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似乎变得巨大无比,却在一瞬间又变得无比闭戾,那里是栖身之所,可这样忽大忽小变换却让身处其中的人无所适从,更确切的来讲是难受。
好比一人前一刻还在无垠的天空中翱翔,下一个就被网罗束缚,在他剧烈挣扎之际又突然被一股从头而来的巨大力量挤压,推搡,最后被排入无边的深海之中。
兰子义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他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在一眨眼间再被强迫进另一个狭窄的空间中去。他害怕那种忽大忽小的感觉。
一想到眨眼兰子义便有了疑惑,他已经多久没有眨眼睛了?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他可以看到周围。于是兰子义将自己的感官延展出去,这样一延展兰子义发现周围的世界产生了变化,那里从之前的漆黑一片变成了充满螺旋与曲折的空间。那些螺旋既可以被看见,也可以被摸见,还能被听见。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同一件物体可以被不同的感官同时察觉,同时触及,就好像这件东西并非是在体外,而是在体内一样。
想到这里兰子义察觉到了一丝奇怪,他所处的这里,这个地方非常奇怪,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大小,但兰子义确感觉这里漫长无比,忽大忽小。他的五感皆可以使用但确没有一样有用,他触及到的东西说白了只有他自己,除了他自己在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兰子义记得这种感觉,只有做梦才会有这样的体会。
当兰子义想到做梦二字时他的周围崩塌了,这并不是说他逃离了周围光怪陆离的幻想,他依旧还身在其中,他周围的崩塌只是让他的五感变回成了自己身体的触觉。他终于可以感觉到自己,但他自己却被控住了。
在这之前兰子义感觉到的是周围的空间剧烈变化让自己不适,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变化,撕扯着自己的灵魂,你能想象在你的手臂可以触及云彩的同时你的脑袋已经膨胀的如泰山一般巨大,而支撑这些的腿脚却只有蚂蚁那样大小吗?这种感觉真让你怀疑自己还是不是自己,而兰子义也因此气喘吁吁。
兰子义被这样的感觉折磨的恍惚,他想要离开自己,他对自己说道:
“这是个噩梦,我被魇住了,我要出去。”
接着他开始用力,他努力将自己的意志延展到身体的末端,他的感觉开始扩展到那些或巨大或微缩的部位。原先只是如臂使指的身体现在操控起来却如同搬动重石,而且毫无知觉。兰子义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想去撬动那些僵硬的肌肉,他因此疲惫,他因此憋闷,他想要呐喊却叫不出声音。
兰子义感到了那种有力无处使的痛苦,但他没有放弃,他继续努力,继续发力,这样憋着用力终于让他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兰子义感觉到了汗水,然后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额头,接着就像是最后一铁锹刨开了大堤一样,兰子义全身上下的感觉向潮水一样涌入脑海,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酸麻的感觉,他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被呼了出来,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后,如果那真的是时间的话,叹息变成了长啸。
兰子义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挂在头顶上的帐篷和掉在帐篷顶上的那盏明灯,然后他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兰子义回想起了自己最后的记忆,当时他正在犯颜直谏,结果一言出错被鱼公公责骂,他想跪下谢罪可这一跪眼前却全黑了下来。
“原来是病倒昏了过去,我就说怎么刚才的梦怎么怪怪的。”
兰子义想要动一动却感到身体异常沉重,倒不是他动不起来,而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他撇过头去,灯下有一人正端着碗勺坐在窗前,虽然那人背对着灯火,阴影遮住了脸,但兰子义心知那是月山间,脱口而出道:
“月儿!你在这里?”
兰子义这话一出,床前那人却用雄浑的男声说道:
“少爷你是真被那女子给迷住了,怎么原先在北镇未见少爷对哪个女子动心,到了京城反倒被一个姑娘给迷得神魂颠倒。莫非这江南女子就是温柔可人,能引得少爷流连忘返?”
说话的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兰子义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是谁,所以他也懒得再扭头去认是谁。兰子义将脑袋放回枕头去说道:
“是二哥啊。”
桃逐鹿这时候正端着一碗水坐在兰子义面,手中的勺子还在半空举着,见状后笑着将勺子放回万里,他调侃道:
“少爷语气怪失望的,怎么?非得要那鱼公公的女探子来喂你水你猜肯喝?”
兰子义故作生气的答道:
“我又没问你要水,你干嘛端水过来?”
桃逐鹿闻言把碗放到一旁案几上,他两手摁在大腿上,叉开双肘看着兰子义笑道:
“我在梦中听到少爷你要水喝,赶忙跳起来给你找水,现在你醒了却问我干嘛端水,少爷你这样我可很难作啊。”
兰子义闻言掉头过来说道:
“我要水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桃逐鹿说道:
“我猜少爷你也不记得了,你已经在床上昏了有两个时辰了,要水也不是这一次。”
兰子义闻言惊讶的说:
“两个时辰了?这么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桃逐鹿闻言侧耳听了听帐外梆子声,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沙漏,最后答道:
“现在子时二刻许。”
兰子义听到这话长出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可是刚才在梦里却又觉得不止这么久。”
桃逐鹿闻言问道:
“少爷你在说什么?”
兰子义道:
“没什么,只是些自言自语罢了。既然二哥端了水过来我就喝一些吧,我的确口渴难耐。”
桃逐鹿闻言起身做到兰子义床头,他将兰子义扶起来把水碗端到兰子义身边。兰子义伸手自己接过碗来,仰头就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个干净,冰凉的水顺着咽喉滑下,落入被火烧着的肚中,那种清凉感觉真的难以形容,兰子义纳闷为何以前喝水时没有这种感觉。
在兰子义喝水的同时,孤身坐在帐中的桃逐虎起身对兰子义说道:
“少爷,那女人不能要。红颜祸水,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都是坏在了女人身上,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下女人千千万,干嘛非得收鱼公公的那个祸患?”
兰子义喝完水后被桃逐鹿扶着躺下,他听罢桃逐虎的话后只是笑道:
“我以为大哥你去其他帐篷睡着去了,怎么你也在这里。”
在兰子义说话之际桃逐虎正忙着把自己的衣服给掖紧一点,他问桃逐鹿
“少爷烧退了没有?”
桃逐鹿在把兰子义放下后拿手摸了摸兰子义额头,然后答道:
“还在烧,但没有刚才那么烫了。”
桃逐虎闻言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
“幸好那郎中开的方子有用。”
兰子义见桃逐虎面容憔悴,两眼有血丝,忙问道:
“大哥你累着了?”
桃逐虎有些不耐烦,他挥了挥手道:
“少爷莫要把话叉开,我军中呆惯了,少睡两觉也无妨。我只想知道少爷你为何要收那鱼公公的女子,公公送那人来明显就没安好心。”
兰子义尴尬的笑了笑道:
“我收月儿也是为了安公公的心,要不公公怀疑我怎么办?”
这时仇孝直从帐篷另一角发声说道:
“卫候若是不想让公公多虑今天就不该当众拆穿德王,你当众说德王的事情就是在拆鱼公公的台。现在这种事情你都干了,少收一个女子又能把事情坏道哪里去?”
兰子义躺在床上扬起头来看向仇孝直那边,只见仇家父子两人正从床上起来,看来兰子义说话之前这父子两人正在帐中酣睡。
也不知兰子义是被仇孝直拆穿了脸红还是发烧脸红,反正在仇孝直说完之后他脸上便火辣辣的。兰子义把头扭向帐篷那边,有些恼怒的说道:
“我都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还要拿这些事情来迫我,难道我兰子义与你们有仇吗?”
仇文若这时说道:
“我等与卫候无仇,提醒卫候不该沾那女子可是实打实的为了卫候着想,卫候若不肯虚怀纳谏岂不成了另一个德王。”
兰子义当然知道月山间来他这里就会变成鱼公公的眼睛,但一个女子既已让人心动,又怎能让人放手,兰子义心里清楚月山间那笑容后面不知藏着有多少杀器,但他就是不愿意抛下月山间,他有一种侥幸,觉得自己可以感化月山间。
所以兰子义狡辩道:
“你们四人一个一个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什么偏要与一个弱女子过不去?还要说他坏话。我说月儿不是坏人,就算她是我也得和她近处相处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端倪不是?月儿我一定要,你们不用多言。”
桃逐虎闻言摇头,做到马扎上不理兰子义。那边仇文若则叹气道:
“卫候与其想着怎么辨别月山间是非,倒不如想着明天之后怎么活下去吧。”
兰子义闻言立刻看向仇文若,他刚想开口问为何心中却找到了答案。兰子义哭笑道:
“看来我倒下后鱼公公还是逼着众人同意明天与妖贼决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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