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旨意,还请皇后娘娘回去休息。”侍卫半步不让。
皇后娘娘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抬眼望向一个地方,那里是皇上的寝宫,那里也曾经是她向往、奋斗的地方。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儿子,只要儿子能进了那地方,她从此之后就再无人可制,那才是她真正的大自由。
皇后不是终点,太后才是,只要她成了太后,她才是真正的第一人,能压制住皇帝的第一人。
原本知道景王谋反,何贵妃死了,她高兴不已,觉得何贵妃终究熬不过自己,莫名其妙的儿子谋反了,而今更是死的不能再死。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任何贵妃奸滑似狐,都不算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而她就等着胜利降临就是。
可偏偏,她居然不是最后的胜利者,终究是元后,从来就只是元后,没有其他人,何贵妃也不过是一辈子的影子罢了,而她以前居然没看透,甚至觉得何贵妃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觉得死了的元后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吗?终究自己才是什么也不是的那个,半生的皇后又如何?最后依旧什么也不是……
眼前一阵发黑,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软了下去,耳边隐隐的传来宫女们惊慌的叫喊声,所以……这一次轮到她要死了吗……
轮到她成为别人的笑话了吗?
一个废后死了就死了,这是她当初自己说的话,而今是轮到自己了……
费那么大的心力,把元后拉下来,暗中设局,最后登上后位,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和儿子的……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空……什么也没有,就连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自己也没有半点舒心高兴的时候,时时警惕、处处小心,夜不安寐,吃不能好好吃,睡不能好好睡,这所有的一切……还真不值啊……
“裴元浚居然是皇上的儿子……真是荒谬……这……怎么可能?”朱静妃的宫禁去了,这时候才知道外面的消息,听到皇上认回裴元浚,并且立了英王的事情,茶盏扔在地上,碎成数片,脸色气的铁青。
她往日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很病弱,这会透着青气,看着让人觉得狰狞,这还是往日那位柔善的,走几步路都已经不行了的朱静妃吗?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朱静妃的性子最好,最是和婉的一个人,而今的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裴青旻看着脚下的碎片,俊眸平静。
他同样脸色苍白,但这份平静让他的苍白多的是一份坦然,有碎片滑过他的衣袍,把衣袍上面的几根丝线滑断。
“你这个废物,你怎么不早早的把人除了,让你去办的事情没有一件能办成的,你还真是一个废物。”
看儿子平静的脸色,朱静妃控制不住破口大骂,“我废了那么大的心力,给你安排了这么多的人手,你不去用,就只知道在自己府里养病,养病养病,你这个身体能养什么病?还不如早早的留下子嗣,就算不能留下子嗣,也得娶个妻子,生个名正言顺的儿子……”
朱静妃说到这里,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的身体不好,这会却是全面暴发出来,用力的咳嗽完,目光狠狠的瞪着裴青旻,仿佛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反而是自己的仇人一般。
“所以……母妃要的不是我的儿子,只是一个借着本王名头生下来的儿子。”裴青旻微微一笑,问道。
仿佛眼前被仇视,被怨恨的不是他似的,他只是一个局外人,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位在别人眼中温婉的母妃。
这后宫之人有多少羡慕他有这么一位母妃。
后宫的几位皇子,除了燕王没有母妃,皇后和何贵妃,大家都知道心机深,唯有朱静妃安安静静,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只想护着自己儿子好好的长大,是最温柔良善的女子,能有这么一位母妃,就算没有太子之位,至少朱静妃对儿子是真的爱。
可实际上呢?裴青旻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对这一切木然了,母妃在人前和人后有两张脸,他也不再期待了。
小的时候不懂事,不明白母妃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一心想求得母妃的疼爱,不管母妃私下里怎么打他骂他,说就不应当生下来,他都不在意……
而今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你只要娶了燕儿,生下的就是朱家的血脉,那就是母妃的亲人,可你呢?你是半句也不听,外面的事情办不好,连这种事情都不能办,你活着有什么用,早知道你这个没用,当初生下来我就掐死你。”
朱静妃两眼血红,继续骂道。
“生下一个朱家血脉的孩子,然后当成我的孩子,母妃可真的看得起我。”裴青旻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如今的他已经不在意朱静妃的这种斥骂,不再为得不到母妃的疼爱而心伤,他的心早就死了,已经伤成了最破败的样子。
他甚至能更平静的看清楚朱静妃。
“这有什么不好!”朱静妃气恼不已。
“这是没什么不好的……就如同您当初一直跟曲志震说的,我是他的血脉一样好。”裴青旻笑的云淡风轻。
这件事情还是他关注了英王妃之后才发现的,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以为自己是他的儿子,曲志震向来精明,没想到居然还受了这种骗。
母妃当初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江南那边世家女子,在京城没什么大的势力,她又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处子?又怎么可能会和曲志震有其他的关系?
不过是朱静妃身边的一个丫环代替的罢了,曲志震却以为是真的,以为自己真的是他的儿子。
母妃以这个理由换取曲志震的支持,也暗中支使着曲志震。
对于曲志震,裴青旻没有半点同情,如果不是他野心太大,也不会被朱静妃所骗,两个人最多是半斤八两,只是可怜了曲二夫人,被身边所有人算计,不只是于氏,还有柳夫人,甚至还有自己的母妃。
母妃要曲志震身边有她能指使的人,很明显曲二夫人不是,这才有了于氏,有了现在的这位曲二夫人。
这些人都是母妃送到曲志震身边的人,才是母妃放心的人……
他终究是对不住少时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落到那种地步,都是他害的,害她没了生母,害她得了天花……
种种缘由,其实都是他的缘由,如果没有他,她必然会少受许多苦,哪怕她的生母是玉国公夫人也一样。
佛家讲究劫数,他就是她的劫数……
“是不是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觉得是,就是。”朱静妃大怒,一巴掌狠狠的甩到裴青旻的脸上。
裴青旻没躲,这巴掌他受了。
这一下力道不小,打的他的头偏了过去,而后缓缓的转过来,看着朱静妃,依然带着淡淡的嘲讽,“母妃现在不怕人发现我被打了?”
以往朱静妃很少动手,不是心疼他,只是怕人发现他被她打了,让人怀疑她,所以既便再怒,她也只是用力的掐他,拧他,却不会打在脸上。
“现在要你还有什么用,皇上会在意你吗?他还会在意你这么一个废物,一个废物儿子,他现在有英王,英王就要成为太子了,你……你这个废物……如果你当初听了我的话,早早的除了英王,这时候就只有你了。”
朱静妃越想越气,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成功了。
只要再快一点点,这个时候就没裴元浚什么事情,可偏偏这个没用的儿子一直在拖后腿……
杀英王?裴青旻苍白的唇角勾了勾,伸袖子抹去唇角挂落下来的一丝艳红的血色,身子正了正:“母妃,您到现在还在妄想吗?还在想着为那个男人复仇?要为那个男人夺得天下?”
他的声音很温雅,一如他往日的样子,但这几句话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在朱静妃的耳边。
“你……你胡说什么……”
“母妃方才都能承认曲志震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就不认了。”裴青旻不以为然的笑道,看着朱静妃的样子更象是一个局外人。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个逆臣之子,怎么就让母妃念念不忘了,怎么就让母妃为了他甚至可以舍去亲生儿子,舍去所有,母妃要的不是自己的血统继承这天下,要的只是为了那个男人夺了这天下,可惜,三王之乱终究什么也不是。”
裴青旻笑的越发的淡然。
“你……你胡说……他……他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害的……”朱静妃的声音急切起来,控制不住的想嘶吼,那个少年,那个美好的少年……原本是那么美好,可就在自己的眼前,他死了,他就死在自己的眼前……
明明前一刻,他还拉着自己的手,要和自己一起逃走,下一刻……下一刻,他就死了,死在了祖父的手中……
那一刻,她几乎疯了,扑过去,只有满身的鲜血……
“他被冤枉的吗?母妃可能不知道,我还特意的去查了一下,这位世子的身边可真不少红颜知已……当初在战乱的时候,身边就带着十几个女侍,个个都是美人,哪一个都让人惊艳,只不过逃走的时候不得不舍下,而后一路逃过去,勾引了数个女子,借着那些女子之力,才逃到江南一带。”
裴青旻笑了,带着几分残忍,毫不客气的撕开朱静妃这么多年的自以为是,那份深情其实就是那个男人的工具。
说什么一见钟情有,不过是为了另有所图,图的就是朱静妃背后的势力,想带着朱静妃离开,也只是因为关键的时候,可以让朱静妃成为他的人质,那个时候的朱静妃马上就要送到京城选秀了。
对于朱氏一族来说,更是至关重要。
汉王世子能逃到这么远,这么久没被抓住,原本就说明了他老谋深算,一路上算计了不少女子,利用他那张长的英俊的脸,逃到了江南,遇到了朱静妃,之后的一切在朱静妃看来,就是一场美丽的邂逅,一切美的是她这么多年所有的美好。
为了这份美好,她愿意牺牲一切,牺牲所有。
可对于汉王世子来说,这却是一场精心谋算的后果,他需要一个女子为他全身心的奉献,助他继续往南逃。
江南一带不是他的目地,他逃往的是南疆,据说那里蛇虫分布,沼泽横生,大军难入,唯有逃到那里,才可以让他休养生息,将来以图后计。
一逃往北疆,一逃往南疆,也可以在将来一起起兵,对中间的大周国进行夹击,这是汉王世子和秦王世子当初就订下的谋算。
除了那位他们看不上的楚王世子,这两位世子之间是有交易存在的,汉王世子他的目的地就是南疆。
他没有多少兵马,又怕人发现,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这种“美丽的邂逅”……
“母妃想不想见见那个人身边的心腹?听听他说的话?想来母妃是愿意的!据说当初也是见过母妃的,对于母妃来说,也是一位旧人了。”
裴青旻继续道,看着朱静妃摇摇欲坠的样子,依旧笑的温雅,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他都不会在意。
所谓母爱,也是假的,也是有目地的,那他又何必在意……
他在意的,只放在心里,那一处……才是他永远在意的地方,也是他冰封的心里唯一的一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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