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晴空一阵霹雳,众人神魂为之一惊,忘川手托雷灵珠朝天一举,那厚密的雷云突然剧烈翻滚,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轰然压下,众人顿感压力倍增,难以喘息。昏暗的天空变得明亮无比,刺眼的光芒如同烈日一般灼烧着众人的眼球。
“雷来!”
随着忘川一声冷呵,天空风云变幻,昏暗的大地被点亮,雷电犹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各派弟子瞬间被吞没,偌大的论道台化作废墟,焰火四起,人影纷纷从空中坠落。论道台外的众人连连倒抽凉气,心中一阵后怕,脊背已然湿透。若非是赵无极及时加持论道场的防御法阵,只怕会殃及池鱼。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别再作无畏的牺牲!”忘川将雷灵珠收入元府内,天空雷云消散,眼前这些人虽说面目可憎,但毕竟与忘川没有深仇大恨,忘川实在不愿再多造杀孽。
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类,能够像佛门弟子一样佛口圣心。如果眼前这些人不听从他的劝告,他也不介意得罪这十几个门派。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讲,他觉得自己与姜洵是同一类人,对待敌人同样可以狠下心肠,不择手段,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姜洵懂得克制和收敛。
因为他了解那些处于底层的人们心中的疾苦与无奈,他清楚人性的缺点,所以姜洵喜欢扎进人心鬼蜮中,利用人心的缺点去玩弄和操控人,而他只想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他始终相信有黑暗的地方,便会有阳光普照,人世间的真善美才是最为温暖的东西,否则他早该化作一堆白骨,埋藏在漠烟镇的风沙中。
天心派、五行宗等一小中小门派弟子早已萌生退意,然而无极宗、断刀门并未被忘川恫吓住,这使得他们左右为难,他们这些中小门派式微,与无极宗和断刀门无法相比,培养一个太虚境的弟子颇为不易。
这时如果不退,弟子们都要命丧当场,宗门实力大大削弱。如果退,他们的又将陷入困境,谁会喜欢墙头草呢?先前他们已经得罪了太虚观、百花谷和凌云阁这些大派,此刻再得罪无极宗和断刀门,日后修行界哪还有他们的立锥之地。
安增寿和高舜看穿了这些人的心思,慷慨许下承诺,将会弥补他们损失,这些中小门派的长老们得到抚慰,便下了决心,要与无极宗和断刀门共进退。台上那些弟子们虽是叫苦,却也不敢违背命令,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成了长老们议价的砝码,不知会作何敢想。
“水来!”
忘川见这些弟子们不愿退,也不再多言,杀意暴起,靖江之水变得湍急汹涌,掀起千尺巨浪,宛若凶猛地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一一吞噬。这些弟子们驱使着法器抵挡,有些修为出众者欲以力破开巨浪,然而水无常形,他们并未能阻挡着江水的攻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灵珠操控而来的靖江水并非普通江水,其中蕴含着浩瀚的水灵力。江水不断地挤压着这些弟子们的活动空间,护体罡圈越来越小,而他们体内的真气越来越稀少。
“嗥!”龙吟声起,似山呼海啸,振聋发聩。江水化作条条狰狞凶悍的水龙,随着忘川振臂一挥,破开巨浪,朝着这些弟子们撞去。“轰”的一声,一股巨大的能量如排山倒海一般涌向四野,论道场的法阵不堪忍受,瞬间被摧毁,赵无极倒退两步,急忙启动论道场的第二道法阵,论道场这才幸免于难。
然而与忘川搏斗的那些弟子们却没这么幸运,很多人如同风中柳絮,被巨大的力量掀飞了出去。水灵珠发出耀眼的光芒,泄洪般的江水渐渐凝成一颗鸡蛋大的珠子,忘川捻指一弹,这颗珠子如流星飞入靖江,一震轰鸣声传来,靖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滴答,滴答……”天空下起了血雨,片刻间满地血红。
“我若想杀你,又何必如此费力。”想起当日忘川与姜洵的对话,众人这才意识到忘川并非虚言,暗自庆幸没有对忘川作出冒犯之举。他们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以忘川的能力,恐怕冲虚境的修士在他手中也讨不得一丝便宜吧。如此荒唐的想法,他们竟然没有半点质疑。
忘川完全有能力在片刻间灭掉这些人,可是他偏偏不这么做。雷灵珠耍上一阵,再换水灵珠耍上一阵,这些人疲于应对,哪有招架之力。他们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空中那些还在与忘川搏斗的人,就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牛羊。
在他们眼里,忘川是一个十足的凶狠之人,本是山中猛虎,却甘愿做一只家猫,戏耍一群老鼠,非要将这群老鼠玩弄得精疲力尽,才去享受鲜肉的滋味。他们猛抽凉气,就连看向忘川的目光都露出惧怕之意,他们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得罪这等凶狠之人,否则他们的下场就如同这群老鼠一样,被忘川玩得粉身碎骨。
“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下场,怨不得我!”忘川手掐指诀,纯阳真气如泄洪一般从体内涌出,周遭的气温迅速升高,空中再度燃起火海,他身化残影,冲向人群。“寒塘旋萍少阳开,玉笛三剑旋转截,飞凤陆地三步头,游龙碧波上九楼。”
纯阳剑诀第六剑施展了出来!
雀鸣声起,忘川像是一只凤凰从火海中飞出,凶横炽热的剑气四处横扫,那些门派弟子避无可避,眼中露出拒绝和凶狠之意,驱动着发起迎向忘川,他们想要以命搏命!一道纯阳剑气掠过,只听数声金属断裂声响,残缺的法器落下,鲜血如雨一般挥洒而出,十几名弟子当场毙命。
又是一道剑气斩出,顷刻间又有十多名弟子毙命!
看着身旁的师兄弟们一个个毙命,而那些长老们却不为所动,这些弟子们已经绝望到了尽头,不禁仰天长啸,其声悲怆至极。他们很想就此认输离开,可他们还有活路吗?他们想不通,这还是自己恭敬侍奉了数十年的长老吗?他们为什么如此残忍,竟眼睁睁地逼着自己送死。难道在他们这些长老严重,自己的命就如此贱薄吗?
绝望、愤怒,这些弟子们眼神黯然失色,他们已经没有了生的气息,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中。他们咬牙切齿地看了忘川一眼,纷纷选择自爆元府,想要与忘川同归于尽。然而这时的忘川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法诀掐动,空中突然出三个忘川。
“碧波游龙!”
“施主,手下留情!”慧觉脸上露出大悲之色,想要阻止忘川,却为时已晚。只听一声龙啸,忘川们化作三条游龙穿行在人群中,光影重重,一道道纯阳剑气在空中掠过。
数十年如一日的修行,历尽千辛万苦才有今日成就。他们将师门视为家,恭敬地侍奉着门中长辈,最终换回来的只是无情的抛弃,这种痛苦悲伤的情绪在弥漫在空气中,感染着论道场里的修行者们。
水雾缓缓升起,眼眶泛红,在场的修行者中不少人眼前一片朦胧。朦胧中,他们好像看见了自己,在一望无垠地大海中挣扎着,绝望着,在恐惧中痛苦的死去。他们不停地问自己,有朝一日自己是否会像用坏的物品一样被师门抛弃,是否会像一件商品在长辈们的桌上明码标价。
他们庆幸自己还好好的活着,但是他们心中依旧痛苦难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都说凡人疾苦,实际上他们这些修行者才最为疾苦。在修行界,丛林法则更为严苛,有时候修行者的性命还不如一件法宝来得珍贵。谁会在乎一名普通弟子的生死,宗门内的长辈们在乎的是那些天资出众的内门弟子,他们会倾囊相授,将师门最好的修炼资源都给到内门弟子。
说得难听一些,普通弟子在修行总门内,只不过是稍微高级一点的杂役罢了。如果想要出人头地,获得门中长辈的青睐,他们必须要玩命地修行,然而天资有限、修炼资源又极为匮乏,早就注定了他们这一辈子不会有所成就,但是他们不甘认命,即便受尽折磨,依然坚持着,挣扎着。他们很是羡慕忘川,不仅超凡出众的天资,而且还有极高的气运,只需稍稍展露点锋芒,便会赢得长辈们的欢喜。
论道场内的散修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他们这群受尽白眼,修行界最底层的修行者们,从迈入方门的那一刻便带着屈辱而生,尊重从何谈起。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各门派弟子们绝望无助的死去时,他们才明白一个道理,命如纸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留在论道场内的修行者闭上了双眼,他们不刃看到鲜血飘零,残肢断臂纷飞的场景,心中暗暗为那些死去的同仁们祷告,愿他们来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诗书礼乐为伴,简单地度过短暂的一生。
“嘭嘭嘭!”沉闷地坠落声不断响起,众人脸上一阵抽搐。
“念在慧觉大师为你们求情,今日便饶你等一命,去做一个普通人吧!他日若是让我听说你们为非作歹,纵使海角天涯,在下也会取了你们的性命。”忘川收回洞虚剑,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数十名修行者。
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了饶恕。与他相比,这些被师门抛弃的弟子们凄惨多了,他毁了这些弟子们的道基,元府破碎,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再无修行的可能。
在场的修行者闻言睁眼,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他们看向那些倒地却还活着的弟子们,于是弹冠相庆。有些人甚至飞身上前,将手上的弟子们搀扶起来,他们看向忘川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
“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慧觉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安增寿、高舜等人问道:“胜负已分,你们可还有异议?”然而,这时安增寿、徐有款和高舜等人却是互相递了个颜色,随后十多个站在他们这边的门派长老同时出手。
忘川未料这些人竟然不顾身份,当着众人面同时对他出手,反应不及,急召出洞虚剑迎击,力有不逮,被打飞了出去,满口吐血。一击得手,这些长老们并未停手,慧觉脸色微变,突然出现在忘川身前,金刚一怒,一掌打出,十几位长老被震得倒退数步!
“无耻之徒,给我纳命来!”忘川不顾伤势,勃然大怒,水灵珠和雷灵珠同时招出,控火神诀和纯阳真诀一并施展,他化作一道残影绕开慧觉,纯阳剑气震荡开来,水火雷三种力量同时催动,天地变色,风云变幻。
这些长老们惊得瞠目结舌,他们没想到忘川竟然敢还手,于是一同联手,毫无保留,运足了十成功力打向忘川。周围的的也是傻眼了,慧觉出手阻拦,金刚佛陀法相出现,以一己之力承受众人一击。忘川仍要攻击,但因慧觉的缘故,始终无法避开。
忘川怒不可遏,面目变得狰狞,双眼发出血红的光芒,杀意凛然。一身纯阳之气竟然变成了黑色,全身的血管如同虬龙一般,他陷入了疯狂之中。他的气势不停地暴涨着,四周的灵气汹涌澎湃的涌进他的身体,身体出现一道道裂纹,如同龟裂的岩块,黑红色的光芒从缝隙中射中。让人如同置身在极阴极阳之地,炙烈而又冰寒刺骨。
“不好,这小子入魔了!”沈言神态极为严肃,果老眉头微皱,却一言不发,只是认真地观察着忘川身体的变化,小影神色有些紧张。
那道带着荒古气息的神秘铭文再次出现在他的眉心,他发出令人恐惧的笑声,慧觉看见这道铭文,露出一样。
“给我闪开!”忘川打出一拳,黑红之气瞬间袭向慧觉,慧觉抬手以掌相迎,“嘭”,慧觉竟硬生生被逼退了半步。
忘川这时已经跃过慧觉,提剑朝着方才偷袭于他的他十几位长老劈来,剑劈得毫无章法,其威势无比强悍,但他丝毫不知避让,这些长老们找到空隙便是一击打在忘川身上,而忘川好似不知疼痛。
他疯狂地舞着洞虚剑,不知疲倦的砍着,却并未那些不断避让的长老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忘川变得更加疯狂,天凤九曜神甲迸发出夺目的光芒,他那的龟裂的瘦身冒出无尽的火焰,洞虚剑燃烧着其大火!水灵珠和雷灵珠忽然间没入他的眉心。
“呼!”
他的全身开始散发出黑红紫蓝四种颜色的真气,雷电覆盖。
举起洞虚剑,一剑斩下,万道剑气顷刻飞出,剑气所过之处,空间发出刺耳的声响,只见那些长老们的法器和护体法罩被剑气绞碎,蔚蓝色的水灵力化作索将他们牢牢束缚住,剑气扫过,他们的身体出现一道道裂纹,随后身体爆炸开来,血肉纷飞。
忘川并未消除心头之恨,仍然继续挥动着洞虚剑,每挥出一剑,便是万道剑气,血肉残躯被剑气绞成指尖大小的碎块,雷电将其轰成黑炭,鲜血被火焰烤干。忘川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忽然鲜血喷出,他像是一只陶瓷瓶重重地摔在地上。
如岩石块拼接而成的肉身一块块脱落,天凤九曜神甲里半边身子露出了森白的骸骨,模样极为吓人。他艰难地爬了起来,那只已经没有血肉的手仍然握着洞虚剑,鲜血如泉涌,洞虚剑被染的血红。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安增寿、高舜和徐有款。
血红地双眼猛地瞪挡在身前的慧觉,“阿弥陀佛!施主,此刻不醒更待何时!”说着,慧觉不忍闭上双眼,双掌合十,吟诵起经文。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
随着慧觉的吟唱,佛陀法相金光万丈,无比神圣庄严,暮鼓晨钟,梵音空灵,地涌金莲,清香扑面,众人闻之,如清泉荡涤心尘,静心凝神,污秽浑浊之气呼出,倍感舒坦。
“叮!”洞虚剑脱手掉在地上,忘川忽然抱头痛苦地呻吟着,身上的戾气不断与金光抗衡着,持续越有半个时辰,戾气这才渐渐消散,眉宇松展,铭文褪去,双眼恢复正常。
“阿弥陀佛!”慧觉睁开双眼,让开道路,语重心长地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施主,是去是留,你自行定夺。”
“阿弥陀佛,多谢大师指点。我佛慈悲,尚有金刚一怒。晚辈自知罪孽深重,但对付这群被卑鄙小人,哪怕化作修罗刀,晚辈也要争个对错。”
忘川恭敬地行了佛礼,招回洞虚剑,继续朝前走去,“安增寿,高舜,徐有款,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要为弟子报仇嘛,还在等什么?!”
“黄口小儿,老子现在就将你挫骨扬灰!”安增寿与高舜、徐有款对视一眼,于是三人便飞身朝忘川攻来。赵无极怒喝一声,“安增寿,高舜,徐有款,你们好大的狗胆,来人,给我拿下!”
“遵命!”数十名荒火营玄羽卫应令便欲攻击这三人,忘川说道:“赵统领,多谢好意。此事不劳烦您插手,晚辈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三个老贼!”
赵无极顿时有些急了,飞身拦在忘川身前,郑重地说道:“忘川,事关皇家颜面,你且退下。”
忘川固执地摇摇头,“赵统领,若我此时退了,此事必将成为我的心魔,所以还请赵统领成全。”
赵无极有些恼了,“既然你想死,赵某不管你了!”说完,冷哼一声,遣退了玄羽卫。
“不知死活!”安增寿、高舜和徐有款见状,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三人不由分说,法器纷纷朝着忘川招呼而去,忘川招出雷灵珠和水灵珠,提剑踉踉跄跄地迎向三人,“轰!”的一声,忘川倒飞出去,鲜血喷洒在洞虚剑上。
安增寿、高舜和徐有款乘胜追击,法器再度朝忘川轰去。忘川一掌拍在地上,借势翻身避让,安增寿等人的法器将里面轰出一个天坑,余威将忘川震飞出去,忘川重重地摔在地上,骨头错位,鲜血快要流干,安增寿、高舜和徐有款三人的法器又飞了过来。
就在众人以为忘川将要当场毙命时,忘川手中的洞虚剑忽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紫光,一股摧古拉朽的力量倏然间将三人的法器震飞出去,随即便见幽若出现在忘川身旁。
幽若的出现,周遭气温降到了极度冰点,论道场一片哗然。幽若冷冷地看着安增寿、高舜和徐有款三人,冷声问道:“你们要杀他?”
“是又如何!”安增寿冷哼了一声,信口取笑道:“安某还以为这小贱种背后有高人撑腰,原来是一个不知所谓的剑灵。段祈轩、阮无城还真是废物,竟然会死在你这小丫头手上。”
“安道兄,徐老弟,不必跟这丫头废话,直接杀了她!”徐有款说。
高舜和徐有款二人的修为在冲虚境巅峰,而安增寿的修为更是在本初境,幽若只有冲虚境的修为,忘川怎能让她送死。他拉着幽若的裙角,有气无力地说:“师姐,你走吧,为了我不值得。”
“他们敢伤你,今日必死!”幽若看向忘川,目光柔和许多,言语却依旧冷漠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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