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了十天,不到三天,女真人就让步了。
几乎完全答应了李慢侯的条件,他们从淮西、京西撤往河北,宋军从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撤往河南和山东。宋国自取陕西,金国自取辽东,曷懒甸各凭本事,战和勿论。
这算不上和谈,只是一份局部停战协议,让双方不在大范围开战,局限于曷懒甸。
但这对双方都有利,这让女真人可以抽出兵力,兵力紧缺始终是女真人最大的弱点。
对宋国来说,皇帝远离了危险,地方可以恢复,如果这份大部停战可以维持的够久,老百姓就能休养生息。
条件谈完了,还得谈执行。
女真人要求,他们可以先撤出淮西,宋军撤出河北西路;他们撤出京西,宋军撤出河北东路。金军可以占领洛阳,宋军可以占领大名,等到所有军队撤完之后,最后撤出两京。
双方的协议签字画押,都不需要皇帝盖章,女真人就开始撤退了。
再不撤退恐怕就要闹饥荒了。
女真人十天之内,就退到了京西北路的颍州,开始催促宋军撤兵。
李慢侯迅速撤退,很快就退到了北流黄河以东,也就是漳河、御河以东。
但这时韩世忠部却迟迟不肯撤退,而且得到了吕颐浩的支持,朝里的文官纷纷反对这份协议。
党争再次开始了,主战派文官认为,女真人撤军,并不是因为和谈,只是他们断粮,根本就坚持不下去。
女真人撤离淮西,远离长江,让一杆文官的骨气再次膨胀,不少人死谏,搞的赵构十分狼狈,刚刚回朝的秦桧也惶恐不安,甚至上表请辞。
但这一次赵构却以秦桧有退敌之功,将秦桧强行拔擢,之前赵鼎已经被排挤出中枢,秦桧接替了这个位子,第二次成为宰相,跟吕颐浩一个主和,一个主战,共掌朝政。
吕颐浩和赵鼎两个主战的当左右宰相都党争不断,现在一个主和的一个主战的,能不争才怪了。
但吕颐浩和秦桧都属于那种特别会战斗,特别能战斗,特别爱战斗的人,因此一时间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撤兵从九月底一直拖到了十月中旬,韩世忠依然在真定府一带逗留不前。而女真人已经派使者反复质问,发出威胁。赵构不得不越过吕颐浩,下诏让韩世忠撤退。
此时韩世忠发现,李慢侯撤退后,他已经成为孤军,女真人的大军又在回援,战事上处于不利位置,就接了赵构的诏书,逐步南下,一直到十月底,才从河北西路彻底撤走。
接下来该第二阶段了,但这一阶段,女真人却违约了。他们不肯先从京西北路撤走,而是要求宋军先从河北东路撤走。
李慢侯当然不肯,他在黄河沿岸打造的防御工事已经完成,临河三十里内完成堡垒化,根本不怕女真人冬季入寇,他坚持必须女真人先撤兵,这是合约。
双方陷入僵持,互不相让。
但也没有重新开战,因此双方也能接受目前的局面。
女真人退出淮西之后,局面就没那么紧迫了,从河北往京西北路输送粮草的通道是畅通的,走颖水源源不断能输送到颍州。守城也不需要太多兵力,女真人的战斗力还在,野战中都占尽优势,更何况守城。
所以他们可以用少量兵力留守,撤走主力回辽东平乱。李慢侯不打算干涉契丹人跟女真人的战斗,因为海道断绝,其实冬天本来就干涉不了。女真人也是这么想的。
女真人也没去管陕西,把那一摊子扔给了刘豫,但吴阶兄弟却迟迟不动手。
他们在等朝廷的态度,不是命令,是态度。
收复陕西,对吴阶兄弟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坐守大散关的时候,对他们最有利,因为守着入川隘口,即便是张浚那么跋扈的人也不敢动他们。只能不断将四川的财富供给他们,现在张浚都没有了,面对四川州县,两兄弟更是予取予求,因为四川人不敢让女真人入川,就得捧着他们兄弟。
当然吴阶兄弟也有立场,自然是倾向宋朝的,他们有私心,同时也有公心,有私心不影响他们是扶危救困的英雄这一结果。
吴阶兄弟在陕西站稳脚跟,四川人的压力就没有了,就不可能那么轻易从四川榨出钱财来,而陕西比四川穷困多了,所以打陕西对吴阶兄弟本人不利。
这俩兄弟都滑头的很,张浚这种人,几乎跟所有武将都闹过矛盾,包括自己一手捧起来的岳飞,跟韩世忠也闹过矛盾,还是赵构调和的。但从头到尾,张浚没跟吴阶兄弟闹过矛盾,吴阶兄弟的处世之道,在诸将中首屈一指。
在陕西打刘豫不是问题,刘豫这种货色,在河南都闹得天怒人怨,搜刮重税给女真人孝敬,搞得小民不悦,挖掘宋朝皇陵,更是让读书人不齿,他连宋朝皇帝的墓都敢挖,到了陕西这个埋皇帝的黄土高坡他怎么可能客气,除非挖不动的,其他都被他挖了。汉朝皇帝的,唐朝皇帝的,一个都没放过,就差秦始皇的不知道怎么挖了。
还在陕西强征民夫,到处都有义兵反抗,吴阶兄弟只要出兵,必然群起响应。
可是两兄弟却迟迟按兵不动,始终在推脱,强调各种困难。
赵构多聪明的人,之前杜充不肯守建康,称病,赵构马上就知道杜充是嫌官小,给杜充封了宰相。吴阶兄弟如此,肯定也有原因。赵构当机立断,让吴阶兄弟在陕西开藩镇。
吴阶为凤州、成州、阶州、泯州镇抚使,吴璘为秦州、陇州、泾州、渭州镇抚使,吴阶加秦凤路制置使,节制秦凤路军。
结果吴阶兄弟还是不动,再次推脱,之前说兵马不精,这次有说粮草不足。赵构再次领会到了,之前是想要兵权,这回是想要财权。财权当然不能直接给,赵构当即想起了张浚,可瞬间就将这个名字从脑子里勾销了,这人太能坏事,而且一坏就坏大事,不管是能力问题还是运气问题,他都不敢用了,运气差到张浚这种程度,已经到了不祥的地步。
赵构立刻调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前往四川,身上官职不罢,让他节制川陕两地,取代之前的张浚,调四川之财供陕西之军。
这回吴阶兄弟终于动了,坐拥两川之财,关陇之兵,如果还不敢打仗,他们就不是西军统帅,而是东京禁军了。
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就开始捷报频传了,一个月时间收复秦凤路十余军州,并且攻入了凤翔府。沿途大多守军投降,所有人都知道刘豫大势已去,已经像一条狗一样,被女真人抛弃了。
而刘豫父子也根本没心思防守,他们最担心的是被部下绑了送给宋朝,以他们的罪行,肯定得挨千刀万剐,所以他们一直留在长安,把手里能用的心腹都拢在身边。防守地方的不是乡兵,就是李成、孔彦舟这样的巨寇,或者是王德、丽琼这样的叛军,都是些墙头草,靠不住。
除了布置川陕之战,赵构在其他方向也没闲着。最要紧的是堵住京西军变留下的漏洞。岳飞部奉调北上,从荆襄移防京西南路,填补王德带兵进入潼关后留下的缺口;杨沂中率部进驻淮西,阻挡女真人可能的南下。
一切稳定下来后,已经到了绍兴六年的正月,小朝廷看到金军既没有南下,也没有干涉陕西战事,知道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在中原地区互不攻击。这时候就能腾出手来处理其他事务了,该问罪的问罪,该封赏的封赏。
光黄藩镇田夏不赏不罚,因为他丢失了光州,却守住了黄州,功过相抵。而且光州现在破的朝廷其实也不太想要了,肯定收不到赋税,还得屯兵,另外拍文官去守也守不住,派武将去守,暂时甚至无将可用,否则赵构不可能将杨沂中的御营兵都派到江北去。
徐明守住了滁州,加封太尉。赏黄金万两,良马百匹。
林永也进爵了,封蕲春郡公。赏黄金万两,良马百匹。
单穿则没有任何意外的被撤藩了,理由很充分,失藩。
从封赏上,有赏有罚,比上次公允多了。单穿虽然被撤藩,从道理上也讲得通,你就是失藩了,不管有没有用心。
李慢侯上疏给单穿辩解,无果后,请朝廷将单穿调入他麾下,朝廷卖了这个便宜人情。李慢侯将单穿安排到前沿,让他捞点功劳,也许还能翻身。
对于这次奖惩,李慢侯是接受的,但他还不放心。藩镇的问题,必须彻底解决。
设藩镇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的政策,当时许诺藩镇立功后可以传承,设藩镇的目的是御敌和镇抚,而且朝廷不愿意开支军费。藩镇大体尽到了义务,即便没有完全尽到义务,也是可以辩论的,这种用权术撤藩的方式,是非常让人难以接受的。
朝廷这次没有打压藩镇,一方面可能看到上次打压藩镇的恶果,导致这次藩镇之间根本不沟通,不救援,导致女真人长驱直入。而且女真人还没有退走,因此封赏藩镇。可万一这次朝廷打赢了呢,岳飞、韩世忠击退了金军,藩镇肯定还是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藩镇和朝廷这种貌合神离,即便不会演变成反叛,至少也是一种内耗。
于是李慢侯上疏朝廷,请朝廷派员来跟藩镇谈判,互相猜忌是不行的,有什么话,都拿到桌面上来谈。
藩镇不是不能撤销,怎么撤销?何时撤销?这都要有一个规矩。不能你说设就设,说撤就撤,不给藩镇一点选择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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