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深渊,无尽无头,深不见底的悬崖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凶兽,淹没了层层叠叠的雾霭,也吞噬着任何生命。
小绣双臂紧紧的抱着苏晋斋,她能感觉的到他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流逝,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将她素白的裙裾都染红了,鲜烈的触目惊心,烫的她肌肤生疼。
冷风渐紧,浓雾却像静止了一般,弥漫着一切,混沌不堪,二人的身子急速下降,所落之处,如一股飓风,瞬间将雾气冲散。
崖下一片锐石硬土,摔跌下去势必会粉身碎骨。
小绣双手抱着苏晋斋,脸上一片决绝,地面越来越近,她凌空翻身,用瘦弱的身子撑住了苏晋斋,眼看她孱弱的脊背就要砸向地面,小绣忽然仰天一吼,白皙的小脸之上顿时裂出数道纵横交错的红纹,正在极速的在脸上盘伏蔓延,犹如星罗密布的蜘蛛网般逐渐开始延长。
忽然,小绣身子绽出一股银色的光芒,与那浅淡茫茫的白雾搅碎了揉在了一起,将她密密匝匝的包裹其中。
银白光芒瞬间消散,小绣身后陡然裂出九条毛茸茸的狐尾,像九条银白巨龙在身下飞舞盘桓着,狐尾如蛇盘一般铺满了整个地面,二人下坠的身子落入了一片柔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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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下气候冷冽如冬,罡风冷硬,尖锐的冷风刀割彻骨一般吹到小绣脸上,她咽着泪将外衫脱下拢在苏晋斋的身上,保存着他体温的流失,拽着他的手臂将他缚在自己的脊背之上,在用她的外衫将二人缠束在一起。
小绣艰难的弓起腰背着他,拖着步子向外走着,希望可以天色黑透之前找到可以容身避寒的山洞。
眼前暮霭沉沉,依稀见山崖下松柏参天,扭曲枝条地努力的伸向天空,好像是向天申冤的冤魂,站在一片荒芜的黑土里,随着凛冽的风,瑟瑟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
小绣忍着痛意和寒冷,四处搜索着容身之所,不知走了多久,她的双腿已经麻木僵硬,没了知觉。
天色渐渐暗淡,无星无月,脚下分辨不清,眼下是前所未有的困境和绝望,让她感到一阵阵手足无措,她的体温冷风中在一点点地流失,背上的苏晋斋已经没了呼吸,身体也渐渐木僵,小绣悲绝的哭出声来。
“苏晋斋,你不能死……”
深夜的山风吹在她的单薄的身上更是凉嗖嗖的像刀割一样,她的体力流尽,四肢渐渐酸软无力,踉踉跄跄的几欲摔倒,甚至连脑袋也沉沉地疼痛起来,她咬破舌尖使自己清醒过来,背着苏晋斋向前走着,在他耳畔不停的低喃:“苏晋斋,你不能死,你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小绣出口的话在寒风中有些微弱零散,絮絮叨叨的,语气杂乱:“群妖录还没有开启……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苏晋斋……你不能死……”
小绣被一股致命一般的绝望笼罩着,几欲悲鸣失声,可还是用尽全力忍住了,她咬牙擎着苏晋斋,他的双足在地上拖出一道痕迹,鲜血流在地上,蜿蜒出狰狞的血线。
终于,小绣一个趔趋,二人狠狠的摔倒在地。
小绣筋疲力尽,她无力的抱着苏晋斋冰冷的身子嚎啕出声,泪水从眼角狂涌了出来,她伏倒在他的身上,声泪俱下。
“苏晋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绝望的哭泣,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送来一阵一阵的尖锐的风声,声音很低,似乎从哪个缝隙刮出的,呜呜噎噎的,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在黑夜渗透而来。
小绣止了哭声,夜色太深,她看不出去,可她感觉的到,前方一定有坑岩或者山洞,才会发出那种刺耳的风啸,她胡乱的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心中燃起了希望,再次将苏晋斋覆在她的脊背上,向那股风声走去。
腿脚已经使不上力气,她只好用手扣着沙砾地面一寸一寸的向前爬行,周围很静很静,冰冷的风在远处鹤唳,小绣却什么都听不到,汗水顺着下颌无声的砸落在地面,她弓起腰身,向前匍匐,视线已然开始模糊,她心中的那一口信念撑着她,不停的往前爬,往前爬……
小绣终于爬到坑洼处,发现此处竟然是不知从何处滚落的两块巨大的岩石,相搭相护,形成了一个半丈宽的小洞,虽然窄小,却可容身。
小绣欣喜若狂,这小洞无疑是绝处逢生。
她使劲的将苏晋斋的身子拖了进去,洞里的冷风渐弱,可苏晋斋的身子已经冰凉僵硬,腹部的伤口已经凝固,小绣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胸口仅存的一点温热暖着他,不断的用手搓着他的身子,用摩擦来生热。
可苏晋斋根本毫无知觉,眼睛紧闭着,没有一点回应,小绣手顿了下去,她在黑暗中紧紧的盯着他的脸,似乎是下了此生最大的狠心一般,抬起手向他的鼻息探去。
手落在他的鼻端,小绣维持那个动作许久,手臂僵硬,好像凝固成了一座雕塑,呆呆的看着他的脸,喉头像被冰块堵住了似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她还是动了,小绣俯身抱起苏晋斋,二人紧紧相依。
她就这样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脸颊,没有哭,也没有闹,神色木然,眼无焦距,好像没了感官,没了悲喜,世间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他二人,她就这样一直抱着他。
恍惚一下子到了地老天荒。
小绣想,这世人常说,男女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可他们错过的……又何止一个白头?
原来,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他们相聚的时日,不过须臾,能够回忆起的记忆少的可怜。
原来,这世间遗憾总那么刻骨铭心。
小绣就这样抱着他,一直到了旭日东升,绯红的日光渐渐拢出云海,染透了薄如轻绡的朝霞,宛若锦绣,白天开始了。
小绣终于能看清他,苏晋斋脸色青白,毫无血色,胸腹间的锦白衣襟也全是血,刺的她眼睛一阵生疼,他的胸口静止,已经没有了起伏。
小绣此刻倒是为所欲为,毫无顾忌的贴着他的脸颊,用自己的脸磨蹭着他,又低头吻了吻住他的嘴唇,他毫无知觉,小绣贴在他的唇边轻笑出声,原来,他此刻倒是乖巧起来,任由着她欺负摆弄,不会发火,更不会推开她:“苏晋斋,你看天亮了……”
小绣微微抬起头,伸手抚着他的脸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她却是笑着:“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
日头从洞口照了进来,金灿灿的,美丽极了,小绣忍不住伸手去抓,一抹温热在掌心间流泻。
小绣笑了笑,放下怀中的苏晋斋,让他安静的平躺在地,她替他拢好衣袖,才缓缓站起身,背对着苏晋斋微仰起头,感受着日头的暖洋洋的沐浴,轻轻呵出一口气。
脸上已经褪去的红色纹路又开始蔓延,像细小的蛇身一样扭动着身子着扩散着,小绣眼中都是血丝,狠狠一咬牙,身后又裂出九道白如拂尘的狐尾。
“苏晋斋,我还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的真身是九尾狐,这寰宇天地里,唯一一只九尾狐。”
小绣眼中不带悲喜,神色空洞,她缓缓垂下眼睫,侧头向他的脸庞看去:“也许,灵狐稀少,世人才知九尾狐可贵,凡人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竞相争夺,娘亲临去之时,便在我身上设了封印,封住了这九条狐尾,所以与你第一次相遇时,你才误认我是狗儿。”
小绣一人在自言自语,语气格外低柔,九条尾狐在身周荡成了浮云,好看极了。
忽然,她径自笑了起来,唇边的笑容明媚的比日头还要鲜艳夺目,她弯身从苏晋斋的袖子里拿出了莲花骨剑,在手里细细端详,此物与主人心脉相同,如今苏晋斋身死气绝,现在竟也萎靡无光,暗淡的剑身上龟裂出一道道细碎的纹路,好像要破碎了一样。
“苏晋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似乎是誓言一般,小绣说完此话,眼里血丝化作决绝的红芒,手腕灵巧一转,乌黑的剑锋毫不犹豫的扫过身后,一跟狐尾就被她生生的切了下来,小绣身子痛的一颤!
那尾巴犹带着殷红的鲜血,小绣咬牙忍着断尾剧痛,将它掷进了苏晋斋的心口里,那狐尾似乎找到归宿一般,化作一股白芒倏地钻进他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苏晋斋的胸膛忽然起伏了一下,腹部的伤口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愈合,小绣无力的跌倒在他的身上,嘴角蜿蜒出一道血丝,脸上猩红的纹路尽褪,开始出了冷汗,细细密密的一层,不断有汗珠沿着鬓角滚下,打湿了鬓发。
她趴在他的胸口之上,感觉着他的心脏渐渐复苏,胸口也有了温度,她渐渐将脸贴在他的唇畔,感受着他微弱的鼻息,她解脱的笑了笑,低声呢喃着,又像是在祈求:“苏晋斋,你醒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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