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问道:
“德王可好?”
兰子义听着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应付地说:
“还好还好。”
德王说道:
“卫候不愿跟我多说德王的情况?”
兰子义大窘,说道:
“子义不敢,只是不知太子想问些什么。”
太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问些什么,只是想要知道我的兄弟他有没有受人教导,有没有好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
兰子义默不作声,心里却已经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念头,按理来说德王出来争位是明摆着的事情,太子不会不知道,既然太子很了解为何要在这里表现出这么关切的神情来?虽然兰子义很想把太子的做法解释为一种试探或是一种姿态,但兰子义从心底里相信太子的感情是真诚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太子对他冲撞队伍这件事情的处理,更是一种感觉,非常的玄妙,其实他对德王也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德王是一门心思看他不爽而已,而太子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真诚的关切。
见兰子义没有说话,太子接着自己说道:
“卫候可能觉得我是在伪装吧,确实,大家都会这么想,毕竟我目前是太子,而德王要取代我成为储君的消息可不是空穴来风,我知道的,父皇做事一向如此。当年我皇兄五人,我排行最小,结果现在只剩我了。”
说着太子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忧伤。太子又说道:
“当年我有五位兄长,四哥与我同母,其他几位兄长都是宫中其他几位嫔妃所生,虽然如此但大家都情同手足,虽然贵为皇室可我们已经是兄弟,大哥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我们也都没有觊觎之心,我的母亲一直让我和四哥对大哥别丢了臣子的礼节,可私底下我们六个兄弟总是伙同在一起,小时候的时光是最美好的,那时我们老是能躲过贴身太监的监视,在宫中自由自在的游荡。可不知为何皇上就是迟迟不立大哥为太子,反倒是在二哥十六岁那年立他做太子,在我看来两位哥哥区别并不大,没有哪个比另一个聪明或是更会讨人喜欢,而按照国藏的继承伦理必然是大哥做太子无疑。为此朝中大臣云集拱极门前请命,最后的结果是大哥和皇后被父皇赐死,军机处首辅大学士以谋反罪斩首,其他几位大学士庭杖后发配边疆,朝中大臣为之血洗。”
太子说着这些自己不愿再提起的东西,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兰子义见状说道:
“太子如果不愿说就算了,宫中禁讳本就不是子义应该窥探的。”
太子摇摇头说:
“卫候不愿听吗?我很难再找个人说这些事情了,更何况我也想让德王知道这些事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太子他应该要明白这些的。”
兰子义听太子这么说便不再说话,
太子接着说:
“二哥入住东宫没几年,我的三哥年纪也大了,他的母亲和大哥的母亲是姐妹,他恨二哥夺走了大哥的位置,他也想要当太子,可事实上二哥只是被父皇选中了,什么都没做。三哥拉拢了朝中一些大臣支持他,此时父皇对二哥有颇有微词,一时之间东宫与朝中风云莫测。可他把问题想简单了,父皇并不支持他,最终在台城卫查出三哥书信结交南方镇军后终于把三哥赐死,南镇兵也在后面几年内逐渐裁撤。同时父皇认为二哥身为太子却不能促使兄弟和睦,反而各立党派互相攻伐,不适合再为太子,也赐死了。当时朝中支持二哥和三哥的大臣几乎无人幸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时之间京城官员几乎清洗一空。二哥被废后父皇绕过了四哥,立了五哥,那年五哥十四岁。没人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最后父皇为了防止四哥有非分之想把四哥和我的母亲赐死,我也被关到冷宫里,一待两年。”
说到这里太子眼角划过两行热泪,兰子义能感到太子心中的痛苦和迷茫,还有浓浓的恐惧。
太子抬起袖子擦掉眼泪,说道:
“那两年我一个人被困在冷宫中无人过问,每天只有两顿冷饭,衣服被褥都是自己清洗,夏天还好打些井水自己淋一淋,到了冬天只能每天裹住被子缩在床脚,脸上和手脚上全都冻出疮口。那时真是朝不保夕。后来我听说在那两年里我的五哥在东宫也小心翼翼,不敢说错话不敢做错事,对父皇奉若神明,与大臣保持距离,终日在书房苦读,连女色都不近。可即使如此两年后,我十五岁那年莫名其妙的父皇立我做太子,这次连理由都没有,五哥就被废了。我只记得当时我被御林军送进东宫,见到五哥焚香祷告说‘只求来世不在生于帝王家!’然后仰药而死。”
太子终于把这些说完,有些无力又好像有些解脱的靠在桌上。
步辇内一时沉默,太子靠在桌上伤神,兰子义则静静地在一旁等待着。车中静悄悄的,只车轮滚过御道的声音。
过了一会后太子缓过些精神。按着兰子义勉强挤出个微笑:
“卫候是不是听着麻烦?”
兰子义摇摇头,说道:
“太子随意说便可,子义听着呢。”
太子叹了口气说:
“我曾经和鸣岳说过这些事情,当时鸣岳说我太过懦弱,自古帝王争位不过如此,冷宫两年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而已,我该好好受些历练才对。今天和卫候说了说感觉倒是轻松了许多。”
太子提到张鸣岳,兰子义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在湖边金光玉水的灿烂镜像,还有章中堂雄姿英发的气象。想想也是,张鸣岳那性格肯定不会听太子在这里絮叨的。
兰子义随口回到:
“殿下是希望我把这些话转告德王?”
太子说道:
“开始我以为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想来我只是打算找个人说说罢了。卫候请找机会告诉德王吧,父皇现在还没有废掉我只是因为他年龄大了而已,我也已经有十年没见过父皇了,不知他怎样。如果他要废掉我就吧,既为君父自然应当让我死。我并不贪恋这位置,如果皇上下旨的话我不会做什么事情的,毕竟我也没有能力做。”
说着太子垂下头,露出了疲惫的姿态。
兰子义看着太子,心想太子心情的确温顺,只是真的有点懦弱,看来是小时候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
兰子义说道:
“太子这么打算,难道满朝大臣能答应吗?”
太子叹气道:
“就是因为鸣岳他们阻止所以我才没有上表逊位的。”
这时车队行驶到了拱极门外,马上就要右转去东宫了,车外卫士靠窗问道:
“殿下,车队要拐到东宫去了。”
太子点点头,对兰子义说道:
“卫候要回德王府的话在这里就该分手了。”
兰子义作揖道:
“多谢殿下厚爱,子义告辞了。“
兰子义刚要钻出车去,太子说道:
“卫候放心,今天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前几天卫候骑马上桥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大臣们太过分了。“
兰子义听着身子一顿,回头说道:
“谢谢殿下。“接着下车去了。
下了步辇后一旁卫士牵来兰子义的马匹。
翻身上马后兰子义对着步辇拱手作揖道:
“太子慢走,子义告辞了。“
车里产出声音道:
“卫候路上小心。“
接着兰子义驱马往西边走去,与太子车队分道扬镳。一路上兰子义都在回忆刚才在车中与太子的对话,心中想道
“如果自己侍读的是太子就好了。“
接着又摇摇头,既然自己已经侍读德王,自然应当尽忠职守,不要在想这些东西了。
兰子义回到德王府,把马匹交给门口仆人,看到门前站着几个大内侍卫,便问仆人到:
“是谁在府上?“
一旁仆人回话道:
“回卫候的话,宫里隆公公来府上了,正要找卫候您呢。“
兰子义听到后赶忙让人带路赶到堂前。
刚进去就看到隆公公坐在主座上,德王立在隆公公身旁,其他人分次序坐好。
兰子义进去后赶忙行礼,说道:
“子义不知隆公公驾临,还请公公恕罪。“
隆公公把玩着右手上的骨扳指,笑着说:
“卫候见外了,请坐吧。“
兰子义听后入座,心想前两次见到隆公公他也在玩这个扳指。
见到兰子义坐下后隆公公说道:
“卫候来的正好,幽思专门赶到宫中把今天的事情跟我说了。德王今天做得的确不妥,但籍田的事情不能就这么让朝中百官给坏了。“
一旁戚荣勋问道:
“户部的奏章明天就会呈送皇上,到时候满朝大臣估计都会站到太子那边,哪怕到时候可以压住恐怕以后事情也不好办。“
吴幽思说道:
“不仅如此,礼部那边也有消息,认为德王出行的仪仗不合规矩,也打算上奏章。就算公公你能在司礼监拦住,长此以往也架不住大臣们轮番上的。“
隆公公笑了笑,说道:
“这也就是我来王府的目的。既然耗不起那就不再耗,你们都是德王近臣,现在就需要开始准备,皇上已经降旨,将籍田提前,明天就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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