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桑垣的小木鸟顺顺利利飞到了慕容纤月手中。
与此同时,绥远带着手下将一路的山匪清了个干净,按着原样将那十几箱的石头也运了过来。
绥远看着大厅里一堆醉得东倒西歪的人,不经错愕。他跟着纳兰倦夜十几年,从来没有见他这般无状过。
慕容纤月看看绥远错愕的眼神,再看看满屋的狼藉,不禁庆幸:好在纳兰倦夜来了以后她刻意维护自己的形象,并不曾多喝酒,不然今日,这脸也丢得不清。
“稍等!”慕容纤月诚恳的对绥远和他带来的手下说。
然后将满屋的醉汉,一个个揪着耳朵叫起来:“起来,办正事,银子来了。”
曼山睡得迷迷糊糊,一张脸还埋在半个吃剩的猪头里,听到有银子赚,猛地就跳起来,急急火火地吼道:“银子!哪里有银子!”
得了,这么一嗓子,倒是把剩下的人全部叫醒了。
绥远看着曼山随意摸了一把满是猪油的脸,便开始指挥着一干人等去扮粮食,一环一口倒是处理的有条不紊,粗中有细,不禁啧啧称奇:王妃手下,还真是一群奇人啊。
纳兰倦夜自当初决定为自己争一争以来,为了时时保持清醒,甚少饮酒。不想昨日经喝得那么凶猛,等他反应过来那酒究竟有多烈,便已经醉了。这会儿醒过来,头还是疼得不得了。
迷糊了一会子,总算在影影错错的人影中辨出了慕容纤月。慕容纤月大约是在同曼山谈论生意上的事,曼山的大嗓门让纳兰倦夜更加觉得头痛欲裂,伸出长臂将慕容纤月拽过来。
慕容纤月站着,纳兰倦夜坐着从背后搂住她的腰格外的舒服。于是他干脆将脑袋贴在她背上,黏黏糊糊地撒娇:“月儿,我的头好痛。”
慕容纤月先是僵了一僵,接着便有一股奇异的电流传遍全身,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绥远看着自家主子像个三岁小儿一般粘着王妃撒娇,觉得又羞又臊,简直没眼看,匆匆说了一句:“我去帮忙!”然后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慕容纤月起先被纳兰倦夜搂着,动弹不得,刚想扒开他的手,又听他手头疼,便心软了:“你先让我转过来,我替你按一按。”
纳兰倦夜迷迷糊糊听了她的话,也不肯全然把她放开,只是将手臂松了松,容她转了个身,仍旧是搂着她,靠在她身上。
慕容纤月便伸出她的手,一下一下帮他按揉太阳穴。虽说不见得有多少技巧,力道应当是尚可的,纳兰倦夜皱着的眉略略送了些。
慕容纤月看他这副模样,心知他是烈酒喝多了,一时半会缓不过劲儿来,心中懊悔:“早知道他酒量不行,就不敢纵着他喝那么多酒的。”
灌纳兰倦夜酒最多的曼山一阵子心虚,本想老老实实闭嘴,但是看着慕容纤月待纳兰倦夜小心翼翼地如同哄胆小的大白兔一般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冒出来一句:“月儿,我跟你说哈,这男人啊,你可不能惯着,否则啊,太黏你了,束手束脚的,你就嫌他烦了。”
慕容纤月总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这种话,不应该是自以为是的男子之间交流怎么对付自己妻子时的心得吗?莫非她看起来像极了那种油滑而又不负责任的男子,呸,女子。
想得多了,慕容纤月眉头都拧起个疙瘩。最后一脸嫌弃的对曼山说:“你知道为什么千羽阁那么多品貌兼优的女孩子,你依旧讨不到老婆吗?”
曼山实诚地摇摇头。
慕容纤月接着教训道:“你若再抱着你那稀奇古怪的言论,我敢保证,你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儿。”
曼山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讨不到老婆,他岂不是要对着分部这些糙汉子母夜叉孤独终老了,太可怕了。
慕容纤月摸了摸纳兰倦夜发髻有些散乱的脑袋,温声说:“记住了,媳妇儿都是用来宠的,可不能用来欺负。我的男人,我当然宠着惯着。”
曼山点点头,又觉得哪里别扭,于是他在明知自己一开口就会坏事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质疑了:“不对啊,那不应该是他宠着你么?月丫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慕容纤月看着纳兰倦夜孩童般撒娇的模样,自觉心中柔软地不像话:“他已经把我宠到骨子里去了,我也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不是。”
曼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慕容纤月一向是恩怨分明的。
慕容纤月后知后觉的想到,纳兰倦夜当庭撒娇被人围观了去,怕是有损他的威严了。瞬间觉得有一点对不住他,总得做点什么才好。见旁人已经散了个干净,慕容纤月只好扮一个黑脸,凶巴巴的对着曼山这个最后的围观群众吼道:“你还在这里干嘛,人都被你灌醉了,还不快去一些醒酒汤来!”
曼山一拍脑门:“对。”说着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等走出了门,忽然又退了回来:“啥是醒酒汤?”原谅他们一群糙汉子,打记事起就是从酒缸里泡大的,从来没有听过醒酒汤这种一听就不中用的玩意儿。
慕容纤月:“.......”
折腾了一会子,粮食也装个差不多了。一袋袋粮食齐整地码在板车上。慕容纤月顾忌着纳兰倦夜的酒还没有醒,便让他们又备了一两板车,搀着纳兰倦夜坐在上面,挑了一头老牛拉着车,稳稳跟随在两队身后。
绥远战场打扫的干净,这一路走来,平平顺顺,连个磕绊都没有。
纳兰倦夜醉醺醺的坐在板车上,脑袋靠在慕容纤月肩膀上待了一路,这会头虽然依旧疼的厉害,却清醒不少了。
等进了浚江境内,已经恢复了以往正襟危坐,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只是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不适。
慕容纤月忧心忡忡的问:“可有不适?不如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纳兰倦夜摇摇头:“我这个钦差,终归要亲自出面的。月儿,你就当我为了拉拢人心,不得不如此。”虽是这么说,其实他也不过是心疼慕容纤月为了他劳碌了这么久,都没有正经休息过罢了。
慕容纤月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在理。沉默了一下,眼睛忽然亮起来:“我真的是,被曼山那个憨货带的都有些傻了!”说着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罐,倒出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白白的方方的东西来。
纳兰倦夜想到被慕容纤月的“寸寸相思”毒药误伤时的痛苦,心怀警惕:“这又是什么毒药?”
慕容纤月也不解释,只是道:“张嘴!”
纳兰倦夜便真的张开嘴,将那不明物体放进嘴里,接着便是一股清凉的薄荷味直冲脑门,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慕容纤月得意地晃晃自己手里的小瓷罐:“薄荷糖,提神醒脑最好用了!”
纳兰倦夜只觉得慕容纤月袖子里的小瓷罐几乎是层出不穷,几乎是没有断过,不禁好奇:“你这袖子里,究竟装了多少瓶瓶罐罐?”
慕容纤月细想了一下,道:“也不多,只是每次出门都带个三五瓶毒药,用完了便换新的,所以极少看到重样的。反正我师娘最不缺的便是稀奇古怪的毒药,我自己也炼过一些,便随便我拿出来用了。”
“薄荷糖倒是时时刻刻少不了的。”慕容纤月刻意靠近他的耳朵,用气音说:“不然哪里来的薄荷糖气味!”
纳兰倦夜只觉得一股湿.湿.热.热的气流扫过他的耳畔,将他撩.拨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双手居然局促的无处安放。
有了粮食,自然就建起了粥棚,纳兰倦夜指使者慕容纤月兄寸寸相思征用来的劳动力,架起了好几口打过,不断地熬粥,分粥。
那些准备北上讨说法的百姓已经在浚江边境同那些士兵僵持了许久,听说朝廷终于有赈灾的粮食派下来了,干醋放弃了北上,回来排队领粥喝。
纳兰倦夜不顾自己脸色惨白,一直在这里盯着,以防有人偷工减料。
等到百姓每人都领上粥了,他便将人召集起来。
“诸位。”纳兰倦夜道:“诸位遭此横祸,是因为有人贪了修筑水坝的银子,偷工减料,导致水坝轰塌。如今贼人以伏诛,在下想着,诸位就算扛过这些日子,成功挨到了下一季粮食播种的时候,堤坝建不好,还是会有再遭难之嫌。本王有个想法,修筑水坝的钱,由我们来出,诸位趁着田里没有活计,咱们大伙儿一起重新把堤坝修筑起来可好。”
纳兰倦夜的话一出,底下便传来了细碎的议论之声。大多数人还是点了点头的。
纳兰倦夜便接着说:“当然,诸位修筑堤坝之时,在下也会为诸位准备好饭食,面点,米汤,肉和菜,会日日供应,不会短缺。但凡愿意参与修筑堤坝的,每日便可来领一家老小的三餐?如何?”
如此一来,赞同的人更多了,毕竟,修好水坝,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福祉,如今种不了地,修水坝还有饭吃,确实相当合算。
人群中忽然又已男子发问:“如此,男子倒是有了饭吃,然而那些家里没了男人的妇孺,又当如何?”
慕容纤月打量了一下此人,虽然瘦些,但并不是挨饿的模样。仔细看了,应当也不是那种可以找茬之人。而且此人言语平稳,应当是真心实意为那些妇孺担忧的。
纳兰倦夜随手指了指给百姓分粥的那些府兵:“那些人,日后也是要去修堤坝的。丧夫的女子,便可以来替大家做饭,同样也可以领周济家人的口粮。而且等到耕种之时,所有人,都可以领到耕种用的粮食,诸位一下如何。”
这般安排合理周到,大家果然没有了异议。
慕容纤月看向纳兰倦夜的眼光中满是欣赏:如此一来,既解决了灾民问题,还替他们解决了水坝的隐患,竟是个一举两得的妙招。而且他心细如发,面面兼顾,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劳动获得粮食。一方面利用了百姓自己的力量修筑堤坝,一方面又维护了百姓的自尊心——靠劳动换来的粮食,有什么可羞耻的呢?
纳兰倦夜看到自家夫人欣赏的目光,不禁有些得意。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补充下去:“这些日子咱们先不动工,三餐照常发放,咱们先养足了力气。”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需要把这些人登记一份名册,一面有人贪功冒领,导致矛盾。再有,运送石料一类的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众人一片欢呼。
纳兰倦夜凑到慕容纤月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你的粮仓,要支撑这么久,会不会损耗太厉害?”
慕容纤月正要说话,末易拿了小木鸟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周围省郡的粮商,都闹到垵江分布去了,朝着要见千羽公子。”
慕容纤月勾唇一笑,对纳兰倦夜说:“你看,后补粮食这不是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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