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醒来, 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含着浓浓的戒备。
坐在黑暗中的李涉, 只见她这种时候还记得压低声音, 没有尖叫, 没有大喊, 不禁十分意外, 又有两分赞许。
尖叫实在是最不明智,也最糟糕的做法。
她没有。
许是格外理智,许是潜意识中的反应。
但不管怎么说, 她都做出了很合适的反应。
这让李涉不由得想,如果他进的是徐佳慧的卧室,徐佳慧会如何?
在判断出他是谁之前, 徐佳慧会不会尖叫?
还是说, 她们这些“穿越”人,都是这样与众不同?
“是我。”
他低低的却清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李涉。”
于寒舟听到他的声音, 居然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这人能够使下属来她房里偷盗, 就干得出自己夜闯她卧室的事。
她不掩怒意, 冷冷地道:“原来王爷是这般的‘君子’。
竟不知我是清白人家,且订了亲的吗?
!”
她觉得李涉简直是混账!就这么夜闯一个清白女儿家的闺房, 还让不让人活了?
倘若传出去了, 她名声何在?
而且她是订了亲的, 这不是毁她一生吗?
这些暂且不说。
只说他大晚上一个招呼都不打,阴森森地坐在那里不说话, 要吓死人的好吗?
李涉被她一提醒,顿时怔了一下。
他此前只想着,绝不会被人发现的,因而不会于她名声有损。
但见她这般怒意,他不禁盯着她瞧起来。
于是,他在黑暗中也极好的视力,便捕捉到了一点春.光。
她虽然穿着中衣,但是熟睡中惊醒,遮掩得并不严实。
而被衾滑落至她腹部,浓密长发并不能完全遮掩住她的白皙。
这也怪于寒舟,她不爱把帐幔放下来睡觉,总觉得在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睡觉很憋闷,因而都是把帐幔勾上去的。
李涉极好的视力穿透黑暗看着她。
她喷薄怒火的寒眸,使她整个人仿若火焰中的冷美人,意外的动人。
他喉头动了动,道:“到时我娶你。”
她不是怕名声被毁吗?
到那时候,他娶她就是了,总不会辱没了她。
于寒舟:“……” 简直要被这神经病气死。
她虽然不知他视力极好,却下意识地拢了中衣和头发,又抓过床头的衣裳往身上一披,才看向他冷冷道:“王爷有什么话,大可白日里说。”
李涉沉默了片刻。
他是有事情要来问她。
但他觉得,约不出她来。
她对他有戒心。
于是,他想起了上回窃书的事,然后就自己来了。
“我想问你,徐佳慧究竟有多少本事?”
他直接问道。
于寒舟一猜他就是为了徐佳慧而来。
但她没想到,他竟不是为了徐佳慧出气而来。
“王爷想知道这个,怎么不去问她,反而问我?”
她不答反问,“难道我会比徐小姐更了解徐小姐吗?”
李涉便道:“我想从你口中知道。”
他问徐佳慧,徐佳慧不一定和盘托出。
而他也想知道,在同源之人的认知中,徐佳慧到底懂得多少东西?
她会默写惊艳绝句,她会制冰,她会烧制玻璃,她会提炼香芬。
她还会吃,连火锅这样奇怪却诱人的吃法都懂得。
如果说,一开始李涉在听闻她做出绝艳诗句时,对她是欣赏的,那么在冒用诗词的事情爆出来后,在徐佳慧接二连三做出这么多东西后,他想起曾经听到的“穿越”两字,心中便起了疑。
他怀疑这不是徐佳慧创造出来的,她只是搬运,只是挪用。
所以,他潜入于寒舟的卧房,来问她这件事。
于寒舟会告诉他才怪了。
再怎么说,徐佳慧跟她是“同乡”。
在冒用诗词的事情爆出来后,徐佳慧知道了她的身份,就没有再故意踩过她了。
徐佳慧只是想扬名,并不是爱踩她,她们没有仇。
所以,于寒舟当然不会害她。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就这样谈话未免于理不合。”
于寒舟说道,作势要起身,“不如我把我祖父请过来,咱们点亮了灯,正正经经地说话?”
李涉一堵。
叫来王阁老,还说什么话?
王阁老非得跟他拼了不可。
如果她没有跟太子订婚,这时把王阁老叫过来也就叫过来了,大不了他娶她。
可是她已经是太子的未婚妻,再把王阁老叫过来,他就不是人了。
“王小姐,”他说道,“本王希望你据实回答!”
于寒舟直接回他:“滚!”
真是给他脸了! 大半夜的闯她闺房,打扰她睡觉,差点把她吓死,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有什么立场?
他有什么资格?
如果不是怕惊动了丫鬟,于寒舟都想抓过枕头朝他丢过去。
呸!登徒子!不要脸! 而李涉被她一个“滚”字给震住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滚。”
于寒舟缓缓说道,“您这下听清楚了吗?
我请您圆润的离开。”
李涉:“……” 他这回听清了。
或者说,他刚才就听清了,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竟然让他滚!他是摄政王,地位并不比太子低,她怎么敢让他滚?
! 李涉又想,好似她从来也不曾为他的威势所震慑。
她跟徐佳慧一样,都不怕他。
当然,她比徐佳慧还多了一点,她没有被他的容色所迷。
当初徐佳慧见到他,眼里都放出光来,不仅不像其他女子一样不敢靠近他,还敢大胆上前跟他说话,直白地夸赞他的俊美。
他那时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不禁眼前一亮,觉得徐佳慧是那样的不同。
当然,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想错了。
徐佳慧的不同,并不是天底下的唯一。
至少,跟她同样“穿越”的于寒舟,也是这样的。
而既然还有人跟徐佳慧是一样的,那么徐佳慧的不同,就不是那样动人了。
李涉这时忘了跟于寒舟计较刚才她失礼的事,他站起来道:“跟你们同样是‘穿越’的人,还有多少?
多少男子?
多少女子?”
他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多少跟她们一样,与众不同的人?
而他们都掌握了什么样的惊人本领?
于寒舟这时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
属于这个男人的,强烈的探究,势在必得的决心,以及他的惊人嗅觉和敏锐。
他还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没有再放肆地让他滚,而是抛回去一个问题,“王爷拿出什么买我的消息?”
李涉怔住,随即他问:“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没有?”
于寒舟反问,“王爷觉得我缺什么?”
李涉这回答不上来了。
是了,她是阁老的孙女,是准太子妃,未来就是太子妃,还会是皇后。
她会缺什么?
“你就不怕,你拥有的这些,全都失去?”
李涉淡淡道。
于寒舟不急不缓地回答:“如果那样,王爷就是我的仇人,我更不可能对王爷透露什么。”
她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李涉看清了这个少女的决心,不禁头痛。
他还从没有遇见过这样难啃的骨头。
似徐佳慧,她纵然聪明狡黠,到底有所图,他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并不难。
他开始觉得来这里是一个错误。
他还不如去问徐佳慧。
至少,徐佳慧对他有企图,他不难问出什么。
反倒是这个少女,嘴巴实在是硬,他什么也问不出来,还被她喊了“滚”。
李涉又气,又恼,又觉得新鲜。
两个“穿越”者,她比徐佳慧更有趣。
“她懂的,你也懂吧?”
他最后问了一句。
不出所料,于寒舟的回答是:“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太晚了,王爷请回。”
李涉并不生气,道了一句:“打扰了。”
便离去了。
他也是翻窗离去的,动静却比上回的人小了很多,于寒舟听到的声音近似于风吹窗棱的声音。
但是她却确定,他已经走了。
“X的!”
她骂了一句,才抓开身上的衣裳,裹着被子躺下了。
不一会儿,又爬起来,将帐幔放了下来。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她重新爬起来,将帐幔勾上去了。
睡在密闭的空间里,总是让她感觉难受,而且不安。
如果她晚上醒了,她希望一眼望去,就看到卧室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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