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骥虽然游历四海,但肯定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在波罗的海煮盐就属于异想天开。
整个欧洲,最北边的盐场在法国,再继续往北就不行了,因为海水盐度太低。硬煮当然也能煮出来,但产盐效率让人落泪,估计能把煮盐的灶户给逼疯。
新大陆那边,如今的主要产盐地,正是造船业基地栎木湾。
不仅是因为先发优势,更因为旧金山湾的海水盐度高。
栎木湾的发展非常快,当造船业兴盛之后,所产海盐也卖到中殷洲、南殷洲,移民速度每年都在成倍增长。加上归化土著和混血汉人,栎木镇的人口已经突破五万,被大明皇帝升格为“栎县”,辖管附近的福山镇和双河镇。
栎木湾的发展带头人张卓,被朱载堻封为“福山伯”,爵位世袭。
福山伯张卓全家,包括其土著妻子,都被一起召回大明。皇帝钦赐宅第,又赐予官田3000亩,恩荫其长子为国子监生。
至于栎县,则成为殷洲第一个由朝廷指派县令的地区,拥有盐业、造船、淘金三大支柱产业。只不过嘛,双河镇那些山东流贼,渐渐有些不听朝廷法令,而且随着沙金更难淘到,每年上交的金子越来越少。
张卓被召回大明,其实蛮高兴的。
他以前只是个府学教谕,如今年老体衰,并没有什么野心。以流犯之身而为伯爵,还得皇帝赐予宅第和田亩,可以回乡重修祖坟,完全称得上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就是栎县县令之职,没有进士愿意去,蹈海万里太可怕了。
而且,一去至少六年,因为来回就要一年时间。
王骥派出船队,下达任务的时候,一个灶户出身的船员提醒他:波罗的海可能没法煮盐。
王骥立即让其做实验,盐倒是煮出来了,但出盐率让人非常无语。
紧接着,王骥让这位船员随船前往大明,沿途都停下来做煮盐实验。
结果刚到西非,就发现好几处优质产盐地,最终选定后世的塞内加尔为盐场。因为那里不但适合煮盐,而且有河口三角洲,水资源非常丰富,适合进行移民开发。这里还有大象,可以杀了取象牙,卖到大明非常赚钱。
最最重要的是,这里属于无主之地,葡萄牙虽然宣称占有,但一直没有设立殖民点。
当王骥的船队抵达大明时,已经是绍丰十八年。
留在大明的王澈、王骐兄弟俩,在多次落榜之后,终于双双考中进士。他们两个,会试成绩都非常低,一个第一百八十名,一个第二百五十六名,但殿试文章全部列为一榜!
拆卷之后,王澈状元,王骐探花。
朱载堻都看傻了,皱着眉头对阅卷大臣们说:“此为何意?”
次辅严嵩说道:“陛下,此次殿试并无舞弊之举。若真要舞弊,天竺王的两位公子,何至于今年才考中进士?”
“倒也是,”朱载堻的怒火稍息,又问,“但又为何如此巧合?”
阁臣夏言说道:“陛下,恐怕并非巧合,而是两位王公子的眼界非同寻常。”
朱载堻默然。
今年的殿试题目,是让考生们阐述,如何在不与民争利的前提下增加朝廷税收。
王澈从经济学角度入手,阐述户籍改革的必要性。王骐从发展工商业、抑制资本家入手,阐述“义利”这一大话题。
他们两个家学渊源,又深谙朝政,眼界和学识都远超同类。而且,他们拜师杨慎和罗钦顺,辞章、义理都属于佼佼者,更继承了王渊写议论文的严谨风格。
两人的策论文章,因此写得高屋建瓴、辞章华美、义理透彻、论述严谨,让阅卷官们一看就拍案叫绝。
更可怕的是,负责批改试卷的官员,有三分之二是王渊的同僚、旧友或门生。而殿试文章不需要誊抄朱卷,王澈和王骐的笔迹,瞬间就被阅卷官们认出,毫不避嫌的全部评为最优等。
王渊的两个儿子,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这让朱载堻非常纠结,怎么就摆脱不了老师的影子呢?
朱载堻再次拿起答题卷,仔细把两人的文章再读一遍,然后他就陷入长久沉默当中。
首辅田秋低头不语,不发表任何意见,他被戏称为“菩萨首辅”、“木胎宰相”,真正的决策者一直都是次辅严嵩。
朱载堻仔细思考之后,终于说道:“吕调阳为状元,王澈为榜眼,王骐为探花。”
众人长舒一口气,总算没把王家两位公子,直接从一榜当中给踢出去。
至于朱载堻钦点的状元吕调阳,此人的文章写得四平八稳,没啥新颖奇特之处,胜在义理透彻且找不出任何漏洞。
王澈的状元虽然没了,可以说是被打压,但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
王渊已经海外封王,他的儿子,在大明有没有科举资格,这一直是个刻意回避的问题。曾有言官,建议剥夺二人功名,满朝王党集体沉默,内阁也不受理此疏,气得朱载堻把捅篓子的言官贬为知县。
而今,若哥哥考状元,弟弟考探花,传出去必然轰动朝野,然后就是招来汹汹物议。
朱载堻临时更换状元,失去状元身份的王澈,反而会得到大家的同情,而不是被质疑殿试舞弊。
“陛下圣明!”众臣高呼。
朱载堻的手段愈发高明,既打压了王渊的儿子,被打压者还得真心感谢他。
朱载堻转开话题,问道:“殷洲栎县知县,还未赴任吗?”
吏部尚书宋沧回答:“一直称病。”
朱载堻说道:“那就让他别当官了,等病好了重新科举。”
宋沧说道:“这次会试,有两个落第举子,倒是主动请缨赴任栎县。一个叫海瑞,一个叫李修道。”
朱载堻赞许说:“这才是能为国分忧之人,便让海瑞去殷洲做栎县知县,给李修道选一个上县做县丞。殷洲太远,往返不易,任期又长。海瑞若欲携妻前往,朝廷赐予银元一百块做安家费。若他还未娶妻,特准其在辖地内婚配,此为特例。”
大明地方官,原则上不许在辖地内结婚纳妾,这是防止文官和地方势力搞裙带关系。
就这样,海瑞不用回去当老师了,并且成为大明第一个海外知县。
至于张居正,这个时空就没有张居正,只有一个叫张白圭的进士。他没有遇到李士翱,因此没有改名叫张居正。他也没有遇到顾璘,因此提前三年考中举人,但还是落榜好几次才中进士。
如今,张白圭正在福建做知州,以庶吉士身份外放地方,考满之后至少能连升两级。
大明这几年还不错,除了陕西连续干旱,其余地方可谓风调雨顺。
就连去年京畿地震,也只例行祭祀祈祷而已,君臣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种年月实在太爽了,跟正德朝的灾异相比,朱载堻简直就是老天爷的宠儿。
盛世修典籍,太平纂鸿帙。
大明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在籍人口已经突破一亿三千万,国库丰盈,四海安定。
在王渊主修《武皇帝实录》、《绍丰大字典》、《大明广舆图》之后,朱载堻又命人修订《四书大全》、《五经大全》,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追及汉唐,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程朱理学的思想桎梏。
另外,朱载堻还让边镇将领,包括被圈养的海军左都督朱英,一起总结他们的军事经验,令朱英、俞大猷、唐顺之编撰了一本《绍丰武编纪要》。
唐顺之升得非常快,目前已经是兵部左侍郎,完全不受王渊弟子身份的影响。
这源于朱载堻和王渊的一封通信。
王渊虽然远在印度,但每年都会跟朱载堻通信,朱载堻也会请教一些治国当中的疑惑。
朱载堻有一次问道:“先生诸弟子,以谁为最优?”
王渊回信道:“唐顺之有宰辅之才,又兼品性高洁,可为太子师。”
这个评价很高,意指朱载堻哪天出现意外,唐顺之可以辅佐下一任皇帝。就算朱载堻长寿得很,也可以放心的把太子交给唐顺之教导。
朱载堻立即招来唐顺之,一番交谈下来,皇帝感到非常满意。无论他提出什么疑问,唐顺之都能解答,天文地理、政治军事、农田水利、经学史籍……就好像没这人不懂的事情。
朱载堻又派出锦衣卫,秘密调查唐顺之的为人。
结果发现,唐顺之非常自律,每天都是上班、读书、练武,偶尔参加物理学社聚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享受。他为官多年,全家还在租住民房,并没有购置房产和土地。
于是乎,唐顺之获得快速提拔,并且成为东宫主讲老师,明摆着是要培养成今后的首辅。
唐顺之这种自律真的很难得,因为随着盛世到来,大明从上到下都开始弥漫着一股奢侈之风。
就连朱载堻自己,都开始花钱大手大脚,将京郊的好山园扩建得无比华丽,而满朝大臣居然对此毫无异议。因为这是皇帝自己出钱,征召的民夫和工匠,都给足了口粮和工资,不但不会惊扰百姓,还能给京郊百姓提供就业机会。
另外,大明官员和文吏的工资,在王渊改革的基础上,又集体提升了一个等级。
王渊改革的好处,已经彻底显露出来,涌现出一大批歌功颂德的文人。当然,他们的侧重点是皇帝,将改革之功全都算在皇帝身上,似乎在刻意淡化王渊的作用。
只有一个行业,一直在歌颂王渊,那就是足球!
足球联赛的规模越来越大,特别是铁路兴起之后。如今,从北京向东至蓟州,向南至淮安,这些城市搞出大型联赛,球员们经常坐着火车异地打球,关键赛事一票难求,顶级球员的转会费高达白银数千两。
有朝鲜留学生,在文章里写道:“吾在天津逗留半月,某日万人空巷,百姓皆往郊外疾奔。问一挑担小贩,其言蹴鞠联赛是也。不惟男子喜蹴鞠,女眷亦多趋车而往,车驾轿辇绵延数里。赛场之外,商贩云集,果脯蜜饯有之,瓜果面食有之,亦有新物如炒瓜子、炒花生、烤红薯、烤玉米之类。吾问一路边走卒,其言卖苦力为生,月得官钱千余文,全家饱暖无忧,偶可饮酒食肉。升斗小民已殷实至斯,况呼士绅贵胄?天朝上国,自古无有此极盛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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