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上京城,应该是跟二沟村差不多的冷的,只是珍娘才刚大病了一场,这身子却是虚弱的厉害,所以,即便是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她还是手脚一阵接着一阵的发凉。
珍娘坐在床上听着外面喧嚣的车马人来的那些动静,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也就是京城这块地方,到了这种时节,还能拥有这样的一番热闹吧。
她记得每每深冬时节,黄阳镇那边的街道却是一贯的冷清的,别说是深冷的腊月了,即便是才刚下过雪的冬月份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已经没多少行人,可以看见行走了。
却这边的景象好像截然不同,珍娘每日里躺在屋子里面,听也能听得到外头从日出到日落的喧闹。
只是她如今这样的身子情况,却没法出去感受感受这份繁华都市下的别样的热闹了。
没错,她跟蒋小壮日夜兼程的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程,总算是到了京城了,而且,兄妹俩已经入了这片皇城土地,也有三两日的工夫了,但是,珍娘却丁点都还没有见识过这片城池的风采。
原因无他,这一路上风霜雪雨的连番折腾,还是很成功的让她这孱弱的小身板,又一次磨炼了,反正珍娘记得她还没有走到京城的时候,好像就已经着起风寒了。
只是,人在路上也没法好好的寻医问药什的,所以,珍娘也就只能拿着几颗自带的药丸强行撑着,不过,终究没有撑到进城之前,她还是一气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被她三哥带进城里的。
反正,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身处在这家药堂里面,然后就是不停的喝药诊脉,休养身体,连床都还没下过。
珍娘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屋子,想想她三哥这会子也不在,便动了动躺的有些发木的手脚,觉得这时候自己个下来走动走动兴许也不会有啥的。
因而,就坐起身来,抓了身袄子套在身上,打算即便是没法出去走走,也能走到那窗户边上,打开缝隙往外面看看也成啊。
只是,她才刚刚穿上鞋子,就听这屋门一开。
是这家药堂专门给她负责熬药送药的小童,开门进来了,珍娘一见这动静,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姑娘,您怎么下来床上了?大夫不是交代了,您要好好的躺着静养的吗?”小童进来屋里一看珍娘这情形,就说道了两句。
珍娘听着这话音,却是满心里的叹气,唉,这下窗户缝都挨不到边了。
更可恶的是,她闻着这满屋子的药味儿,就有种想要吐了酸水的感觉。
“好了,您的药已经熬好了,赶紧趁热喝了吧。”小童见她也不说话,又看她那小小的身板瘦瘦弱弱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就没再忍心念叨,只是,端着药碗开口说道。
珍娘只能强扯了个笑容出来,说道,“你把药放这儿吧,等会我自会喝的。”
一边说着,珍娘也是情不自禁的压着自己舌头底下的那股子苦意,实在是这两日数着顿的药汤子喝的,她连嘴里的唾沫都是苦的。
珍娘真的是不想再喝了,只是,这一回蒋小壮却是铁打了心的,平常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听他小妹的,偏偏这两日却是态度坚决的厉害,无论珍娘怎么发狠撒娇的,反正,都不行。
好不容易,这会子她三哥也不在,珍娘还不能逃上一劫的,因而,便这么打发了说道。
却没想到,她这话音才落,那小童却是摇了头说道,“那不成,你家兄长临出去之前可是交代了的,要我亲自看着你把药喝下去了,才能算完事的。”
珍娘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嘴角抽抽的忍不住,不过还是扯着脸皮,与他说道,“放心吧,这药现会确实是有些烫了,我就放凉一会会,马上就会喝掉的。”
“姑娘且放心吧,这药我是晾好了温度才端进来的,这会子喝正好,不烫不凉的。”
说着,就又把药碗端的近了一些,珍娘见这情势,也知道自己个逃不过了,只能一脸恨恨的,端着碗灌了进去。
顿时那苦的爽爽的劲儿啊,从胃里冒到嗓子眼的。
珍娘只能捂着嘴儿,才能叫自己忍住那个要吐出来的冲动,不为别的,只因为她也知道,凭着蒋小壮那家伙这一次的执拗劲,即便是她这会子把药给吐了,他肯定还会叫人再熬一碗过来。
珍娘也不想再受那二道的罪是其一,关键还因为,这一碗接着一碗的药汁子,可全都是银子买出来的。
听她三哥说,就他们兄妹俩所在的这家药堂,好像是京城最大的药堂之一,这里坐堂问诊的大夫也是鲜有名气的,所以,当初他才一路打听着,带她过来的。
听说,她那会子已经烧得快要不成了,亏得这家药堂的大夫医术精湛,才叫她能够起死回生,把她才那半道上的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珍娘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她却是知道,这家药堂的收费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就眼下她这样每天也就劳烦那大夫进来问诊一趟,再加上一日五次的药汤子什的,大约就得要五十两银子的花费。
珍娘起先听到这个数的时候,差点没叫自己个的口水给呛的背过去。
天啊,五十两银子一天的开销,还只是仅限于诊金和药钱,另外每日里他们兄妹俩的房钱和饭钱还要另算,这不是比坑爹的还要坑的!
不过,她三哥这回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无论珍娘怎么好说歹说的,反正他就一句话,“等你哪一天完全养好了,人家大夫说,你可以走了,咱就不在这里待了。”
珍娘当时一听这话,也是气的想要吐血来着,且不说这家药堂究竟收费收的黑不黑心的,反正,就冲着她三哥那愣劲,人家药铺不黑你,又黑谁呢?
无奈蒋小壮这一次就是铁打了心的,反正也不听劝。
“小妹,你可不知道,你这一回烧的那模样,浑身滚烫的,人也没个意识的,要不是我跟平安两个人把你一路上拖到这家药堂,你那命还在不在的也就是两说了。
你也知道咱娘把你看的跟个眼珠子似的,要是叫她知道,你出点啥好歹的,那后果,谁能担得起的。妹子啊,就算是这样,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哪天要是被咱娘知道了,我也没个好果子吃的。你可心疼心疼你哥这条不值钱的命吧,我可不想将来被咱娘拿刀砍死了。”
面对她三哥那样又哭又求的一招,珍娘还能怎么办呢。
只是,她后来算了算自己的家当,这一回因为压根就没想到要来京城,原以为只是到省城打探打探消息的,所以,珍娘也没从家里带上多少银子出来。
后来,还是临时决定上京城之前,她跑去蛋糕铺子那边,找那掌柜的先支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啥的。
不过,这才几日的工夫,那银子已经花了一小半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她三哥那边倒是先拿话堵上了。
“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心疼那银子不银子的干什的,是银子重要呢,还是你的小命重要啊。大不了回头咱们把夏大哥,哦,不对,把我妹夫救出来了,你再找他报销不就得了。”
珍娘一听他这说法,更是不知气还是笑的。
尤其他那一声妹夫啥的,更是让珍娘听得无语了,好像打从她把夏霆毅的事,与她三哥讲了之后,蒋小壮完全就没有自己料想中的那种难以接受的表情啥的。
似乎,他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瞬间就接受了自家妹子藏了这么长时间的一段小秘密,而且,他也没有任何一点点的质疑或是担忧啥的。
反而,只有一腔的热情似的,立誓要把他自己未来的妹夫,兼之他一心崇拜的大将军,给救出来,然后......
用他自己个的话来说,就是,“等我跟夏将军结成妹婿之后,那我连战沙场的梦想,还有何不能实现的呢!”
珍娘已经不想再回忆起,自己个见证着蒋小壮那家伙傻不拉几的那副场景了,反正她三哥估计是真的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吧。
而且,事实上也是,自她说出了实情之后,她三哥真的是那一股子救人心切的劲儿,比他妹子还要热切的。
说实话,反正当珍娘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尤其是前些天路上经历了那一遭大暴风雪之下,他们兄妹俩的马车都被压塌了的时候。
她缩着脖子站在白雪皑皑的官道大马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一刻,她脑子里面真的是没什么救人不救人的想法了。
要不是,蒋小壮矢志不渝的救人念头在边上念叨着,珍娘也坚持不到京城。
尤其这会子,那满嘴里的苦到舌根的痛苦,更是叫她忍不住悔意再度涌起。
还有更关键的是他们的银子真的不够这样抛费的了,珍娘想到这些,就不由得伸着脑袋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三哥出去有没有找到关少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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