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带梁红玉一点都不奇怪,不带才奇怪。
宋军的许多传统,让李慢侯是很难理解的,比如打仗带家属这件事。
原来除了守城之军,外来募兵是允许带家眷的,不然也很难让士兵长期坚守外地。
尤其是西军士兵,更是如此。李慢侯手下那些西军,都有家属随军,过去他们驻守杭州的时候,就带着家眷,一开始李慢侯还以为是在杭州娶的老婆,一问才知道,大多数都是从陕西带来的。
如果说驻防带家眷也就罢了,作战时候也带家眷,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可宋朝官府不但不出台政策限制,反而是纵容的。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作战的时候,有家眷在身后,士兵更能死战。可这很影响作战机动,因此李慢侯不接受。
“见过韩少保,见过梁夫人!”
梁红玉长的很漂亮,穿着一身劲装,很有时尚感,身段婀娜,凹凸有致,腰悬佩剑,英气逼人。
这是一个传奇女性,本是官宦人家小姐,抄家后罚入教坊司,充京口军中营伎,韩世忠南渡,才将她赎身纳妾。本以为讨了个玉观音,谁想讨了个铁菩萨,梁红玉是将门女子,能挽强弓,剑术极好,最擅长的就是舞剑。
“不想李统制是如此高俊之人!”
韩世忠见到李慢侯后,颇有些惊讶,梁红玉低头轻笑。
李慢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长的高大有什么问题?韩世忠也很高大啊,就比自己稍微矮一点,却很魁梧,肩宽比自己宽不少。
李慢侯尴尬道:“是有些高大,不过是花架子,比不得韩少保。”
承认不如韩世忠不丢人,韩世忠武艺高强,万军中杀出来的真本事,这点李慢侯完全没有比拼之心。
结果他这么一说,梁红玉笑的脸更红了。
韩世忠瞪了小老婆一眼,梁红玉还回瞪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怕他。梁红玉不是一般的小妾,现在也是有官身的,她是护国夫人,而且不是因为韩世忠带给她的,而是她自己挣的,在平定苗刘兵变的时候,她一夜纵马奔驰百里,将消息送到了韩世忠军中。她的夫人可不是名誉头衔,是有朝廷俸禄的。
“少保可有把握堵住兀术?”
韩世忠现在吞并焦山寺,金兀术正从常州撤军。
李慢侯庆幸他没有错过大戏,如果完颜挞懒的部队在扬州城下在停留一个月,他可能就要错过黄天荡大战了。
韩世忠点点头:“万无一失!”
他很有信心,李慢侯对他更有信心。
说道:“如此甚好。金人自北南来,纵横万里,打穿了整个国家,如果让他就这么回去了,我堂堂中华真无人了!”
“说的好!”
韩世忠击掌道,却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神色来。
李慢侯又道:“韩少保阻金兵于南岸,我守运河于北岸,即便金兵过江,也让他匹马不得北返!”
梁红玉又笑了,笑的是很好看,但怎么像是取笑?
李慢侯没有理会,叮嘱韩世忠道:“少保须要留意,艨艟虽大,却调转不变,万一没有江风,金人用火攻,烧了船帆,可就麻烦了,一定要防火!”
最怕的就是韩世忠再次败在火攻上。
韩世忠很大意:“金人不善水战,于船上,站立都不稳,无须担忧!”
李慢侯严肃道:“少保不可大意!”
韩世忠点头道:“多谢统制提醒,本官自会安排。”
韩世忠是宿将,应该不会大意,尤其是在战场上,自己提醒了,他应该就会做准备。
然后又道:“韩少保只需将金人挡在江南数月,夏日一到,不须动用兵戈,疫病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江南温热的气候下,谁知道有多少病菌,宋朝人习惯了,从山林里来的金兵可不习惯,而且越是悍勇的女真兵,就越是不习惯江南的气候。到时候疾病加深,战马疲惫,李慢侯甚至敢试试冲击他们的铁浮屠精锐。
韩世忠道:“某自会阻其北归。不知统制麾下兵马,可愿助某一臂之力?”
韩世忠之所以愿意跟李慢侯见面,还是因为他手下兵力不足,他很希望张俊、刘光世的部队能从南方夹攻,可是朝廷里那些文官不愿意,只让刘光世和张俊远远跟着金兵,让这些金兵带着掠夺江南富庶之地的财富,安全回去,他们跟在后面接收城池,有可能互相吹捧收复失地。这让韩世忠很无奈,可他兵力确实有限,是收拢的溃兵,大部分都是水匪张遇的部下,张遇已经在沐阳战死,这些人虽然是流寇出身,但以前纵横千里长江,很擅长水战。否则韩世忠也不可能突然之间拥有水战能力,他毕竟是骑兵出身。
李慢侯道:“当然愿与少保合力!瓜州一万水军,杨子桥三千精兵,都可归少保调度!”
韩世忠的指挥能力,李慢侯是放心的,他手下的战斗能力,他也是放心的,将部队交给韩世忠指挥,很可能比他自己亲自指挥更能发挥出战斗力来。
但韩世忠还是不放心:“不知统制说话可算数?这一万三千兵马,可是统制部曲?”
李慢侯更加疑惑了,韩世忠怎么会怀疑他说话不算话。
有些恼火:“少保这是什么话!我说调与你就调与你,都是为国效力,莫非少保疑我?”
韩世忠连连摆手:“岂敢岂敢。统制去岁带大军阻金兵与维扬,此事大江南北尽知。统制麾下兵精马壮,可与金人悍卒死斗,大江南北亦尽知。只是骄兵悍将,统制能否如臂指使,关乎胜败!”
扬州护军在江南巡演闹的动静太大,确实已经传遍了长江南北,韩世忠听说过不足为奇,没想到这还打响了扬州军队的名气,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李慢侯认真说道:“少保放心,在下麾下,尽能如臂指使,军令之下,有进无退。少保之令亦然,少保可当亲兵精卒来用!”
李慢侯很有信心,他这些跟女真契丹俘虏演练了快一年的精锐部队,绝不会比韩世忠这些西军将领的亲兵差劲。
韩世忠笑道:“如此甚好!想来传闻有误,李统制如此好汉,怎会受制于部属!”
韩世忠是看着梁红玉说的,梁红玉也点点头。
李慢侯疑惑,今天跟这两人会面,他一直都抱着对英雄崇敬的心,甚至还有些忐忑,可这二人似乎一直对他不太尊敬,言语中多有轻视口气,他本着合作第一的态度忍了,现在又说什么受制于部属,看来是有误会啊。
李慢侯问道:“二位可是听到过什么谣言?”
梁红玉点头:“听闻统制常备军中悍卒杖责,想来不是真的!”
李慢侯点头:“这确实是真的!”
韩世忠和梁红玉同时啊了一声,原来传闻是真的,而且当事人还如此镇定的承认了。这种事就算是真的,不是也该隐瞒,传出去不嫌丢人啊?
李曼会解释道:“我军中军纪严格,即便是我,触犯军纪也不能例外,都需要责罚。”
韩世忠点头:“原来如此。可传言,统制麾下多有西军将官,桀骜不驯,跋扈难制,且有叛乱先例,多是他们责打统制。皆言,统制大局为重,隐忍求全。”
原来是这样,名声不好的西军败坏了李慢侯的名声,让外人以为他根本控制不住手下军队,而且是陈通、徐明这两个有叛乱前科的西军叛将,更让人怀疑李慢侯根本约束不了。也可以理解,毕竟公主护军这种部队,一听就不能打。惯例都是一些权贵子弟膏粱之徒充任,连赵构的武直都是些最不能打的家伙,一个公主的护卫能打什么仗?别说韩世忠这么想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李慢侯十分尴尬,原原本本跟韩世忠解释了一遍,他是如何拉起这只部队,如何招募西军军官,如何训练他们,最后还拿出一些自己亲自画的江防图交给韩世忠和梁红玉,这下他们才相信李慢侯确实是会带兵打仗的。
这下轮到韩世忠夫妇尴尬了,把一个能打仗的猛将当成了小受,当成了西军叛将推出来的傀儡,连忙起来赔罪,梁红玉还特意为李慢侯舞剑一曲。
李慢侯确实能控制部队,这对他们更加有利,如果不是陆战兵力不足,他能眼睁睁看着金兀术就沿着江边运河,把几千艘财物运往镇江?早就派骑兵去抢了,他连地方官的财物都敢抢,更何况是敌人的。现在岳飞就像豺狼一样,跟着金兀术,不断的劫掠他的后队物资,不是发这一笔横财,岳飞不可能突然爆发。
相比岳飞,韩世忠更贪财!
赔完罪后,韩世忠堆满了笑。
“统制啊。某有个不情之请。”
“少保请讲。”
“能否借某三千精骑?”
李慢侯马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他想到韩世忠想干什么了,还没到时候呢,他也不敢说出黄天荡来,担心影响了韩世忠的心思,此时还没人知道金兀术会误入黄天荡呢,哪里是淤积的运河岔路,如果仔细一些,是有新路的。若是韩世忠早早派人盯着哪里,金兀术发现了,没准就闯不进去了。
金兀术误闯黄天荡,韩世忠堵他个四十天,就到四月了,接着多挡上一两个月,到了酷热的炎夏,让那些身披重甲的铁浮屠来战,怕是中暑都能让他们倒下一片!
韩世忠很失望,但也能理解,现在谁不是这样,西军尤其如此,手里的兵就是本钱啊。借出去没准要不回来,王渊借给刘正彦三千精卒,最后刘正彦不想还,还把王渊杀了。现在谁还敢借兵给别人,李慢侯愿意让瓜州一带一万多人归他节制,哪怕不是什么精锐,也仁至义尽了。
因此这次会谈,韩世忠还是觉得很值得的,临行前,约定抓住兀术请他喝庆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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