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云楼。
丁薇才一进大堂，店长刚好从旁经过，立刻就认出她来了。
“丁小姐，你过年没回家吗？”
上次丁薇在他们店门口帮忙解决张成亮的时候，大家伙一番热茶奉上，多聊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她不是帝都人。
店长负责维护客户和店里的规矩，记性当然是十分的好的。
丁薇笑道：
“帝都还有点事，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
“那这次是几位？”
漂亮美人谁不喜欢？
尤其是有文化、说话还超有意思，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的传说，至今仍在店里流传。
丁薇对前方一招手：“这里！”
一边侧头回答她：“两个。”
店长抬眼一看，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这会儿立刻殷勤的笑了起来。
“那要不这样吧，角落临窗的那一处还空着，我安排给您二位。今天店里有新品蓝莓山药泥，我送您尝尝吧。”
店长长得也不差，美人示好，丁薇心里当然开心，这会也不客气：
“那行啊，多谢你了。”
……
等到两人被咨客领到座位上，编辑果木还纳闷儿地打量着她。
丁薇也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果木笑道：“我看看你究竟是男是女？怎么来吃个饭，人家店长这么大一美人还要额外送你一份甜品。”
想了想又故意问她：“莫非这家店是你的？来这里微服私访了？”
丁薇：……
“那你看看，我这位微服私访的白富美，干什么要拼命写小说呢？这么大一酒店不够我吃穿的吗？”
果木乐了：“那谁知道，你看康熙微服私访记，人家不就是这套路？多受欢迎啊！”
丁薇可不认输：“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对，身为白富美，我私下到店里来考察，发现一桌坐了个温文儒雅的医生，二桌做了个冷酷又俊美的总裁，三桌做了个风流多情，实际上还很纯情的大明星，四桌……”
看着果木期待的眼神，饶是他她厚脸皮，这会也有点编不下去了。
她住了嘴，果木却有些遗憾：“其实，小白莲签字两百三，你觉得刚才这个故事能不能发展一下？”
丁薇：……
她冷酷又冷漠的回答：“不能。”
果木：……
“千字两百三，真的不能再提价了。”
丁薇此刻并不想说话。
……
果木见好就收，这会儿还纳闷的：
“难怪你小说写的这么勾引人，原来是自己就懂得这么多。眼看着走在哪里都有美人一片芳心错付，啧啧啧……”
丁薇也装模作样地叹气：
“可惜了，我是个俗气至顶的人，性别女，爱好男。有负她的错爱……”
正说着，店长拿着菜单过来，闻言嗔了她一眼：
“错爱我也愿意。”
这下子，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
“对了，”丁薇问道：“这段时间他应该没来搞事情吧？”
这个“他”指的是张成亮。
有果木在，话不好说的太明白，但是这“搞事情”三个字用的颇为传神。
店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有，不过我猜他可能是打听到双双在哪里了……双双那边应该还好？”
大过年的，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餐饮行业尤甚，一时半会儿也没空再去跟一个已经辞职的员工联络感情，这会儿也是试探性问一下。
丁薇笑了起来：
“倒是去了，不过刚好我也在，江湖上又一次流传着白雪公主的故事。”
咦，这么说来的话，白雪公主已经出场好几次了，这位公主果然旺她！
搞不好儿童剧能火起来呢！
……
店长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丁薇想了想：双双的工作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她在这里工作过，等到以后肯定许多人都知道，因此也跟店长说：
“双双又换了份工作，不过这次不是去打工，而是去星海影视签约做艺人。据说现在已经进组拍电视剧了，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贡献收视率，支持一下呀。”
店长睁大眼睛。
饶是她淡定万分，这会也不由被这跳跃性的发展给惊住了。
万万没想到，双双居然还能做演员！
天啊，她们居然跟一个演员距离这么近！
其实鉴云楼的菜品好，保密性做的也好，不乏有明星艺人过来吃饭。
但是招待明星艺人过来吃饭，跟明星艺人是自己的前同事，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脚步有些发飘，此刻连连点头：
“我就知道，双双长得漂亮，那个小脸拍照特别好看，当明星一定也会很快红起来的。”
……
前台又有人召唤，她匆匆忙放下菜单，这头便告辞走了。
她一走，丁薇便又一次迎接了果木的眼神。
她甚至敏锐的问道：“你说的这位双双，年后进组，该不会就是拍那本《天价婚约》的吧？”
“什么天价婚约？”
丁薇瞅她：“人家改名叫美人鱼。具体电视剧叫什么名字……我想想啊。”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对哦，好像这个剧她们一直用美人鱼美人鱼的，真的还没起名字啊。
倒是果木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这会儿只是认真的把菜单拿过来。
“难得你还想起我这个任劳任怨的编辑，也愿意赏我多吃两片菜叶子，我来挑挑啊，看哪个菜里面叶子多。”
两人虽然年龄差了一辈儿，可说起来真是半点代沟都没有，丁薇甚至迅速的就接过她的话茬儿：
“看你说的。”
“你选吧，不管哪个菜，反正都只是多吃两片的意思。”
果木：……
她忍不住瞪了丁薇一眼。
下笔却毫不留情地选了个硬菜。
不过两个人撑死了也就是三四个小菜的分量，丁薇跟着拿过菜单，刷刷刷又添了几笔。
等到店长转了一圈，看着前台订着的单子上，丁薇那一桌的菜单里赫然加了一道蓝莓山药。
菜单既然打出来，证明人家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白送，店长不由有些失笑——
唉，现在的大学生一个个的都这么厉害吗？不仅学业，这种事上都那么敏锐。
……
等菜上来的功夫，丁薇给编辑倒了杯茶。
可能是天气冷，这次上的是鉴云楼主推的宝塔滇红，里头裹了一颗圆润的小茉莉，在热水的氤氲下，暖香扑鼻。
喝一口，感觉从外面过来时的冷气都被驱散了。
“你跟我说的兼职，是什么事啊？”
编辑笑道，半真半假的说：“你如果让我给新的杂志社做个编辑，接私活儿，那我可不干啊，这个活儿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了想，忍不住又想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你需要我去做兼职，该不会是你打算自己开一家杂志社，另起炉灶吧？”
丁薇：……
她哭笑不得。
……
“你有这么多脑洞，当初就不应该当编辑，改行写小说，绝对很有市场。”
“现在肯定也是个知名畅销作家了。”
没事不用过脑子的码字不好吗？
去开个杂志社，在现如今这个年头，这也就比四九年加入国军好那么一点呀！
而且，开杂志社能不能赚钱不知道，但是操的心绝对是比写小说要多得多的，何苦来哉？
果木放下心来，这会儿讪讪的讲：
“写小说一天要写那么多字，让我们杂志一次要连载三万字，一个月九万，多累呀。都没时间看别人的小说了。”
“那写跟看，当然还是看得更爽一些。”
丁薇：……
突然有种心酸怎么办？她也爱看小说的呀。
……
闲聊一番后，此刻两人回归正题。
“我打算开发一个小说网站，前期工作量不会特别大，你愿意来帮帮忙吗？”
“工资肯定没有你单位给的高，但是也一定不会低了。”
她可算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而且这不影响你白天在单位办公，只需要抽空闲暇时看一看，筛选一下就行了。”
“不需要修改错别字，不需要多么深切的指导，只要看一个作品合不合格就行。”
编辑果木：……
她哭笑不得。
“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儿啊？”
“网络小说你觉得有前景吗？很多人写小说，都是大白话，一点写作技巧文笔什么的都没有。”
丁薇叹了口气。
——想要做好一行，不说热爱吧，了解应该是必须的。
但果木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想法。
如果真的一直维持下去的话，丁薇觉得她恐怕也做不来网站编辑。
因为众所周知，网络小说本身也是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文笔，展现多么优秀的文采的。
只要能讲好一个故事，不管这故事是俗套又狗血，还是天马行空创意绝伦……
只要能讲好，这就是一个好故事了。
不过这也不怕，她之前就做过功课了，这会儿想起来说道：
“我做过一个表格，发邮件给你看了，你先不急着拒绝，等到回去有空了看看邮件，然后自己了解一下再决定怎么样。”
“而且，你也可以认真思考一下，网络小说的发展其实现在已经渐入佳境了，不说多，就说之前大热的几本畅销书，不都是最开始在网上连载的吗？”
“我以为你们应该有这个敏锐度。”
果木也琢磨一下，这会儿皱着眉头，认真的说：
“你说的都对，也很有道理，其实我们有时候也会在网上筛选一些优质的文章。”
“但是那些文章都是先发表在网上一部分，随即签约出版，总的来说，还是得依靠现实渠道。”
她想想丁薇的骚操作，又哭笑不得：“你既然有做表格的话，干嘛不提早发给我？咱俩吃饭时商量这事。”
“结果你饭前发给我，我还得回去再看，再琢磨……效率多低呀。”
丁薇也惆怅：“我这表格也是搜集好资料，早上现做的呀，而且今天找你，最主要的并不是兼职编辑这回事。”
她把自己整理好的东西递过去：
“开办一个小说网站的话，因为是盈利性的，所以我需要先注册一个公司，以及一些顺带着的项目申请之类的。”
“这方面我认识的人不多，所以来请你帮帮忙，看能不能帮忙找个中介什么的，把这些事情都办好。”
果木拿着单子瞧一瞧，发现好像没什么难度，于是顺手收了回去：
“这点小事就不必找中介了，我托人打个招呼，回头你安排人去办就行了。”
毕竟老帝都扎根这么多年，熟人还是有很多的。
丁薇也松了口气。
她诚恳地劝道：“我真的觉得网络小说这事大有可为，你的经验是很难得的。所以说，回去看看我的邮件，认真考虑一下吧，不说别的，等真的做起来了，只要有电脑，你随时随地就可以办公，钱多事少离家近，这工作不好吗？”
这可真是……
果木也笑了起来：“那你这工作，是不是也叫钱多事少离家近？”
丁薇：……
她也只能点头。
……
说着说着，第一道菜就上来了，还没开吃呢，就听后头那个桌吵了起来。
丁薇：……
大过年的，大家都不认这四字真言了吗？
……
隔着几个花盆往后一看，丁薇也大概琢磨出来，这几个人估计是职业闹事的。
毕竟鉴云楼在这里开了这么久，收费也不便宜，达官贵人不知来往多少。
如果是一般的地痞流氓闹事，真不一定敢找到这里来。
而刨除这个，可能估计就是同行相轻了。
或者是纯粹是私人恩怨。
这几个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丁薇不由失笑——
这破毛病，怎么现在跟秀儿越来越像了？
遇见吵架的时候，捧一个西瓜，或者一把瓜子慢慢看，这不香吗？
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大过年的，大伙都探着脖子望。
而鉴云楼里隐私做的不错，但是为了保持空间的美观和空气流通度，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墙面，而是隔断或者花艺造型等隔了起来。
有心人想看的话，其实还是很容易的。
眼看着客人的餐饮体验马上就要丧失，店长急忙赶了过去：
“您好，请问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满意吗？”
闹事的是个穿着红色毛衣的男人，丁薇刚才已经听到他找茬的内容了，这会儿店长再问，那男人又不耐烦的重复一遍，声音还老大：
“不满意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们这招的什么服务员？这么没有素质！我们在这吃饭吃的好好的，她非来勾引我！”
……
旁边的服务员眼眶一红，泪水扑簌簌就下来了。
之前就说了，鉴云楼的服务员样貌都不错，图的就是个形象好。
这会儿冬天了，穿的是白衬衣小制服配裹裙，这衣服没毛病，基本上好一点的酒店饭店都是这么穿的，只不过这家格外漂亮些罢了。
店长眉心微皱，但很快又笑了出来：“这位客人，恐怕是您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我？！”
红毛衣的男人一挥手：“你看她这样子，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明摆着不是要勾引我吗？你们这是什么店？一点都不正派，回头我告你们啊！”
店长：……
大过年的。
遇到这种奇葩客户，她也是很无语。
但是这个锅坚决不能认下。
做餐饮的，口碑也是相当重要。
她正在说什么，红衣男人又打断她：“还有，你看看这菜上的，一半都洒在桌子上了。要不是一门心思只想勾引我，至于把菜上成这个样子吗？”
而一旁的服务员在旁委屈的道：“我没有……”
她哭哭啼啼：“我就上个菜，本来想放外面的，他非让我放到那个炖锅靠里的位置，我就往前趴趴，他就……他就……”
她委屈着：“他就伸手摸我……”
而且是直接摸到胸上了。
这么一来，小姑娘一急，菜盘子就歪了。
……
周围的吃瓜群众一听，眼神在小服务员身上转了一圈，再看那个男人，眼神就格外鄙夷。
不是他们以貌取人，关键这一男一女，样貌差距也太大了……
红衣男人却半点不怕，他明显着就是找茬，因此这会儿大声喊道：“你可不要诬赖我啊，你要不勾引我，我能上手摸你吗？”
“摸你是看得起你！”
“看你们穿的，这不明摆着勾引人、等着人来摸吗？”
小服务员被这无耻的理论说得瞠目结舌，愣了片刻，直接蹲地上哭了起来。
店长也是神情中隐含愤怒。
“这位先生，我们是正正经经做餐饮行业的。”
“您要是有别的想法，那是您的问题，我们的工作人员踏踏实实，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出过问题，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
“如果您觉得我的说法不合适，那大可以报警。”
该软和的时候软和，可该反驳的时候也得硬起来。
真当他们没什么关系呢！
摆明的占理的事，低头服软只会让人家看不起，真正有资本来消费的，心里更是门儿清。
她的话硬气，但是碍于立场，有些话也没法说出来，此刻对方根本不怕。
这会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甚至又猖狂地笑了起来：“我刚没看到，你这时穿的也挺骚的啊！”
几个男人在旁边哈哈笑着，互相附合，觉得自己说的很有意思。
一帮子女的，对付她们，哥几个简直太有经验了！
逮准了这点死命不放就行了，看谁熬得过谁！
……
丁薇在旁边皱了眉头。
对于女性，社会给予的恶意中便有荡，妇羞辱，因为传统观念的原因，一旦扯上这点，大多受害人都会很难反驳。
她上前一步：
“那你要非这么说的话，我看你这身穿的也挺欠揍的，你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来打你吗？”
眼看着店长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红衣男人正洋洋得意了，却没想到被人横插一杠子。
他扭头一看，却见穿着毛衣的丁薇也是漂漂亮亮，这会儿不由笑了起来：“哟，你们这店里美女还挺多的哈！”
“干脆改行呗，搞什么餐饮服务啊？换别的服务吧。到时候我肯定天天来消费……”
一边说，一边猥琐的笑了起来。
丁薇也笑了起来：
“人啊，还是得有自知之明。”
“您瞅瞅您长得这样，长得不咋滴，想得倒挺美。”
“说人家小服务员勾引你，白雪公主勾引小矮人吗？但凡你多吃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这“白雪公主”四个字一出，周围的人便哈哈乐了起来。
哪怕是还在生气的店长，和满腔委屈的小服务员，这会儿想起了店里被白雪公主支配得来的荣光，也不由有些想笑。
丁薇再一次在心里叹息：白雪公主果然旺我！
骂人她也是在行的。
“你往周围看看，在座哪一位不比你长得齐整？”
“真要是豁得下脸面勾引你，那口味得多重，心态得多猎奇呀！”
“还有啊，甭管是做什么服务的，你看看你身上那件儿洗的染色的毛衣，桌上那些菜算下来得两千多块钱，掏得出来吗你？”
“可别倒打一耙又占人便宜，纯粹只是想吃霸王餐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眼见周围的笑声一重叠一重，又对一旁的店长说道：
“你看你，这就是你的失职了。”
“人家客人想吃顿霸王餐，怎么了？就不许人家有个落魄手头紧张的时候吗？你这也太不善良了。”
“该吃吃，吃完了送警察局去，人家那头能管好几天的饭呢！”
“你不给人家机会，人家也没办法，为了多吃几天牢饭，只能把事儿闹大了。”
“大过年的，人家也不容易，只为了多吃一口饭嘛。”
说完还用格外不屑的眼神上下扫了那男人一眼。
然后发出了秘技嘲讽：
“呵呵。”
……
这一连串的话说过来，整个饭店里都发出了欢快的笑声，空气中充满了活泼的气息。
大家来吃饭被打扰的烦闷骤然消失，大家伙盯着在场的几个漂亮女生，只觉得真是不一样——
听听这话说的，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可那损人的劲儿啊，稍微懂点儿都快笑疯了！
没看那红衣男人脸色阵红阵白，估计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呢！
所以说啊，人啊，没文化还是不行。
被骂了都不知道，还是从里到外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噗哈哈哈……
……
就连店长也心悦诚服，怨不得人家是明大出身的呢，光这骂人不带脏字的样子——我的天哪！
真的好解气！
她收回之前的话：这真不是错爱！
是真爱！
难怪双双一提到丁小姐，就死一副心塌地的样子……
……
等到丁薇结帐时，才知道今天白送的不仅一道蓝莓山药，还有她们的整个餐费。
她还跟店长开玩笑：
“早知道骂人家一顿就能吃一顿白食，我就该每天逮个人骂一骂。”
店长也笑了：
“真要是那样，我们这店也不用开了，开个茶馆吧，就看您每天跟人家吵架，我觉得肯定有前途……”
丁薇对她竖起大拇指点赞：
“有想法。”
……
果木家里还有些事，这会在饭店门口跟丁薇告别。
丁薇走到门口的停车场，只觉得自己这崭新的五菱宏光，在一众大小豪车国产日产进口里格格不入。
也因此显得非常醒目。
她开着车子慢慢驶出这片场地，等到终于到大路上，又稍微加快了一点速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只见前方飞快地窜出一个人，迅速就在车前方失去踪影。
丁薇看着仪表盘上动都不动的指针，那会儿有那么一瞬间是懵的：
这车子都没起步，总不可能是出车祸了吧？
等她下车来一看，前方躺了个熟悉的红衣男人，心中立刻便明白了：
得嘞，碰瓷儿的。
这可真是稀奇，两辈子都投一回，还是个熟人。
丁薇不由有点后悔，之前在饭店里就不该仗义执言，而是直接让人报警把他们抓去……
但是想想小服务员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唉，这事不当场解决，肯定会成为一个阴影的。
说白了，还是这红衣男人欠揍。
眼见的她站在一旁看，男人立刻在地上翻滚了起来：“撞死人了啊，撞死人了啊……”
没奈何，又吸引了路旁的吃瓜群众。
但是怎么说呢，这男人演技不过关，而且丁薇的车子是真的没动，他就躺下去了。
这会儿好心的群众就劝她：“姑娘，破财免灾吧，这种人特别能缠，咱没那个时间。”
丁薇道过谢之后，回头盯着那男人就冷笑一声。
破财免灾？
老娘不要的钱给出去，那才叫免灾！
就这玩意儿，破你个大头鬼！
……
她正准备上前，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女的，这会儿二话不说，就拿着手里陈旧的黑色大背包，死命的往红衣男人身上砸：
“王八蛋，叫你占我便宜，叫你占我便宜！”
哦豁！
吃瓜群众更积极了。
但凡纠纷，车子碰瓷儿和男女吵架，那肯定是后者更吸引人，大家伙儿瞬间忘了他那假惺惺的撞伤，神情激动起来。
而那突然冲出来的女的年龄倒不很大，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的也不时髦，风尘仆仆。
偏偏手里的那个大包似乎是实打实的，沉甸甸，这会儿被他的大力气砰砰两下砸的红衣男人，瞬间就跳了起来！
“哎呀，不是撞死了吗？这怎么能跑能跳的？”
大伙儿乐了起来。
就这状态，再说自己被撞伤了，那警察也不能认啊！
“你谁呀疯婆子！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男人委屈万分，他都不认识这女的，怎么可能占他便宜呢？
……
而女人到底是力气有限，大包砸几下，就砸不动了。
这会儿她撑着膝盖呼呼喘气，从旁边又窜出一个男人来，接着拿着那包死命的砸着红衣男人：“叫你占我媳妇儿便宜！叫你占我媳妇儿便宜！”
男人对男人，那可叫一个势均力敌，更何况红衣男人本身气势便输一头，这会被炸砸得吱哇乱叫。
他忍不住反省：难不成自己真的占了这女的便宜？
啥时候占的呀？
哎哟，他有时候顺路摸一把，也记不清啊！
这要是警察来了，他这惯犯一看咋说呢？
搞不好还得关几天……
抱头乱窜中，他的脑子还在不停的转着：今天去闹事的报酬还没拿到手呢！
那不得再纠缠纠缠呀？
凭什么闹事不成功就不给钱呀，他付出的努力啊，这是他劳动所得！
这么一想，红衣男人就更加气虚了。
他此刻赶紧承认道：“哎呦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手贱，我手贱……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再也顾不得碰瓷儿的事，拔腿三两下窜过了人行道，不见了踪影。
而丁薇这会儿也愣住了：
“你是……”
她看着这个眼熟的男人：“吕成？”
……
吕成还是那副黑皮肤又憨厚的样子，这会不自在的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应道：“哎，我是。”
看他这样子，绝想不起十几年前他曾意气风发，也是名准大学生。
丁薇笑了起来，再看他旁边那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女人，这会不由问道：“这是你妻子吧？”
珍珠也有些腼腆。
一点也没有在老家的那股子爽利劲儿，仿佛跟刚才打人的那个女的并不是同一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其实两个人过来也是机缘巧合。
工地里正月十五就要开工，如今才初九，珍珠寻思着丈夫年前的提议，决定不等交房了，而是现在就出来，两个人找个便宜的地方租房子住。
不这样的话，一家子还欠着几万块钱呢，猴年马月才能还得清啊？
到时候她小宝怎么在大城市上学？
难不成还学着她们，一辈子辛辛苦苦挣地里的那两个钱吗？
夫妻俩都是利落人，这会儿东西一收，孩子留家里，两个人就迅速坐上了来帝都的车。
这会儿刚从火车站出来，公交车摸不清楚，出租车又舍不得。
只叫了个三轮，走到半路上，看见熟悉的恩人似乎是被人碰瓷了。
吕成在帝都也是听说过这事的，这会二话不说就拉着媳妇下来，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出来。
珍珠现在不说话，但是爽利也是真爽利，她甚至都没多犹豫，二话不说给男人一个眼神：
看我的！
上去先发制人，先拿大包把人捶蒙了再说！
她之前在街上饭馆里帮忙，经常遇见一些地痞无赖想占便宜的……
哼，她火辣珍珠的便宜，是谁都能占的吗？
不打的他们哭爹叫娘才怪！
……
刚从鉴云楼出来，这头儿又进了一家小饭馆。
不是丁薇不愿意在好的地方请客，还是看着夫妻俩有些拘束的样子，恐怕他们到那里更加吃不饱。
于是主动来到旁边的一家小餐馆，要了几个菜。
这夫妻俩在车上为了省钱，光吃带着的白馍和鸡蛋，这哪能顶饿呢？
如今见到丁薇请客，又不好意思了起来。
丁薇赶紧拦住他们：“你们千万别客气，今天可算帮到我大忙了。”
“不然你也看到了，这种是有理没理都说不清的，他要是真碰上瓷儿了，到时候讹我几千块钱的，都够我请你们吃一年的饭了。”
眼见这两个人重新情绪稳了下来，丁薇又好奇地问：
“吕哥，你不是说家里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吗？怎么都到帝都来了？”
吕成还没回答，珍珠先说道：
“丁……丁……”她犹豫了一下，不知大城市的女孩该怎么称呼，却见丁薇笑道：“叫我丁薇就行了。”
珍珠也松了口气。
“丁薇啊，之前谢谢你救了我爸的命，那时候借钱真借不到了……”
丁薇摆手，刚准备说什么，却见珍珠又说道：
“但是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得辛辛苦苦挣，不是你好心借我们钱，我们是真没办法了。真的太谢谢你。”
“不过这钱我们不能老拖着一直不还，但是大成的收入有限，靠一个人也不行。我们就觉得，来帝都闯闯看，找找机会，万一能多挣一点，也好早些还钱……”
丁薇不由高看她一眼。
……
于是心里更纳闷了：
就这样的一家子，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就算有些心思，那也全往正道上使，怎么吕丽就这么拎不清呢？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只是好奇的笑道：“那你们准备做什么呢？”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我跟大成什么也不会，就商量着看看能不能摆摊，不管是卖早饭还是卖水果，先试试看吧。”
她犹豫一下，还是有点儿忐忑，净摆摊儿也有可能亏钱呀。
“帝都的工作好不好找啊？”
毕竟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肯定比他们要多些见识吧？
丁薇想了想，也认真的回答道：“帝都的工作应该挺好找的，但是除非力气活儿，不然工资给不高。”
“又或者……力气活儿的话，你身体不是不好吗？我觉得还是以轻松点的，休养身体为主，不然到时候挣的钱还不够去一趟医院的，得不偿失。”
吕成也地笑了起来：“你看，我就这么说的吧，身体为重。”
丁薇看他们这副精神面貌，心里也觉得开心：“倒是摆摊，我觉得大有可为。”
丁薇笑着给他们出主意：“不说别的，就我们学校门口，卖个早饭卖个水果什么的，应该也都可以，那边居民又多，学生也多。”
“再不然学校门口找地方卖卖玩具啊，纸笔啊头花之类的……”
现在市场管控没有那么严格，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做生意，网购更是少，其实越是小生意，是真的挺能挣钱的。
“那就好，那就好……”
听了她的话，夫妻两个似乎有信心多了。
吕成还笑了一声，对珍珠道：“刚好，我十五才开工，在这之前要不咱们先在附近租个房子吧。”
之所以提前过来，也是想打主意，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说到开工，丁薇心里一动。
……
“吕哥，你都会些什么呀？”
吕成愣了一下。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远去，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有学问的年轻男孩，他只是老老实实回答：
“会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就那些大家都会的。种地呀，干活，盖房子，或者是给人家装修房子，做木工之类的……”
丁薇笑了起来。
“做木工的话，手艺怎么样？”
这个吕成是扎扎实实学过的。
而且他毕竟上学也是实打实的，审美啊考虑的方方面面跟之前的工作经历结合在一起，在村镇那一片儿其实挺受年轻人欢迎的。
中老年的喜好他也能做得很好。
要不是这年头儿大家手里都没钱，而且装修活也不是一直都有，压根不会出来在工地上干活。
说到这里，年后工程队的老乡还准备让他专门带人负责装修这一块呢。
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他的眼神中都充满着光彩。
丁薇看在眼里，想了想：
“我有一套房子，马上就准备装修。不然这样，吕哥你抽空跟我去看看，咱们沟通一下，顺带我再看看你的手艺……如果能行的话，那套房子交给你装修怎么样？”
吕成有些犹豫。
装修固然是比工地上的要轻松一点，但是不长远呀。最起码也得两个多月，到时候再去工地，肯定就不是那个活了。
而且帝都装修，买材料什么的，他还找不到地方呢。
……
丁薇是真的有这个想法，这会说道：
“其实我也只是提个建议，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那能不能拜托你，在有空的时候帮我找一些靠谱的装修工人，然后看看他们，别让他们以次充好，或者敷衍做工就行了。”
这个吕成是没问题的，他一口就应下！
丁薇也松口气，这年头儿，有个靠谱的监工比什么都难得。
而看吕成这家的人品，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她说道：“你可以先在工地上干着，没事在我这里看看。”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干这行可能更好一些，可是能不能招来客人，就看你们会不会说，或者是做的够不够好。”
“小区都是新房子，到时候都要找人装修的，你装的好，或者会宣传，到时候领大家过去看看，说不定生意就能接上几单了。”
“而且装修的过程中，你手里带几个人或者跟老乡一起成一支队伍，到时候一家接着一家，或者同时做几家的工作，我觉得比你在工地上有前途。”
“毕竟装修这行业发展好了，就像帝都现在那么多装修公司一样，你也可以开一个小公司。”
“毕竟，这是你擅长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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