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如水,何其深也。”柏言秋脸色潮红,酒意上头嘴上说话不利索。
崔含章了解他说此话的缘由,柏言秋生来便是一副暴烈刚猛的性子,眼中容不得沙子,长期以来灵武侯府又帮他撑住一片天,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的便四处树敌。
偏偏尘世如沙,至柔至韧,诸般磨难种种挫折将烈火冰河碾碎研磨。原本是断然没可能改了的性子,如今已是大不相同。外表看起来仍然嬉皮笑脸不着调,实则内在已经是如深渊般坚忍耐性,
崔含章用眼神示意玄哥儿先把崔伯搀扶下去休息,随后抓过酒坛给桃符也倒了一碗。
“桃符你也陪我们喝一杯。”
“才喝了几口黄狗尿,瞧你们俩那点出息!”桃符刀子嘴豆腐心,直接从他手中抓过坛子仰头咕嘟咕嘟的灌下去。
如此豪放做派,抱坛吹瓶的气势让柏言秋目瞪口呆,究竟谁更爷们?
“自古豪杰有万千,谁言女子不如男!”
崔含章想到这些年见过的慕容嫣然,墨脱天戈,林屋山,包括妻子明薇等人,她们都是女子之身,或婉约,或豪放,或睿智,各具风采,放眼望去胜过太康城千千万万的浊物男儿。只是这个世道不公,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难怪有人骂:“表面文章做得好,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小酌怡情,大喝伤身,公子和侯爷悠着点,桃符去再炒两个小菜下酒。”桃符心思机敏,知道灵武侯来小莲庄一定有事,便借故离开。
“你说姑娘们都如此的话,还有咱们爷们什么事嚒?”柏言秋吞咽下口水说道。
“谁说不是呢?”崔含章颇为认同,举杯邀他对饮。
“春游马球会既定名单是五百人,但今天会场看着怎么也得有上千人,逐个排查起来难度颇大,况且自带马匹的较多,好在都是统一管理供应饲料。”崔含章喝完一抹嘴说道。
柏言秋早有预料,放下大碗说道:“无须那么麻烦,缩小范围在那场马球赛涉及的所有人员马匹筛查,只需打消我心中疑惑即可。”
“那就姑且顺着这条思路查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就不是针对林湛的?”崔含章算是接受了他的思路,尽量不搞地毯式拉网筛查。
“你这样说的话倒真是有可能,不是针对林湛,难道是冲着俺媳妇来的?”柏言秋身子倚靠在扶手上,仰天说道。
“还真不好说,你这张嘴开口就得罪人,说不准还是你情敌所为呐?”
“额的神啊,情敌都被你整出来了,胭脂虎林屋山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擎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比比皆是,但若要横刀夺爱的?我看还是算了吧。”柏言秋一口酒水笑的喷出,自我打趣道。
“彼之毒药,我之蜜糖。你好好想想,有谁对林屋山情有独钟的?”崔含章踢了下他的脚,认真地说道。
“这话你有胆子去问她啊?本候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两人正在闲聊之际,刘大头从外面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由于跑的太紧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结结巴巴:“名单拿到了。”
“大头别急,先坐下喝口水喘口气。”崔含章说这话便给他倒了一碗酒水。
刘大头一脸横肉笑呵呵的上前端起碗一口气喝掉:“既定名单拿到了,康王府听说是统领你要,管事的配合的狠。”
刘大头说完话并未离去,扭捏的站在旁边,崔含章笑着骂他:“坐下一起喝,忸怩捏捏像个啥!”
“呵呵!再喝一碗就知足了!”
“对了,小的临走时被康王妃的贴身婢女给叫住了,说是要看看我手中的拿的啥。”刘大头舔着脸又上前讨了一碗酒水喝。
“哦,那你有没有给她看?”
“老刘俺不傻,康王妃的婢女管不到俺老刘。”
柏言秋听到这话猛地做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蹊跷,“康王妃对这事很上心呐,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头行啊你,想不到还能认识康王妃婢女?”
“可别笑话俺,俺一大老粗哪里会认识她呢。是王府管事的告诉俺的,让俺别得罪王妃贴身大丫鬟。”刘大头喝完不忘舔舔碗沿,不放过一滴酒水。
“大头啊,一路上除了王妃婢女的事,还有啥事不?”
“回侯爷的话,那大丫鬟傲得很,眼睛长在头顶上,管事的的也不敢得罪她。不过他倒是给俺透露,本次马球会大部分事宜都是王妃一手操办的,包括马匹的所有饲料都是王妃的小舅子负责采买的,里面油水大的去了。”刘大头敢和自家统领嬉皮笑脸,但面对灵武候不敢托大,赶紧起身抱拳回话。
一时间气氛凝重,看来里面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请兄弟们喝顿酒!”柏言秋随手抛出一块银子,足有五两重。
“俺替兄弟们谢过侯爷。”刘大头笑的合不拢嘴,屁颠屁颠的跑了。
“分头行动啊,我去找人查查康王小舅子楚不凡,看他从哪里采买的马料。”接着柏言秋起身离去,只是酒劲上来走路一晃一晃,身边亲卫赶紧上前扶他。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康王筹办这次马球会应该是博美人一笑,康王妃好大的度量呐!”桃符端着两碟小菜从厨下走来,笑着打趣道。
“大老婆帮着夫君想方设法哄着小老婆开心,有意思,很有意思。”崔含章倚坐在椅上,拿根筷子翘着碗说道。
“酒量差的走了,桃符坐下陪我喝点。”
“我怕少爷喝醉了,受罪的还是桃符。”
“少爷我千杯不醉。”
“少爷您已经喝多了!”
……………………
次日辰时,鸡鸣三响,崔含章早早醒来在校场练拳。如今伤势在大长老所传吐息法法调养下,内息已经逐渐收拢,每次运行到心府周边也顺畅多了。崔含章明显感觉到炼化寒劲的好处,想不到折磨的他死去活来的阴毒寒劲竟能助他提升功力,内壮神魂外练筋骨,祸兮福之所倚,若是全部炼化的话必然能助他再破一境。
如今烧窑把式他已经习练的纯熟圆融,筋骨敏感,尤其是在两位大宗师的合力推演修复下,已经逐渐把拳法的吐息路径返本复原,须知完整无缺的烧窑把式威力巨大,内外兼修之下丝毫不逊色于当世绝顶拳法。
崔含章清楚记得那晚楼岳山以烧窑把式与大长老过招,十式招式变化无穷精妙绝伦,让他与玄哥儿大开眼界,或势大力沉,或精巧微妙,或飘逸潇洒,这般功夫练上身纵横冲阵无所不能。
崔伯年老缺觉,每每天不亮便醒来,平时便喜欢在出门之前看一会姑爷练拳。昨夜虽然不胜酒力昏睡过去,但醒的也早,这会他默默地看着姑爷在校武场上拳走蛟龙人影翻飞,崔伯看过一会便提着篮子去菜市口置办一日的菜蔬了。
崔含章已经摸入了形炼的门内,也得了炼神的指引,算是在拳法一道真正开始登堂,若是长此以往养住一口丹田气浑炼如金丹,那到时候便真正可以与天下高手争锋。
却说今日乃马球赛的第二日,肩负皇家马场的临时护卫职责,崔含章早早梳洗用餐后过后便带着亲卫们赶往皇家马场。
曦光薄雾,露水葳蕤。由于时辰尚早四下无人,他翻身上马溜了几圈下来,感觉马场的草皮还算厚实。无独有偶,在他跑到第二圈时便右后方便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原来是康王来试马。
看的出来那匹马野性十足,四蹄有力,若非是康王高超的骑术怕是难以驯服,在追上崔含章时仰头嘶鸣,疯狂加速意欲甩开。
康王收紧马缰有意减速,保持与崔含章并驾齐驱,怎奈座下骏马野性难驯竟然靠拢排斥同行马匹。马随主人脾气难改,崔含章一拍马臀催促坐骑加速,索性便赛两圈。他有意试试座下的雪山神驹乌云盖雪的脚力,也是养伤许久静极思动的缘故,尤其是碰上了好对手更能激发他的潜力。
康王黝黑坚毅的面庞上浮现笑意,北伐一战让他彻底养成了上位者的气势,身如渊渟岳峙。他始终觉得人才如骏马,轻易驯服不了。需要足够耐心和十分诚意,先要熟悉马的脾气,在野的马匹也有喜好,消除敌意,投其所好是第一步;接着便要试着与马匹做朋友,要陪伴它,更要成就它,千万不要拘束禁闭它;最后则是征服它,驯马者必须遇强则强,任它千般折腾万般闹,握紧马缰定乾坤。
今日虽是座下马匹挑衅,但康王亦有此意。两人说来当年是以误会开场,差点便是死结,后又在北伐大战中释怀合作,如今虽然得以见面,心中都感触颇多。此时马场冷清,稀稀拉拉的三两人进场。两位便在空旷的马场赛了起来,没有裁判没有哨向,彼此一个眼神交汇即可。
须知当年这匹雪山神驹正是康王所赠,乌云盖雪是墨脱族勇士都梦寐以求的宝驹,后助崔含章在幽云十二州纵横驰骋大杀四方。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四蹄发力瞬间冲了出去,爆发力可谓惊人,登时甩开了旁边野马一个身位,不等康王扬鞭催马,它便自奋蹄追赶上去,两人你追我赶如流星赶月一般,迎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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