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之本来对这些事情便不太放心,听着惠帝的话,甚至不晓得他口中的那位郡主究竟还是什么人。
“臣未曾救过什么郡主。”
惠帝无奈道:“你这孩子,别人都还记得你的恩情,你倒好,却说自己不曾救过什么人。”
惠帝看着萧韫之抿唇不语,便道:“那是太妃胞妹的孙女,名为夏雨莲,她当日首次进京,尚未被接入宫中,在茶楼休息时,被不相识的人欺凌,她说是你适时伸出援手,解救她于危困之中,至今仍对你非常感激。”
惠帝这么一想,萧韫之倒是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似乎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郡主。”
惠帝笑眯眯地道:“可想起来了。”
萧韫之道:“路见不平,举手之劳罢了,当日不是臣,也会有别人出手相助。”
“你倒是心宽。”惠帝道:“既然你想起来了,便与朕说说,当日到底是谁在外间欺辱了郡主,太妃对此事非常关注,让朕务必严肃对待。”
萧韫之没将夏雨莲放在心上,但想起当日的情形,倒记得是京中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公子,当然,比起记得夏雨莲,他比较记得那纨绔子,当下便告知了惠帝。
惠帝听罢了,也并无甚激烈的反应,“朕知晓了。”
话已至此,萧韫之正准备告辞离开,惠帝却忽然问道:“这几日诸卫军训练得如何?”
萧韫之道:“一切如常,都是日常操练。”
惠帝点点头:“从前诸卫军懒散惯了,到了你手里,倒是勤快了些。”
萧韫之道:“既称之为军,不论最终用于何处,总需维持些风骨,何况诸卫军执仪卫之责,若是终日懒懒散散,不说别的,便是站都站不直,最后损失的还是陛下和皇家的颜面,更是东澜国的颜面。”
惠帝听罢了,竟然朗声笑了起来:“说得好,若是朝中人人皆如你这般懂得为朕分忧着想,朕便可安心了。”
萧韫之不语。
惠帝打量了萧韫之几眼道:“朕听闻,云家那丫头自掏腰包,在民间寻找十五年前,云承德讽刺诗案的相关人证,如今可有头绪了?”
“暂无。”萧韫之回到。
惠帝摇了摇头:“云家这丫头,行事倒让朕刮目相关,是个胆大的,当年的事情,毫无人证物证,便敢告上大理寺。”
萧韫之道:“陛下,孔言方之事已经审理过半,他自己承认这些年的确收受贿赂,干扰科举,当年的事情,的确也存在疑问,没人比阿莞更了解自己的亲生父亲,以云先生的性情也不会做讽刺科举的诗句,既然存在疑问,告上大理寺并无错处。”
“哼!”惠帝半真半假地哼了一声:“你倒是护着那丫头,朕没说她不对,只是行事大胆了些,大理寺已跟朕言明当年的案件,确实存在些疑点,但你这几日在朝堂上,以为朕不知晓你为何突然话多,还不是护着那丫头。”
“阿莞是我未婚妻。”萧韫之坚定道,所以他维护自己的未婚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惠帝眯了眯眼,“你对她倒是情深义重,便是孔言方当真做了伪证,也自有律法处置,何须你加压?”
“臣只是提醒。”
“你啊你。”自从祭天归来之后,惠帝对萧韫之似乎格外宽容,闻言竟然不怎么说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在萧家的主持下,与她订婚,过了年,便该二十有一了,也该成婚了。”
萧韫之听到此处,不由得抬眼看了一下惠帝,勾了勾唇,道:“年后,臣会定下成婚的日期,届时必定告知陛下。”
惠帝沉默地看了萧韫之一下,而后道:“从前你定日期便定了,但如今你也算是皇家的人,是敏乐唯一的孩子,婚姻大事,便不是小事,还得看着让钦天监来算日子才行。”
萧韫之张口还要说话,惠帝却挥手道:“行了,此事也不用你来操心,你府中无皇族长辈,过了年,朕会让钦天监算算日子,宫门将关,你先出宫吧。”
萧韫之闻言,终没有再多说,直到出了御书房之后,他面上松快的笑意才渐渐淡下来,背对冬日的夕阳,大步离开了皇宫。
*
诚如萧韫之所言,孔言方的案子已经审理过半。
曾御史说的那几项罪名,也在各项证据和证人的指正下,加上孔言方自己的认罪,案子实则已到了收尾的阶段。
唯有关于云承德讽刺诗的案子,查阅了当年的卷宗之后,确实存在疑点重重。
只是,既找不到当年的相关人员,孔言方也一口咬定当年那诗便是云承德所做,字迹也是云承德的字迹,而保存下来的卷宗,还见十五年前,那张已经发黄的纸笺上,一行七言绝句,确实是云承德的笔迹。
但同时,也有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这个案子,到了这个关头,只能先僵持着。
还有几日便要过年了,云莞也持续在查找与当年事件相关的人,而自从放出话,对提供伪证的人不留情面送去送去刑部和京兆府之后,倒是没人敢再来她跟前胡编乱造那些故事,企图获得百两黄金的赏金。
这一日,她坐在昔日那一家,十五年前,云承德来京城客居的客栈之中。
客栈早已翻修,完全不是当年的模样,人也全部换掉了,如今的人,与当年客栈里的人,毫无关系。
她这几日,时常来这家客栈,却在今日,碰上了个意外的人——林志远。
碰上也就碰上了,云莞也不至于碰上林志远一次,就会让自己闹心,只看着林志远走过来,稍稍挑眉,打了个招呼:“林大人。”
林志远如今已是京兆府少尹,云承德的案件,作为京兆府中人,他也从旁协助,提供卷宗,自然知晓整个案件的大致状况。
所以他也知道,云莞花费了重金寻找与当年事件相关的人,此时看着云莞的神色,却非常复杂。
“阿莞。”林志远在云莞的对面坐下来:“我听闻你花费重金寻找证人,如今可有头绪?”
云莞稍稍扬眉,看着林志远,等他继续说下去。
林志远皱了皱眉,此处是茶楼里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当年的事情已过去久远,即便替你父亲翻不了案子,孔言方也会罢官,你何必再这样往死胡同里钻,当年的事情消失得干干净净,必然是因为其中牵扯到些别的势力,不想让你继续往下查。”
云莞神色不变,放下手里的茶杯,弯唇问道:“林大人想跟我说什么。”
林志远道:“你若继续查下去,便会得罪人,便是萧世子,也未必护得了你。”
云莞眼神微闪,面上却并无明显害怕的神色,略显好奇道:“是么,那我多谢林大人提醒,如此说来,林大人还知道,我将会得罪什么人?”
云莞神色无辜,宛若不明白林志远话中的意思。
林志远张了张嘴,正要继续往下说,但瞧着云莞杏眸动人,看似单纯不懂,却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内力可未必如表面所看的一般具有欺骗性。
官场浸淫许久,林志远早已不是当初上林村那个一无所有的书生,也不会被云莞一句话,冲动之下说出不合适的话,稍稍沉吟,只道:“阿莞,我只提醒你一句,京城人人关系复杂,就是一张巨大的网,你莽撞闯入其中,最终伤人伤己。”
云莞唇角勾着些笑意,神色却越发淡了:“若是林大人你自己的父母,遭到这样的冤屈,你也无动于衷?”
“你。”林志远被噎住,云莞打量了林志远好几眼,便笑了,不服方才单纯好奇的模样:“林大人一路步步高升,让人佩服,只是,你如今对我说这句话,到底是出于什么立场呢,你分明是京兆府的少尹,为何要劝我置父母冤屈于不顾,像别人妥协?”
林志远咬牙道:“我是为你着想。”
云莞哦了一声,弯眸笑道:“那我多谢林大人,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林大人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我的,是京兆府少尹,还是别的什么?”
代替别的人?
还是权衡利弊,在惠帝和谁之间摇摆,两头都吃,见风使舵。
这一招官场的手段,倒是学得比什么东西都实在。
林志云被云莞的一句话问得脸色发沉,最后实在觉得与云莞说不了任何话,只拂袖而去。
只云莞看着林志远离开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而林志远离开客栈之后,却并没有回自己府上,而是拐了一个弯之后,便进入了另一家酒楼,才刚刚进了一个雅间,尚未坐热,却被隔壁雅间里的人,请了过去。
里边,已经坐了两个人。
见到林志远过来,其中一人站起来,含笑道:“真巧,既在此处碰见了林大人,不如一起喝一杯如何?”
林志远看着坐在里边的两人,正是刑部侍郎朱大人和一身神色锦袍的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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