细节。
实验被迫中断,但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不做了。
江扶月还是打算在九月开学之前,全部完成。
可实验室Q大又不让借,那怎么办?
江扶月手一挥:那就自己建一个!
建在哪?
这还是用问?当然只能是明大!
说干就干,江扶月先问了刘尽忠预算够不够,具体手续也交给他去跑。
然后联系萧山,他现在是明大的校长,能不能建、具体建在哪个区域,都要经过他同意。
江扶月刚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头沉默半晌:“……你确定要建、一个交叉学科实验室?”
“当然。”
萧山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喝多了,才会胡言乱语。
然而事实证明,江扶月一切正常,是他见识太少、格局太小。
等弄清楚Q大在这里面的作用之后,萧山差点笑出声。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
好好的,去招惹谁不好,偏偏惹到江扶月?这下好了,直接损失一栋楼不说,奖学金也没捞着。
突然觉得Q大有那么一丢丢可怜……
如今钱有了,地也有了,可找谁来建呢?
江扶月站在落地窗前,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手机号——
“月姐?!”小六一阵惊喜。
当初,临淮两家酒吧全部交给虎奔负责之后,小六便接手了御风地产名下的“建筑”业务。
江扶月清楚记得当时给他定了一个“目标”:我要你不仅会建房子,还要会造桥修路,甚至筑轨道、通高铁……
这半年小六正一项接一项逐步实现。
“能建实验室吗?”江扶月问。
“……啊?”
“能还是不能?”
“额!具体哪种实验室,有哪些特殊要求?”
江扶月一一说了。
小六衬衣一瞬:“……有没有参照对象?”
江扶月:“没有,你可以尽情发挥,只一点:质量要好。”
至少比Q大的好。
小六:“懂了。”
他这一年带着工程队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都建过了,就是没建过实验室。
不过,一通百通,他很有自信。
……
前脚刚挂断电话,后脚就传来敲门声,叩叩叩——
“月月?在做什么?现在方不方便?”
是韩恒。
江扶月应了句“方便”,然后叫他推门进来。
韩恒说了迟建父女来道歉的事:“……本来老爷子都已经准备让人直接轰走了,但考虑到这件事是你受了委屈,原谅与否还是应该由你来决定。”
“不见,不原谅,也不接受道歉。”江扶月语气平静,连说三个“不”。
韩恒打了个响指:“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屁颠屁颠下楼赶人去了。
此刻,别墅外。
“爸,她肯定不会接受的,我们还是走吧……”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向他们投以惊诧的目光。
迟舒媛一张脸火烧火燎,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迟建呵斥:“你懂什么?给我闭嘴!一会儿必须亲口向江扶月承认错误,务必求得她的原谅!”
“我不……”
男人一道锋利的视线看过来,迟舒媛只能委屈地闭上嘴,泪水在眼眶打转。
妈妈,你在哪?
爸爸已经疯了,快来救救我……
这时,别墅大门终于打开,迟建眼前一亮,迎上前:“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便见一个佣人走出来,不仅没有江扶月的影子,连韩家人也不曾露面。
说来讽刺,迟舒媛身体里还流着四分之一的韩家血脉,如今却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至少,对待陌生人,韩家还会维持最基本的礼貌。
但眼前这对父女……说实话,礼貌不起来。
一个无理取闹,又蠢又坏。
一个毫无底线,滥用职权。
佣人:“你们走吧,小小姐说不会原谅,也不接受道歉。”
言罢,也不管对方如何反应,转身离开。
迟建面色骤变,低咒出声:“呸!算个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是在说佣人,还是说其他谁。
迟舒媛看着表情狰狞的父亲,眼中一片茫然。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动手教训一个讨厌的人而已,之前也不是没这么干过,可为什么一夕之间,所有东西都变了?
这天,迟建父女无功而返。
周校长得知江扶月的态度,又把迟建喊到办公室一通好骂。
迟建这两天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一边是同事的冷嘲热讽,一边是校长的批评责骂。
“据说就是因为他的骚操作害得学校损失一幢实验楼。”
“以前当主任的时候一天天不把咱们当人看,终于风水轮流转,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这些年他干的缺德事还少了?”
“听说他和季教授的女儿,那个叫迟什么媛来着?没少仗着她爸是教务处主任欺负别的同学,什么操行给低分,无缘无故腰斩人家的奖学金,啧……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要我说就该彻查!”
“你以为周校不想吗?还不是看在季教授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迟建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殊不知还有更惨的等着他。
因为——
徐开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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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合一,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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