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种梦,她自苏醒以来便常常可梦见,近日来更是次数递增,再回忆起那梦中的芷,那股薄薄的红息,全是他的气息。她难以不将这二者联系在一处,即便她才从望月楼上跳下来,但内力的确是芷的不错。
她欠了芷的,又不想走正常渠道还回去,不论怎么想都好像是她的错,但是她心里的这口气呀,就是咽不下去。凭啥她一来这个世上就一直还债?
即便如此,想着安潇湘还是默默起身去了灶房,端出一份她珍藏已久的马卡龙,前往了无生宫。
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不在潇湘宫,便足以说明这次的事情有多么恶劣,更何况她当时还几近赤身裸体的,得哄哄他。
若是此事换位思考的话,夏无归与青木流沅赤身裸体的纠缠在一起,然后飞了下来,砸到她的怀中……她大概也不会说什么,直接一纸休书。
此时橙子也醒了过来,听着声响走到了厨房,便立即制止安潇湘试图烧柴的行为,“主子,让我来,您歇着便好。”
安潇湘只感觉自己的肺部空了一大半,不论如何也吹不起那柴火,便点了点头,站在一边,又问起了另一番话,“橙子,你知不知道那芷是何人?我与他的过往究竟有何渊源?”
若说线索,橙子知道的比她猜测的更多,但连日以来,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想必那段过往,对她对橙子都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回忆。
橙子一言未发,朝安潇湘的方向偏了偏头。良久,她才摇了摇头,“主子,他三年前便死在了那夏宫中,如今的安稳来之不易,所以,不要再去深究过往了。”
那都是一些痛苦的回忆,即便生挖了出来,也对安潇湘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徒增烦恼和痛苦罢了。
如今也算一个不错的方向了,百姓们愿意给安潇湘冠上黑衣这个名号,让她以黑衣的身份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心知橙子不会说任何关于过往的言语,安潇湘也没多问,只说了一句,“我想知道,我欠了夏国上下的百姓,有没有欠他的呢?”
橙子的手顿了顿,似忆起了什么一般,转过了头,“自然欠了,而且是你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安潇湘想,那大抵是很重的东西,所以她刚才在考虑,要不要再上门找芷的麻烦,又要反复斟酌。
毕竟她的毅力强悍,就芷这三番两次占她的便宜,她早便想打死他了,迎难而上,却屡屡被他拆穿。
以她这会儿的财力,那一百万金早已能还给芷了,问题是她送上门了,也说配合他将内力还回去,他不要呀,非要跟她做羞羞的事情,走这条捷径。
映照着水面,安潇湘霍然瞧见脖子上的吻痕,用手沾了些水,用力的擦了擦脖子。
想起方才望月楼上发生的事情,安潇湘便满身鸡皮疙瘩。她反复搓了搓胳膊,才掀开锅将马卡龙端了出来,又回头说了一句,“你身子不舒服,不必跟来了,回屋歇着便是。”
橙子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
芷的恩情,主子还不清,她也还不清,若不是他,她一辈子便葬在那处了。但是,她有时候真想,若那时她死在那处,该多好。
此时的她,活着,死了,又有何区别呢?不过是披着一身肮脏的皮囊,苟延残喘罢了。
安潇湘看着无生宫两旁的守卫,只挑了挑手指头,守卫便二话不说放了行。她做贼心虚一般,偷偷摸摸地潜入无生宫大殿,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个脑袋,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玉阶,往那王座之上望去。
整座宫殿空荡荡的,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四下询问了,才知夏无归今日回来之后没多久,又出去了。
他能去哪儿?
安潇湘端着马卡龙四处游晃,来到了夏墨的偏宫。眼望去,便见凉亭之中的夏墨,正昏昏欲睡地支着本书,四边守着许多宫人。
见安潇湘来到,宫人们便纷纷离开,将空间留给它们母女二人。
安潇湘轻轻地跨上阶梯,将马卡龙摆在了桌案上,伸手摸摸夏墨的小脑袋,轻声细语,“小宝贝,累了,便回屋歇着,此处风大,容易着凉。”
听见声响,夏墨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赶忙将书本支了起来,佯装认真看书的模样,见是安潇湘,她又耸拉下了脑袋,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眸,低语了一句,“母后,墨儿好累。”
安潇湘笑着将马卡龙推前一些,声线温柔平和,“累了,便回屋歇着,书今日可以读,明日也可以读,累坏了身子。母后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但也不可荒废了功课。”
不知为何,每每来到夏墨这处,见到她的宝贝女儿,她的心情便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平缓,这或许便是传说中的母性吧。
夏墨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拿起一块马卡龙,四面翻看了一下,便放入了口中,咀嚼了两口,慢慢地说,“母后,凛哥哥快要回来了,墨儿答应了凛哥哥,他回来之前,墨儿要将这一册书背下来。”
许是安潇湘近日做的新品太多,夏墨已司空见惯了,看了看便放入了口中,连问也没问一句。
安潇湘顺着夏墨的视线,看向了那一打书,当即便惊得张大了嘴。
只见到处堆着层层叠叠的书册,她细数不过来究竟有多少本,但是这一叠书绝对有夏墨的人这么高。
这么多的阅读量,别说是夏墨,即便是安潇湘来了,也不可能做得完,但何况夏墨一个几岁小孩,竟允诺了星凛尊者要将它背完。
星凛尊者走了有多久?安潇湘细细回忆了一下,不知不觉已有半年之久,这半年夏墨也没少用功,但也没有最近这么用功,可见他近些时日便要回来了。
星凛尊者有多么难缠?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对整个夏宫没有一个人是关怀的,除了夏墨。连夏无归都说星凛尊者有些逾矩了,他也不愿看到别的男人接近自己的女儿。
她总不能劝夏墨不要再用功吧?安潇湘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而是问了一句,“马卡龙好吃吗?想喝快乐水吗?”
“马卡龙?”夏墨想了想,看向自己手中的马卡龙,又扬了扬手,“好吃!母后做的糕点最好吃了,快乐水也好喝!”
安潇湘早已预料到夏墨会这么说,于是快乐地将一直揣在身边的快乐水拿了出来,放在了夏墨的面前,“乖宝贝,母后知道你好这口,是按照先前的比例制作的,放心,味道绝对一模一样。”
其实安潇湘改造后的快乐水,夏墨是极喜欢的,但是安潇湘还特意为她留了一手……
夏墨脸色僵硬,拿起了面前的快乐水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对然脸色更为僵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母后,快乐水真好喝。”
“好喝便好,这种快乐水全天下可只有墨儿能喝到呢。”安潇湘笑的更为开怀。
夏墨笑的比哭还难看,又点了点头。她的目光突然偏了偏,望向了安潇湘身后的不远处,又极有礼节的放下了手中吃到一半的马卡龙,重新变为那懵懂知礼的公主,“母后,橙姑来了,还有墨白大人和双双。”
夏墨有夏无归安潇湘教导,素日里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松懈,只有在安潇湘的面前才会怠懒一些,可是方才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才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看着书睡着了。
听到这话,安潇湘回过了头,朝那个方向望去,看见墨白与橙子极为匆忙的模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墨白喘着大气,显是方才才从宫外赶回来。他二话不说便拱手行礼,边说边擦着额角的汗,“不,不好了,皇与那望月楼的第一公子打起来了!”
啥?
安潇湘首先是不敢置信,随后立即便面色扭曲,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他怎么知道第一公子的事儿?”
自言自语这一番话,她当时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夏无归作为一个皇帝,什么消息他收不到?连日以来如此纵容,不过是因为对她的宠爱罢了。
橙子也是满面焦急的模样,手中扯着双双的狗绳,“你快去瞧瞧吧?再不去就要出人命了!”
“出人命?”安潇湘的脚步踌蹴,站起身的那一刻又顿了一顿,突然有些疑惑,“你们的意思是,夏无归打不过那个妖孽?”
墨白与橙子同时摇了摇头,同样是极为焦急的模样,“不是,不是,不是,你快去看看吧!你再不去,芷就要被打死了!”
安潇湘又思虑了一番,还是没动,那表情依然很疑惑,“那你叫我去干啥?我是打得过夏无归,还是打得过那个妖孽?”
的确,以她的立场,去帮夏无归不对,去帮芷也不对,最好是留在这儿不要动,由着他们分出个胜负。
这番话,让橙子与墨白险些吐血三升,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安潇湘的言语,毕竟此时的她不记得从前的事呀。
橙子支支吾吾了半响,只说了一句,“你若不去,日后定会后悔的,听我一句劝,去看看吧。”
若不去,日后定会后悔…童真,安潇湘真的很想借这个机会,将那人给铲除,但想想从前她愧对他,如今他又对她做出这般过分的行为,她真的很难不原谅他。
所以就是很矛盾,她想杀了他,那良心又过不去,若是夏无归能出手,替她解决了他,那自然是再开心不过的,毕竟今日她险些便被他玷污了。
作为丈夫,夏无归肯定是气愤的,作为有夫之妇,她肯定是更为气愤的,她只想与芷做生意上的伙伴,芷却馋她的身子。
但是今日橙子这番话又让她动摇了,过往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往后想起今日,她真的会后悔吗?
安潇湘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起脚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就当,去瞧瞧热闹。”
说着,安潇湘的脚步便越发的快了。
又是懿城中心处,回到夏宫后的夏无归,越想越气愤,于是在将安潇湘安顿好之后,又杀了回来,不顾玻璃的阻挠,非要炸了那望月楼。
玻璃没得办法,只能组织了皇卫,将芸道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周边的百姓也基本遣散到了城楼边缘,本以为能顺顺利利的炸个楼,怎料这一炸,便将诸葛隻炸了出来。
一时之间,两人便打得不可开交。
二人的内力场,形成一个强大的包围圈,将整个战场包围了起来,没人能出去,也没人能进来。
这便似决斗立了生死状一般,若有人突然突出重围,试图逃离包围圈,那便可能会被这道内力反噬,或许会武功尽失,或许会当场死亡,或许会将这道包围圈逼得当场炸裂,无一生还。
除非二人的打斗停下来,否则,生死难料。
淼沝水与玻璃面无表情的站在包围圈之外,看着那半空之中炽热妖息与暗墨色的魔息萦绕,时而调转方向又突了回来,两道强大的内息刀光剑影一般闪来闪去,将众人的脸上映照出时而红,时而黑的光亮。
淼沝水看也没看一眼那内力场,面无表情地向玻璃汇报近日的情况,“当日王后的情况紧急,百姓们险些将王后烧死,属下送了海东青出去,玻璃大人,您当真没收到吗?”
“海东青?”玻璃同样面无表情,又偏头看了一眼的包围圈,“莫说你的海东青,皇从边境送来的信,也全然消失了,应当是被人拦截了。”
懿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的人送不出信,外面的人送不进信,而始作俑者近在眼前。
这么长的时日,回过来只有的一封信。
玻璃回忆起那一日皇收到信时欣喜的表情,以及看过信之后震怒的表情,信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滚字,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王后与皇虽说感情不是特别深厚或者你侬我侬,却也不会如此针锋相对,直接说出一个滚字。如今想来,全然是诸葛隻在作祟呀。
但是,这将近一个月,皇这一头的信送不进去,那一头的信送不进来,淼沝水竟也不去查查?
想着,玻璃看向淼沝水的神色便更为探究,却并未多言。
淼沝水被这道目光瞧得心虚,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又禀报了另一番话,“方才墨白的人来过,想必王后已收到了消息,应当快到了。”
安潇湘要来?
听到这个消息,玻璃果真变了脸色,又看了一眼内力包围圈那打得不分上下的二人。皇拥有不世根基,顺利不过是最正常不过的结局,但短时间内,也是分不出胜负。
可是,若王后插手此事,便有些棘手了。
世人皆知,王后便是皇的软肋,而诸葛隻,则是皇的心头刺,一心只想除之而后快,如今终于到了这个地步,王后却要来插手,那岂不是又坏了来之不易的机会?
方才皇来到时,想将毁了一半的围墙给推倒,直接炸毁那望月楼。
诸葛隻手中掌控了懿城大半经济命脉,无论是茶馆、医馆、绸缎坊、烟花巷、赌坊,懿城上下随处可见,都有他的势力。
这些地方一一铲除,懿城便会乱了套了。一旦要连根拔除,便要摧毁懿城一半的地段,之所以这么久以来不动它,便是因为这个。
诸葛隻一直以为他们怕了他,不敢对他动手,他们一再忍让,却换了他的得寸进尺,若是一个望月楼,能让他收敛收敛,那这也不算白费功夫。
正在玻璃犹豫着要不要派人拦截安潇湘时,良闵已带着人从芸道涌入,安潇湘从人群中走出,一眼便瞧到半空中打的水深火热的二人。
玻璃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再面无表情的禀报道,“王后,里头危险,您还是不要在这儿了。”
玻璃虽面上没说什么,实际却对安潇湘极有怨言,全是因为对夏无归的打抱不平。
当时没想到安潇湘失忆前不安分,失忆后仍然不安分。不论何时都要与诸葛隻纠缠不清,给皇戴上了无数的绿帽子,如此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配得上皇。
虽然心中厌恶安潇湘,但他也不敢明面说出这种话,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一如他往常一般。
安潇湘的到来,让半空中的二人稍稍停顿了一下,飞身落下屋檐之上,算做默认了中场休息。
一人墨衫霸凛,一人红衣勾人,虽说二人没有再出手,但若隐若现的两股内息交缠,在空气中仍隐隐压迫着,斗争着,势不两立,势均力敌。
芷如往常一般半倚在那屋檐之上,漫不经心的艳绝容颜勾人心弦,妖眸之中尽然傲慢,动作优雅地如同波斯猫一般。他流转目光,扫了一眼安潇湘,那目色之中尽然就只有二人才能看懂的神色。
夏无归身着熟悉的暗墨色衣衫,周身散发着震慑凌人的气息,不怒自威让人生畏。他偏了偏头,扫过一大片人群,一眼便落在了安潇湘的身上,深褐色的瞳孔之中映照的全是安潇湘的身影。他能压下怒意,沉声道,“你身子不好,为何不回去歇着?”
安潇湘看了一眼夏无归,又看了一眼对面屋檐上的芷。她旋过身朝身后的朱苏招了招手,“我近日研制了一款新品马卡龙,想让你尝一尝我的手艺,寻了半个夏宫都不见你的人影,我便找来了。”
说着,安潇湘便接过了朱苏手中的食盒,掀开了盖子,将五颜六色精致的马卡龙展露出来。
霸凛傲慢的帝王并未言语,只是用那深褐色的瞳孔静静凝视着安潇湘,那目光似利刃一般,直透过霜纱,戳中了脸色心虚的安潇湘,好是她的那点小心思,早已被他洞悉了。
的确,她左思右想也做不到要让夏无归杀芷,毕竟他前不久才帮她脱离了险境,将她从百姓架上了火场给救了下来,听闻三年前也对她有许多恩情,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看了安潇湘片刻,夏无归又挪回了视线,缓缓伸出大掌,指尖涌动着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息,无形之中,怒意骤然比方才更浓了几分。沉声道,“那孤便只能速战速决了!”
说罢,那内息涌动着铺天盖地的魔息缠绕,毫不遮掩其怒意滔天,极具压迫感的凌人气息扑面而来。
似乎是四面八方的神魔听到了召唤一般,向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低下了尊贵的头颅,刮起一阵狂风大作,四面八方沙石飞天,天色骤沉,让人不由闻风丧胆,被眼前的情景震退了两步。
太强了。
玻璃与良闵二话不说便挡在安潇湘的身前,不让这狂风沙石迷了安潇湘的眼,甚至要支起那内力墙,才能抵挡住这滔天震慑的魔息气魄,不让这散发出的点点气息震倒。
安潇湘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到,她想过夏无归会很强,却想不到夏无归能强到这个程度。这天下间,还有何人能跟他对上几招呢?
玻璃虽也被这狂风刮退了两步,惊了片刻,却很快便适应了。皇的实力自然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无人能见到皇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因为还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对手便早已倒地,吐血而亡。
能让皇做到这个程度的,诸葛隻并非第一个,却是坚持的最久的一个。
却不知,他能坚持多久。
看着那芷被阵阵沙石包围,终于变了脸色。他轻轻扬了扬节骨分明的指尖,便有一道与之抗衡的妖息涌出,形成一道强大的防护墙,将魔息隔绝在外。勾人心弦的声,漫不经心地道,“想不到,你竟已到了这个程度。”
夏无归褐金色的瞳孔之中迸出摄人心魄的灿芒,带着浓重的杀意,直扫芷。他眸中毫不遮掩轻蔑傲慢,巨大的压迫感令人胆颤,他冷嗤一声,“小白脸,孤不止警告你一次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屡教不改,孤今日便只能送你下地狱!”
言至此处,夏无归大掌骤然收紧了力道,空气中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更为强烈,无形的威压与力量包围了众人,而芷身侧的魔息便更为浓厚,直破开了赤色妖息的包围圈,卷席而入!
芷妖眸霍然一暗,妖息缠身,红影成残影一般掠过,很快他便换了个方向,伫立于另一处屋檐之上。
无人瞧见他是如何破开那道强势的魔息,也无人瞧见他是如何变化的方向,只一晃眼的功夫,他便站在了另一个屋檐顶上。
但是,破开,不代表着避开。
无人瞧见,那道内力是如何击中他,众人只见芷的唇畔,缓缓落下了一道鲜血。他却毫不在意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了同以往一般的惑人笑颜,看向了安潇湘的方向。
分明未有言语,安潇湘却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一团火在烧一般。她垂头看了一眼尤其炽热的掌心,却见有一团妖息涌动,似迫不及待一般呼之欲出,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拦在了她的手中。
她真切的感觉到,那一道内力渴望回到他主人的身体里,那不属于她的内力,是他的。
一想到此处,安潇湘的心里边越发内疚。若是芷死在了此处,那她便是间接害死他的人,他的力量在她这里,他又如何能应对实力强盛的夏无归?
即便是胜,也胜的不光彩。
“等等!”眼见夏无归又要再出手,安潇湘赶忙唤住他。她思虑了好一会儿,只憋出了一个理由,“我现在好累,要回去,就现在,你陪我回去,好吗?”
说着,安潇湘就咳嗽了两声。天地良心,这两声她是真咳了,她可没装。
安潇湘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夏宫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从前出门不是坐轿便是坐车,如今站在这吹了冷风,受了那么一丝的寒气,也得养个三五日。
见状,夏无归当即收了手,二话不说便飞身而下,只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安潇湘的面前。
墨衫翻飞之间,眼花缭乱之际,他的外衫便披着了安潇湘的身上。他自然而然的牵起安潇湘的手,触上安潇湘那冰凉的触觉,他怒意亦不掩于面,却仍是放轻了声音,“让你回宫歇着,你为何不听?”
速度快的让安潇湘没回过神,却迅速顺势抓住了他的手,又上前一步抱住了他魁梧的身躯,抱的紧紧的不撒开。她撒娇一般开口,声音弱弱的,“相公,抱我回去。”
安潇湘的确处于体虚的状态,一装便显得声音更为虚弱渺小了,直揪紧了夏无归的心脏。
夏无归应下,又回头扫了一眼那屋檐之上,原本芷伫立的位置如今已是一片空荡,再不见人影。他冷嗤一声,褐金色瞳孔之中尽是轻蔑傲慢,再回过头看向安潇湘时,眸中又带着温情。他轻轻一带,安潇湘便落入他的怀中,大步离去。
见状,玻璃才松了口气,摆了摆手,让皇卫收拾局面,收队离开。
他的确是想让皇与那诸葛隻大打一场,分出个胜负,最好将诸葛隻歼灭,但懿城这百姓是无辜的,要打也只能去无人的地方,在芸道这种显眼的地方,实在不是很合适。
皇卫跟随玻璃陆陆续续的离开,淼沝水一言未发的隐入了黑暗中,芸道又恢复了一片静谧,就剩下沙石飞扬的声音。
望月楼顶,看着夏无归的背影,芷眸色愈发幽暗。他漫不经意地伸手,轻拭唇角的血迹,又勾起一个狠戾的弧度。
欧阳斯从长廊外走来,走过一间一间的厢房,直至芷的这间厢房才停下。他面上同样挂彩,脸色有些难看,却恭恭敬敬的道,“公子,我们的人已经自尽了,在夏宫的刑司中。”
芷并未言语,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不徐不疾地支起了下颚,同往常一般优雅慵懒的姿态,遥望像夏宫中的摘星楼。慢声道,“想必夏无归心急了,竟让它们都逃走了。”
此处的它们,并非它们。
欧阳斯点了点头,“不错,夏无归来的匆忙,那些人,他根本没来得及处置,已经逃走了。”
果真如他所料,安潇湘是夏无归唯一的软肋。若安潇湘出了事,夏无归不论在何处都会赶回来。
所以,刚赶去镇压蛮党没几日,便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那些个蛮党全部逃走了,等同于夏无归这一回又是白费心思,如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芷只是想的并非这个,他的目光悠长,似隔空瞧见什么一般,微微眯起了妖眸,又露出了方才那满含杀意的狠厉目色,却转瞬即逝,快得令人看不清。他唇畔又勾起了玩味的弧度,慢慢地道,“小安儿,真是越发有趣了。”
回宫以后,安潇湘便如夏无归的愿,静静地窝在被窝里哪儿也不去,这一躺便又是三五日。
安潇湘虽体弱,却并不是一个废人,她很快便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表示一定要出去活动。
夏无归答应的爽快,却明令禁止她穿五件儿以下的衣服,以免在深秋之中感染的风寒。
前几日那事儿仿若没发生一般,就这么翻篇了,也让安潇湘对夏无归尤为愧疚,于是这些时日专心陪伴着他。
二人手牵着手逛在夏宫之中,安潇湘突然感叹道,“原来你宁愿打断我的腿,也不让我出宫,是这个原因啊。”
“孤何时说过要打断你的腿了?”夏无归说着,手中的力道又骤然收紧了些,将安潇湘被捂得温热的小手攥紧,沉声道,“那日,你怕不怕?”
他说的是哪一日,安潇湘自然心知肚明。
讲真,安潇湘被架上火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着的,嘴唇颤抖着,心跳也是。她仔细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若我今日做的这些,能减轻一些罪孽,也让世人明白,墨儿的母后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至少这个魔鬼赎了罪。
闻言,夏无归的脸色骤然一沉。他是未想到安潇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夏墨的未来在铺垫。
若是日后提及此事,夏墨的母亲是一个千古罪人,众人又会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想?
见夏无归脸色骤沉,安潇湘又晃了晃他的大掌,“怕,但我作为母亲,不能不为我们的小墨儿着想。”
说这番话时,安潇湘的言语之中尽然甜蜜,还加上了一句“我们的墨儿”,顿然让夏无归的心情大好。
说出这番话,说明她有将他当作丈夫,有将墨儿进了骨子里,也一直在认真对待此事。
玻璃与橙子、墨白跟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不远不近的跟着,生怕跟丢了,又怕当了一颗电灯泡。
看着安潇湘三言两语便将自家皇哄好,玻璃的心情便顿然更为难以形容。为何皇要这么好哄呢?前几日王后躺在诸葛隻的怀中,二人纠缠不清的事儿全都给忘了吗?
想着,他的心情更为郁闷,却面无表情的偏头,不再看那浓情蜜意的二人。
原本橙子挨在二人中央,墨白一见玻璃的眼神落向他们这处,当即便如临大敌,一探手便将橙子抓了过来,转了个方向,站在玻璃身边。
橙子虽不明所以,却仍是未停下脚步,静静地走着。
墨白用危险的眼神看了一眼玻璃,让玻璃忍不住抽了抽唇角,却什么也没说,又看向另一边。
不远处传来一阵乐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安潇湘顺着声音源头望去,便是南宫的方向。那处住着何人,她自然心知肚明。
一想到先前万民窟的事,安潇湘的脸色便难看了几分,也不知那青木流沅究竟想做什么。她主动攥起夏无归的大掌,拉着他往南宫的方向走去,“去瞧瞧吧?”
夏无归并未拒绝,由着安潇湘将他拉去了南宫,墨白玻璃等人赶忙跟上。
仍旧是那处熟悉的庭院,轻纱飘扬,好不唯美。曼妙的琴音回漾,让人想起了那当空对月的嫦娥仙子,朦胧而美艳绝伦。
浅黄色的轻纱飘扬在半空中,飞出了十里远,却稳稳地悬挂在庭院之上。碧玉高台深刻了一颗一颗的玉石,精致而美丽。
庭院外守着数十个星云侍女,个个都是星云服饰,袒露长腿,锁骨半露,腰肢的纤细若隐若现,容貌精致,楚楚可人。
见安潇湘与夏无归执手到来,侍女们纷纷退散两旁,动作如一地屈身行礼,神色恭敬而知礼。
越往深处走去,那乐声便越发清晰动人,婉转动听。
庭院中央的高台,青木流沅身着轻纱,舞姿曼妙,每一个动作都好似天仙下凡一般,动作娴熟而优雅,容颜精致而温婉。
见有人来到,她也并未停下,而是继续舞着那动人的舞姿,水袖缠绕,而后骤然分离,舞出各种各样的姿态,青涩的魅眸之中,尽然温婉可人。
她手臂纤长,节骨分明,纱衣倾覆,每一扬手都好似一副美妙的画一般,让人挪不开视线。
真是漂亮啊,还借过她钱,若非她找到了青木流沅毒害她的证据,而青木流沅也放弃追逐夏无归的想法,或许它们会当好姐妹呢?
安潇湘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舞着的妙人,半响没有挪开脚步。
见安潇湘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夏无归缓缓偏了偏头,扫了一眼玻璃。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青木流沅,只凝视着安潇湘发滞的容颜,又忆起方才的谈话,缓缓勾起了唇畔。
玻璃立即会意,又招了招手。随行之人将夏无归常坐的王座搬的上来,放在了庭院前的不远处。
王座很大,坐下三个人已足矣,夏无归便偏偏要将那安潇湘打横抱在那王座之上,变宽阔的王座之上,两人亲密地抱在一处,夏无归身形高大魁梧,让一米七几的安潇湘显得娇小无比。
安潇湘仔细捋了捋青木流沅来到夏宫之后,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现她哪儿得罪了青木流沅,表面上还挺和谐的,险些亲如姐妹了。
尤其上一回青木流沅替她压腿压胯,让她的身体柔韧度到了进一步的阶段,她还挺感谢青木流沅的,但是,为何青木流沅要对她下手呢?
没有任何原因,难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嫉妒?女人的嫉妒都是凭空而来的,无中生有的,想必青木流沅也是这一类人。
安潇湘莫名其妙想通之后,看那青木流沅便越发不顺眼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夏无归,却见夏无归也正在凝视着她,不知瞧了多久,让安潇湘的脸豁然一红,又很快恢复正常。
有些欣慰,欣慰她的丈夫在看到这等诱惑之后,是半分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青木流沅身上,而是她身上。
安潇湘虽心知肚明夏无归的脾性,却还是有些赌气的抱胸,“相公,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青木流沅好看?”
虽然这个答案很明朗,不论问多少次都是同一个答案,她却还是问了,并且睁大了蓝眸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他给出一个合理且满意的答案。
这一句相公,直让夏无归心花怒放,顿然龙心大悦。安潇湘每一回的亲近,都能让夏无归的心情好上许多,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安潇湘能提出这个问题,便说明她极为在意。夏无归紧蹙眉头,沉声道,“青木流沅是何人?”
闻言,安潇湘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这个答案她的确很满意。
一般人夏无归是绝不会放在口中,甚至连记都不会记得,一下便抛之脑后了,这说明,他对青木流沅是极为不上心的。
安潇湘扬了扬唇,却又立即拉下了弧度。她挑出手指,指了指高台之上的青木流沅,“喏,就那边那个美女,好一个绝世美人,是不是美呆了?”
安潇湘的言语带着一股酸气,这股醋意让夏无归愉悦,却佯装面不改色。他凝锁了安潇湘傲娇的脸色好一会儿,才微微流转目光,褐金色瞳孔扫向了高台上翩翩起舞的青木流沅,却又立即挪开的视线,“青木流沅?”
夏无归眉头紧蹙,头脑似乎空白了一瞬,在认真思考着此人是谁,却又很快给予了答复,“不论此人是谁,在孤的心中,王后最美。”
夏无归这番话,让安潇湘的心情骤然好转,随即抛出了第二个致命问题。她佯装脸色难看,仍然抱着胸,“你这话的意思,在你心中我最好看,那不在你心中,我便不好看了吗?”
这连环夺命问题,直让夏无归怔了怔。
见夏无归被她噎住,安潇湘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抱住了他的胳膊。她腾出一只手撩开了霜纱,露出了没有了疤痕的美貌面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最好看。”
恢复了容貌的安潇湘,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同以往毁容肥胖的她不大一样了,也能挺直腰板,对全世界大喊一回,她最漂亮。
见到安潇湘展露出的容貌,夏无归微微勾起了唇角,褐金色瞳孔之中却又掠过一丝微乎其微的暗光,转瞬即逝,让人无法觉察。
想必方才她昏迷的时候,夏无归便已瞧见了她的容貌,所以此时并未很惊讶,只是缓缓勾起了唇角,说出了一句,“不错,孤的王后最美。”
安潇湘又不高兴了,霍然放下了撩霜纱的手,语气不冷不热,“那你还找这么个美人在宫中放着做什么?”
霸凛傲慢的帝王主人伸手,揽住了安潇湘的肩头。慢声道,“许是个舞姬,若你不喜欢,送出宫便是。”
原本让青木流沅入宫,的确另有打算,但一日一日过去,青木流沅仍是没有任何作用,既然如此,留她又有何用?
听着这番话,安潇湘才算完全放下心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再也没看青木流沅一眼,拉着夏无归转身便走。
“走吧,今儿个吃点什么比较好?不如试试我的快乐水味马卡龙?”
“好。”
见二人离去,青木流沅才慢慢停了下来,玻璃也前来传话,“流沅格格,夏宫已留流沅格格多时,如今是时候该回星云大陆了,若您还想多留在懿城一会儿,便等明王来招呼您。”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青木流沅脑子也没有问题,自然听得懂。
即便玻璃如此不客气,青木流沅仍旧面不改色,神色温婉可人,如同以往一般温柔知礼。她微微点了点头,笑容平缓,“妾身明白。”
玻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扬手让人将王座搬走,众人训练有素的纷纷退散,很快便消失在青木流沅的视线中。
侍女慢慢上前,低言道,“想必是她告了状,如此水性杨花的女子,夏国王君为何又要对她倾心?”
青木流沅面色从容淡然,步态优雅的转身,慢慢渡步走下了高台。她言语温和,“不是她告了状,若此事捅破,以夏国王君的性子,不会将我们轻易放走。想必她身边那个侍女,还能利用一番。”
侍女怔了怔,“格格,那我们当真要搬离夏宫吗?”
好不容易得到入夏宫的机会,离夏国王君更近的机会,竟就这般轻易放弃吗?
青木流沅微微偏了偏头,扫了一眼侍女,随即很快挪开了视线。她反问了一句,“在不在夏宫,于妾身而言,有何区别?夏国王君有来南宫瞧过妾身吗?”
这番话,扎扎实实将侍女噎住了。的确,在不在夏无归的身边,或者势力范围之内,夏无归都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它们一眼,他的眼中从来只有安潇湘。
读了安潇湘美丽与否,夏无归也从来没有正视过它们,他们摆在南宫做个摆设,甚至久到不知道它们是谁。它们瞧明白了,若要夏无归另眼相看,除非除去安潇湘!
安潇湘干不得重活,晚饭都是宫人们切好,她不过是掌勺罢了,即便如此,还是累的够呛,入了灶房,便好似入了火炉一般,全身的汗。
安潇湘出灶房的第一时间便披上了外袍,实在受不得这一冷一热的。搓了搓手,去那指尖的寒气,才让宫人们将菜都端出来。
再梳洗打扮一番,回到了潇湘宫换了身衣服,由着橙子给她髻了个发型。
想到不久之前的商会,她已经拖了好些时日,安潇湘揉了揉眉心,回头问了一句,“安家营这次损失了多少人?”
橙子并没有抬头,手中认真的编着发型,回了一句,“安家营死的少,伤的多,皇那头的皇卫才损失惨重,大多遭了埋伏。”
芷就像丛林中的巨蟒,不知何时便会窜出来咬人一口,而夏无归便似这丛林中的百兽之王,这样控制着一方天地,却无法阻止这巨蟒花样作死。
即便逮住了这条巨蟒,也不能轻易对这只巨蟒动手,因为巨蟒的身下牵连着无数的树根,若要连根拔起,必将这些树都斩杀殆尽,而届时,这丛林之中便再没有几棵树了。
没有树的丛林,如何称得上丛林?
若是如此,这一回参加商会,她能带着的人便更少了。虽然修罗门的人对她毕恭毕敬,但是也不保证有其他的杀手组织会来杀她,毕竟听说她的人头挺值钱的。
安潇湘若有所思地支着下颚,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上一回,商会那批人有着落了吗?查到谁是始作俑者了吗?”
闻言,橙子的表情僵了一僵。她沉默了半响,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也是杀手组织这么深的门路,哪是橙子能轻易查到的,但若是夏无归出手,兴许能查到吧?
想到此处,安潇湘赶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她怎么能借夏无归的力,这种事情终归是要她自己解决的,夏无归能帮她解决一时,却不能帮他解决一世。
安潇湘伸手摸了摸头顶半成品的发髻,霍然起身便朝外走去,“罢了,这样便好,再晚一些去,菜便要凉了。”
橙子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无生宫中用膳太过严肃,潇湘宫中用膳又没有合适的地点,于是他们每一回聚在一起用膳,都会在潇湘宫外的庭院之中。
此处四面皆是花园,微风拂过,清香阵阵,再竖起几方屏风遮阳挡风,再好不过。
一家三人坐在一处,总是有安心的感觉。
安潇湘扒着饭,抬眼看了一眼夏无归,见他正在给夏墨夹菜,满目宠溺的样子,十足十的好父亲。她勾了勾唇角,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在边城铲除蛮党吗?还顺利吗?”
安潇湘也猜想到,他提前赶回来,不过是因为她罢了。
懿城之中的她查无音讯,远在万里之外的边城,于她而言同样查无音信,担忧也是常事。
夏无归动作微顿,褐眸扫了一眼安潇湘,沉声道,“孤让诸葛明空留在了边城,此时应当已收复了蛮党。”
按照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推算,夏无归每日都在奔波,就为了尽快赶回懿城,对于奔波便会晕车的安潇湘而言,这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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