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岳。
这里已经恍如末日降临。
在那些后宫佳丽的哭喊声中,狂奔的马蹄踏碎奇花异草,士兵的喊声惊起珍禽异兽,刀光剑影让这片人间仙境坠落凡尘……
好在不是女真铁骑。
“这官家的园子,恁的好!”
一名刘家部曲坐在马背上,用震撼的目光看着周围。
“诃!”
然后他清了一下嗓子。
“将军,请让让!”
身后尖细的声音蓦然响起。
正在酝酿一口浓痰的他,随即转过头,然后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肥胖的女人,一张大脸上浓妆艳抹,而且年纪也不小了,看着分明就是外面那些年老色衰,但依旧拼命试图拉客人的老鸨。不过身上穿着不像宫女,倒像是个低等妃嫔,这身严重不合身的衣服和头上戴着的头巾,让她原本就很惊悚的形象更加让人无法承受。
这士兵立刻觉得鼻子发痒,一个喷嚏毫不犹豫地打出,那口浓痰瞬间就喷了这女人一脸。
后者愕然看着他。
他尴尬地看着后者……
“要不我给你擦擦?”
士兵说道。
“无妨,将军也是意外而已。”
那女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说完一边她掏手绢擦脸,一边从他身旁走了过去,那水桶般的粗腰在明显紧绷的衣服束缚中,恍如走动的肥猪般摇晃着。
“这官家口味真别致,连这样的都能进宫?”
士兵惊叹道。
然而他并没看到这个已经走过去的胖女人,在一脸恶心地擦去脸上浓痰,连厚重脂粉也擦去后,立刻露出刚刮过的胡子茬……
“快,官家到了,准备动身!”
后面喊声响起。
那女人低着头毫不犹豫地走进一旁的假山中,后面士兵立刻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自己后面,狭窄曲折的道路上,大批骑兵簇拥着一群人和几顶肩與匆忙赶来。为首的刘锜立刻招呼这些等待的骑兵,紧接着他们会合在一起,而那假山中隐藏的女人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中间一顶敞篷肩與里面的大画家,随即消失在了假山和树木间。
不过没有人注意她。
这时候艮岳都乱套了,到处都是混乱的宫女和太监,没人在乎这样一个女人。
“这又是何必,那逆子难道还敢弑父不成,朕终归是他爹爹!”
肩與上的大画家抱怨道。
“爹爹,事关爹爹安危,孩儿不敢大意!”
赵桓骑着马在他身旁低头说道。
你终归是他爹爹,他弑父的确有点骇人听闻,可他弄死我这个哥哥就小事一桩了,把你留下来让他名正言顺做太子吗?
赵桓心中腹诽着。
都是聪明人,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干的。
太子终究需要皇帝封,只要别把他爹留给他弟弟,那他弟弟就永远无法做太子,自封的终究没用,所以他必须把他爹带着。
“你们兄弟相疑至此,爹爹我也很伤心啊!”
大画家黯然说道。
他其实不想跟着突围。
他很清楚,无论王跃还是他三儿子都不会弄死他的,最多也就是让他退位当太上皇,然后王跃扶持他三儿子当傀儡,但因为童贯,种师道,姚古这些人手握重兵,王跃还得尽量维持他的身份,避免这些人联合天下官员一起勤王。
这是一个逆臣正常的操作,弄死他只是徒然让王跃成为天下公敌。
但突围就不一样了。
随便路上有点意外,就能让他死于非命,甚至他大儿子说不定都有可能让他被气死……
真的。
他三儿子此时反而不会弄死他。
但他大儿子会。
让他因为那个逆子和逆贼,一时间气火攻心病死,那他大儿子在外面顺理成章继位,带着外面忠臣义士讨伐这些逆子逆贼,反正他大儿子是太子,他只要死了就可以继位,各地官员将领都会承认的。这是他大儿子可选的操作之一,但相反留着他反而不安全,因为他会和他大儿子争权,他一日不死太子就始终是太子,而他大儿子可没有王跃这种盟友,一旦离开了开封,他这个皇帝才是真正掌握权力的。
太子不是!
甚至他废了老大,立老三和王跃握手言和都可以。
“爹爹,孩儿从未猜疑三郎,是三郎与那逆贼勾结。”
赵桓说道。
“唉!”
大画家叹息着。
“陛下,皇后娘娘尚未到,是否等一下?”
吴革很不懂事地过来问道。
“无需等了,逆楷还不至于敢伤害皇后。”
赵桓毫不犹豫地说道。
“还是等等吧!
那杨逆丧心病狂,手下党羽皆虎狼之辈,据说那史进口口声声对皇后无礼,若留皇后在此,难免被这些逆贼所污,更何况你那些兄弟妹妹也不能扔给这些逆贼,还是先将他们召集起来再走。”
大画家说道。
人多就不怕被他大儿子弄死了。
“爹爹多虑了,若杨逆如此则自绝于天下!”
赵桓说道。
“这逆贼难道不是早已自绝于天下!”
大画家脸色一沉说道。
“爹爹多虑了,三郎不会坐视!”
赵桓态度强硬。
“三郎,他说话有用吗?”
大画家说道。
吴革看看皇帝,再看看太子,他发现自己很明显问了一个自寻烦恼的问题。
“快走,宣德门上烽火灭了!”
前面刘锜突然喊道。
“快走!”
赵桓焦急地喊道。
烽火灭了就是宣德门被占领,用不了多久赵楷就杀过来了,明白这些的吴革也不再废话,赶紧催促那些轿夫加快速度。大画家阴沉着脸坐在肩與上,不过这时候他也很无奈,因为周围也没有他的人,刘锜这些是太子带来的,他的亲信早不知所踪,之前蔡攸还在,这时候就连蔡攸也不知去向了。
王黼原本就在皇城外,根本没来得及跑进皇城,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步了蔡京后尘。
很快华阳门遥遥可见……
“快!”
赵桓焦急地催促着。
“轰!”
骤然间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震撼着整个艮岳,甚至连他脚下的地面都猛然颤抖,那些战马吓得纷纷嘶鸣着立起,大画家更是吓得尖叫一声直接从肩與上滚落。而赵桓和刘锜等人也被吓得一片混乱,全都愕然地看着南边,在那里一道浓烟和尘埃组成的蘑菇状云团正冉冉升起,恍如狂舞的魔龙……
“快走,宫墙被炸开了!”
刘锜大吼一声。
因为之前的六根清净杵,他跟着王跃可是学了不少火药知识,其中当然也少不了爆破知识。
这是王跃手下在搞爆破。
艮岳与皇城不是一体,实际上是皇城外,内城东北部,一个骑着原本内城的北墙,三分之二在内城,三分之一在原本外城的南北向长方形小城,以原本内城护城河景龙江分隔两部分。
而华阳门开在艮岳西墙。
华阳门外面就是原本的景龙门大街,向北直通内城北门景龙门。
而大街的西边,与艮岳正对着的是延福宫,这也是大画家巨资修建的,同样也是有一部分延伸进外城,而延福宫南边才是皇城,但因为延福宫南北向短于艮岳,所以艮岳的南部与皇城北部相对,在皇城东墙额外开了一个侧门,可以从皇城直接到华阳门。
但这样原本作为开封内城南北向著名商业街的景龙门大街,北部就夹在艮岳宫区和皇城加延福宫两个宫区之间。
只能以宫墙截断。
最终变成一个以北部景龙门为出口的夹城。
景龙门夹城。
这样景龙门就成了整个三大宫区共用的后门。
爆炸位置就是横断景龙门大街的宫墙处,很显然外面的进攻者,已经在绕过宣德门,直接向艮岳进攻,而他们这些人逃跑的方向,就是进入景龙门夹城,然后向北出景龙门。
这是要被瓮中捉鳖了。
明白这一点的赵桓,毫不犹豫地跳下马,直接拖起了还想赖在地上的爹……
“快走!”
他把他爹按在肩與里吼道。
刘锜等人也顾不上多想,簇拥着他们父子,向着前方华阳门狂奔,但紧接着喊杀声隐约传来,这就像是鞭子抽着般催促他们,肩與上的大画家也看出了机会,拼命挣扎着,试图再次翻出去。他大儿子明显很清楚他的意图,死死把他按在肩與里,他们父子的亲情互动严重拖累了速度,就在眼看到达华阳门时候,外面大批士兵就冲了进来。
“贼人立足未稳,撞过去!”
刘锜拎着锥枪吼道。
紧接着他全速向前,后面部曲骑兵同样加速,转眼撞上了冲进来的士兵。
骑兵的优势尽显。
他们就像撞倒积木般,瞬间将冲进来的士兵淹没在马蹄下,甚至一直冲到了门外,但紧接着侧面密集的弩箭飞来,刘锜胯下战马立刻中箭,他看着左边大街上汹涌的敌军,吓得赶紧退回城门。
不过死尸堵塞,城门已经关不上了。
“上城墙!”
刘锜喝道。
他的部曲纷纷下马,拿着弓箭冲上城墙守卫。
就在同时又一批敌军冲到。
里面的骑兵立刻乱箭射过去,这些随即倒在门洞,这个城门就只有一个门洞,所以很快就没有敌军敢继续冲了,但紧接着门外的街道上,大批盾车出现,迅速组成盾墙,然后赵楷出现在了盾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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