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慢侯谈妥之后,双方签字画押,东海藩同意易地,将海州、淮阳军、沂州三地移镇到燕云十六州,以三地换燕云。
至于封燕王的承诺,没有写出来,但秦桧再三保证。
白纸黑字落地,秦桧立刻跑去找张荣沟通去了,他要在李慢侯反悔干涉之前,尽快跟张荣达成撤藩协议,不愿意撤也行,可以移镇,给一个更好的地方,比如江南某地,只要将张荣的地盘收回,朝廷就能在东藩腹地建立一块前进基地,面对东藩,就会有进可攻退可守的优势。
张荣并不难对付,只要愿意撤藩、移藩,秦桧有的是办法。张荣这几年过的,其实也不顺遂。往上,被李慢侯的威风压的喘不过气,坐守四州之地,面对东藩集团,根本没有抗衡的能力,但双方矛盾却不可能没有,每每都要张荣忍气吞声,生怕东藩吞了他;往下,一群群结拜的交椅,几乎将他架空了,他也知道这些山大王闹得不像样,可梁山好汉就是这样的群体,用义气凝聚在一起,却要去分享利益,结果上下闹得也不痛快,还不能说,一说就是不讲义气。
地方上闹得乌烟瘴气,张荣看在眼里,也脸上没光。旁边就是红红火火的东藩,治下百姓老往那边跑,张荣试图拦阻,结果东藩还不允许,说是老百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都去他哪里了,谁给张荣交税啊?
因此张荣既想远离东藩,又想远离他这些交椅兄弟。秦桧很大方,高官厚禄,真金白银,富庶藩地,都任张荣选。
愿意撤藩,朝廷封他郡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年俸十万贯,荫三子为官。愿意移镇,江南、蜀地,他可任选两州。
结果张荣都想要,既想要江南、四川的富贵州县,又想要郡王尊位,高官厚禄,说实话,他的藩地,每年都榨不出十万贯来。
最后一番讨价还价,秦桧忍痛接受了给张荣一个州,又给十万贯年俸,还给封郡王的条件。
秦桧还很热情的帮张荣挑选藩地,四川最富的,莫过于成都府,但成都府是不能给的,建议张荣在成都府周边的彭州、简州选一个;江南的话,天子脚下当然最好,临安府以北的湖州是最好的地方。
可是张荣竟然不想往天子脚下凑,他不是文官,江南、四川对他来说,没有特别的安全感。秦桧是拿文官的观念看问题,现在文人当官都愿意在江南和四川,科举放榜,下放地方的时候,凡是被派到这些地方的官员,都会请客。现在前往河北、河东和陕西的官员,甚至都被看做是流放了。
张荣知道自己以前太不干净,感觉到了天子脚下,不自在。四川太远,而且平地太少,他可不想去种梯田。他问江北能不能选,江北离山东还近一些。
江北当然能选了,秦桧巴不得张荣选一个江北的州呢,让藩镇过江或者入蜀,他是要背很大政治风险的,但在江北,就没那么敏感了,江北早就藩镇林立,也不差张荣一个。
于是问张荣想选哪里,想要更多平地的话,庐州、无为军都好,巢湖平原南北。和州也不错,沿江平原,靠着长江还能做些生意,朝廷现在放的很开。
选来选取,张荣看上了真州。真扬一体,江南不是扬州就是真州,虽然现在的真州无法跟扬州比,但依然是一个富庶之地,是朝廷在江北最大的茶叶榷场。
秦桧沉默了片刻,就答应了。如果张荣要扬州,那当然是不能给的,扬州现在已经是朝廷控制江北的中枢,开设了一个维扬府,将朝廷控制的泗州、楚州、真州、扬州、承州(高邮),都归维扬府管辖,地位跟建康府、成都府这些大府相当。
但是真州的话,未必不能给,虽然真州也很富庶,但这里的富庶,更多是建立在朝廷在这里开设茶叶榷场,茶叶专卖的基础上。如今私茶泛滥,榷场已经一年不如一年,废榷的声音很大。一旦没有了榷场,光靠沿江的港口,真州不可能不被扬州挤垮。
于是秦桧略微思考,就答应了下来。甚至想要要如何对抗政敌的攻讦,他将会选择支持废榷场,换取晏孝广势力的支持。就从真州开始,废除江南、江北各地的榷场,改革税制,以坐代榷。
地选好了封号也就有了,真州这地方,建制屡屡变化,唐朝时叫扬子县,五代改为迎銮镇,宋代乾德二年改迎銮镇为建安军,距今二十多年前的大中祥符六年改为真州,赐名仪真郡。因此张荣的封号就是仪真郡王。
秦桧心里暗想,水匪就是水匪,也不想想,东边是朝廷重镇扬州,北边是江藩滁濠藩,不入四川,不下江南,这地方是他待稳的地方?
不过他只负责移镇,可不负责移后服务,张荣将来被江藩吞了也好,被朝廷撤了也罢,跟他都没半文钱关系,反正他的功劳到手了。
秦桧跟张荣谈判的时候,李慢侯跟东藩集团的藩镇们也在谈。
朝廷秘密接触薛庆,给他敲响了一个警钟,虽然他通过幕府控制了这些藩镇,但名义上还是镇抚使掌权,没有一套法理依据,光靠人为控制,迟早是要出问题的。他打算把目前形成的现状,通过法律确立起来。
“我们跟朝廷之间呢,有《藩镇条法》,但我们自己之间,却没有一个确定关系的法条相互约束。请大家来呢,就是谈一谈这个问题。”
“有什么谈的,我们都听郡王的!”
薛庆首先表态,他有些心虚,私下里将兖州高价卖给了朝廷,都没跟李慢侯打招呼。这事他难办啊,朝廷承诺给他五个儿子一人一个同进士出身,赐封五品官。他的长子已经考了两次科举,都考不上。他禁不住老妻的枕边风,加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
再说了,进士出身也让他心动,他才不管是不是同进士还是真进士,考的还是赏的,都能光耀门楣,关键是,他比来比去,发现还是当官靠谱。家业他已经攒下了巨万,可是害怕败家子啊,他留在高邮一带的那些老弟兄,不少家竟然都败了,这才几年啊,他们当初圈的可是成千上万亩的水田,说败就败了。谁知道他死了,他家会不会出个败家子。当了官,就稳当了。不但有俸禄,还有职田,最不济还能免税,诡寄几家地主,吃租子也饿不死。
由于擅自卖了兖州,哪怕那就是朝廷封给他的,他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卖给朝廷,可做了之后,又出现一万个理由让他心虚。
李慢侯接过话:“谈还是要谈的。我不是要削你们的权。权力不一定是好东西,有时候也能害死人。我们现在还算年轻,等交到下一代手里,谁知道会怎么样呢?朝廷肯定是会削藩的,唐朝为了削藩,跟藩镇打生打死。我们的朝廷,不可能不动手。”
牛仲叹道:“王爷你说吧,怎么办。我老牛能有今天,知足了。”
牛仲年级已经大了,今年刚过五十,常年征战,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来李慢侯帐下的时候,就是一个老兵,打了一辈子仗也没打出名头。甚至连媳妇都没娶到手,都做好了打光棍绝后的准备,结果时来运转,跟着李慢侯是一步登天。如今也能穿着三品官的朝服,见了宰相也不用低头,还求什么?
求财,李慢侯先后给他们这些人圈了不下十万亩的土地,大多数还是在扬州、海州时候圈的,每年的租子有多少,牛仲自己都数不过来。
求名,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兵,脸都不要,要什么名。
求色,牛仲刚发达的时候,担心自己会绝后,但凡有机会就娶媳妇。在扬州的时候,就有七房妻妾,当时还靠军饷活着,几乎是能养几个女人,就娶几个女人,那时候好啊,到处都是难民,卖儿卖女的人家,那时候娶媳妇算是济贫。到后来,牛仲发现,他的钱多的已经不需要为养不起媳妇发愁了,娶媳妇开始注重起质量来。从海州开始,他又先后买了十几个新罗婢,听话乖巧,身子骨软。就是现在他自己不争气,越来越折腾不动了。
牛仲现在已经渐渐退居二线,也不带兵,就负责练兵,很少去前线。已经立不了功,也没什么上进心。就图一个安乐,还有给子孙留下富贵。如今什么富贵,能比跟着李慢侯更大?他只恨他儿子长的慢,不能在李慢侯帐下立功。
薛庆、牛仲这两个老资格的东藩都表态了,后来被李慢侯一手扶上马的单穿就更不用说,他是失藩之人,重新投靠李慢侯,来的时候就说清楚了,他就挂个名,有个富贵,可以带兵立功,实权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手上。
就差姜滑和范温两个,一个在锦州打仗,一个在曷懒甸劫掠,都不在山东。
就算两个人在,估计也提不出什么新的建议,指望这些人有民主协商思想,还是算了。
李慢侯就给他们考虑周到了:“大家在一块,不外乎为了名利财色,爱好功名的,文能理政武能开边。大家伙都是粗人,也不懂治民。所以我出了一个条子,我们藩镇治民,也该讲吏治。也要考试招揽人才。”
单穿道:“那不跟现在一样吗?”
李慢侯点头:“是一样啊。现在大家伙是在摸索,出个条目,就有个依据。以后就照这么办,谁都不能乱来,我也不能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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