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彩虹马上给周北明打电话,人还没有说话,眼泪先冲出来:“周先生!周先生!”
周北明头皮一阵发紧,心莫名揪了起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把春晓带走了,把男婴也带走了。可我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馨美乐月子会所的人。”
“春晓已经生了?”周北明用意外的声音问道。
“喔喔,昨天夜里发动的,今天上午十点整,小宝宝顺产。好安静、好漂亮的小男婴。”讲起小男婴,稍微分散了黄彩虹的焦虑。
“不巧,我正在帝都出差,最快要下午才能抵沪……你不要哭,没有人能虏走他们。我这就给月子会所打电话,确认后跟你说。”
“呜呜,好。”
黄彩虹挂断周北明的电话之后,呆坐在私人医院主楼大堂外的台阶上,颓废地依靠在一根罗马柱上。凄惨落魄的形象,跟出入大堂的富婆富公们高贵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多久,就有保安朝黄彩虹走过来。
“这位女士,请您移步。”
“我脚上没有力气了。大哥让我歇歇脚。”
说话间,周北明的电话打了回来。黄彩虹急于知道春晓的去向,连忙接起。
“对不起。您坐在这里,有碍观瞻,请迅速离开。”保安冷冷的声音,率先闯入周北明的耳朵里。
“谁?”周北明询问,声音里也多了冷峻。
“一个保安。”黄彩虹回。
“他在对你说话?”
“嗯,他想让我换个地方。”
“你现在在哪儿?”
“医院主楼大堂外的台阶上。”
“你坐在台阶上?你怎么了?”
黄彩虹哭泣起来:“我没事,我就是突然感到好害怕。春晓是被月子会所的人接走的吗?我可以也过去吗?”
周北明和缓道:“别担心春晓,她和宝宝是被月子中心的人接走的。你把电话给保安。”
“啊?”
“把电话给保安。”周北明的声音里含着黄彩虹难以抗拒的威严。虽然大致猜出周北明要为她打抱不平,黄彩虹仍旧十分不情愿——等她攒攒力气,就走,犯不着跟人家过不去,人家也是履行公务而已。
也不知道周北明跟保安说了什么,只见保安跟变色龙附身一样,一个劲地说“是”,最后,还点头哈腰起来。
电话结束,将手机还给黄彩虹的时候,堪称毕恭毕敬:“这位女士,请您尽情坐在这里吧。”
黄彩虹看一眼穿着神气制服的变脸怪,心里想,你才尽情坐在这里呢。
她挣扎着站起来,奈何双腿依旧发软,不止双腿,整个身体的力气都被刚才的糟糕预感抽空了。
保安快步离开,旋即小跑着回来。黄彩虹那时候正坐在铺了红地毯的台阶上揉腿。
“请您坐在垫子上。”保安腆着一脸横笑,轻声细语对黄彩虹说道。
黄彩虹吓得直摇头,她更要挣扎着离开这个双面保安。
“啊!”保安一击脑袋,“是我的失误。怎么能只是给您拿个垫子呢,应该给您搬把椅子才是!”
保安一溜烟跑走。
吓得黄彩虹不敢久留,一挣扎,倒是成功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她就往大门走去。
家里有月子会所的宣传资料,上面有月子会所在徐汇区的地址。她需要先回一趟家,打电话给月子会所,询问她是否可以去陪护,不行的话,去探望一次也好。
信念支撑着黄彩虹一路坎坷地回到了家。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2点10分。没有春晓的家,哪儿哪儿看上去都不对劲。黄彩虹的头脑像浆糊一样乱着,已经精分成两派。一派大呼小叫,反复诉说着再也见不到春晓和小宝贝的惊恐;另一派试图劝说疑心是空穴来风。
本来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她心里一清二楚。如今再找月子会所的宣传资料,却哪里都找不到。
越找不到她越着急,越着急她越找不到。
正恶性循环,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她问。一点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里蕴满了哭腔。
“我。”门外扼要回答。
可“我”是谁呢?黄彩虹脑海里没有一丁点头绪。她去开门,纯属惯性动作。
房门打开,大吃一惊,门外站着的是周北明。脸色阴沉如水的周北明!
黄彩虹憋住浓重的哭意,用手背擦着默默流出的眼泪和鼻涕。
“春晓,”周北明开口,声音里的戾气清晰可闻,“可跟你说过什么?”问到最后,虽然话很短,语气已经变得平和。
黄彩虹摇头。
“那你为什么疑心再也见不到她了?”周北明围着黄彩虹转,黄彩虹就跟向日葵似的,也傻傻迎着周北明转。
“春晓没有回头看我。她醒着。她从我身旁经过的时候,我喊她,一连喊了五六声,她一定听见了,因为别的人都朝我看过来,可她没有回头看我!”
周北明不再转动。
“而且,我看到车子里明明是有空位的,月子会所的人本来是要等我的,是春晓说了什么,他们才不让我上车的。春晓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让我上车?这跟平常的她一点都不一样!所以我才害怕!”
周北明望着被泪水和鼻涕洗脸似的黄彩虹,不自觉抬起了手。
有那么一瞬,思想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哭泣面孔,跟记忆里的哭泣面孔重叠。他想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手行将碰到黄彩虹的脸颊时,又猛然止住。
记忆里的哭泣面孔如肥皂泡破灭般消失。
那个消逝的人,永远不可能再复活。
周北明勒令自己转过身,不再看黄彩虹。
“你不要哭了,”她哭得他心都乱了,“我告诉你最后的结果。”
“什么?”
周北明半转回身:“其实没有什么。我早知道她会这样,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在产后的第一天。我一直以为,她会等出了月子再行动。”
黄彩虹一下子扑到周北明身边,紧紧抓住他的一只袖子和后背的衣服,颤抖地开口:“春晓死了?”
周北明从初始的受惊吓,变成突然而至的哀伤。
死了?!
他记忆里,有个珍贵的人儿,那个人儿承载了他童年时的寂寞,少年时的幻想,漂泊海外时的思念。他一直以为他和她惺惺相惜,坦诚相见,心灵相通,却不知,日复一日听他诉衷肠的她,一直对他隐瞒着她罹患癌症的事实。
直到医生宣告不治,她才在最后关头告诉他一切。
他带着甜蜜的期待,如她要求,飞越千万里,回到她的身边。迎接他的,是戴着假发,化着妆,哭得梨花带雨的她。她请他原谅她这一世的率先离场。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段岁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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