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连府上下忙得热火朝天。
偌大的厅堂里摆了三桌酒席,厅堂最内乃是正席,连玉诚、姬雪青、忘川、幽若和欧阳飞羽正围桌而坐,连玉诚和忘川将事情前后原委讲述清楚后,众人纷纷是双眉紧锁,就连家目前所遭遇的麻烦正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当前最为困扰的问题莫过于如何绝了宁氏一族对雷灵珠图谋的念头。
欧阳飞羽看了看众人,开口说道:“听连公子言,那宁氏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他们想图谋雷灵珠,不如将计就计,我等在府内设下埋伏,带他们潜入府中之时,来一个瓮中捉鳖,诸位以为如何?”
幽若沉思了片刻,随后开口说:“此计虽好,只怕敌人未必如此着急。几十年都等了,又岂会在乎这几日。”
忘川转身看向身旁的幽若,说道:“师姐,你有何想法,不妨一说。”
“眼下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敌人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而我们对敌人却知之甚少,这太被动了。连家若想永远后患,要么将雷灵珠双手奉上,要么将敌人一举歼灭,否则我等一旦离开,那些人势必会卷土重来。”幽若淡淡地说。
“还是幽若师姐考虑周全,的确那宁氏后人身在暗处,我们对其一无所知,甚至都不清楚其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相助。若是贸然与之为敌,恐怕得不偿失。”欧阳飞羽说。
“幽若仙长所说不无道理,只是雷灵珠乃是我连家之物,又怎能交予他人,更何况那连氏一族这数十年来没少报复我连家人,家父也因宁氏而死于非命,雷灵珠是断不可能交给他们的。”连玉诚想起那些死于宁氏毒手的族人,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他叹了一口气说:“哎,宁氏虽然以怨报德,但毕竟是靖国公后人。祖上有训,不可违背。只要能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断了他们图谋雷灵珠的念头,我便心满意足了。”
“连道友,瞻前顾后非是大丈夫所为。如今敌人已经打到门前,又怎能一忍再忍。退一万步讲,那宁氏拿到了雷灵珠就此罢手,那还则罢了。若是他们夺了雷灵珠,还要斩草除根,试问你要将连府上下数百无辜之人性命置于何地?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味地姑息纵容只会壮大敌人的嚣张气焰,现今即便能退敌,但能保证日后宁氏不会卷土重来?我们能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你一世,你还是要好好斟酌斟酌。”欧阳飞羽说。
连玉诚和姬雪青脸色煞白,他们皆知道欧阳飞羽所说甚有道理。可是先祖遗训,若是不遵从则是不孝。若是遵从,连累连氏数百口无辜人的性命,则是不义。自古忠孝两难全,可是孝与义何曾两全过?他们一时犯难,不知该如何决断,于是看向忘川,希望忘川能够拿个主意。
“玉诚兄、雪青姑娘切莫焦虑,既然在下和师姐们能来府上,便不会袖手旁观。大家的想法我已经悉数明了,两位师姐之所说我甚是认同,玉诚兄能在此刻坚持孝悌仁义亦是十分难得。在下认为,所有事情的起因和化解连府劫难的根本皆在雷灵珠。我等需要明确,宁氏是敌非友,执刀杀人并非我等本意,全看敌人是否愿意化干戈为玉帛。若是宁氏肯放下屠刀,我等自然愿意放他一条生路,若是执迷不悟,也休怪我等无情了。”
忘川眼神扫过连玉诚和姬雪青,见二人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自己时,他继续说道:“身为方外之人,理应常怀善德。然而在下见过太多惨剧的发生,刀既是杀人利器,亦是惩恶扬善之手段。手执刀剑,心怀善仁,方能无敌天下。宁氏在暗,我等并不知其背后是否有高人相助,这些相助之人修为是否在我等之上,推己及人,他们为了雷灵珠是否可以饶恕连家上下数百余口人?他们是否会放我与诸位师姐一马?我等可是以命相护,万一有所闪失,玉诚兄岂不是陷入不义之境?若因小失大则得不偿失,玉诚兄和雪青姑娘以为然否?”
连玉诚被问得哑口无言,姬雪青沉默片刻说道:“公子,如你所说,我等该如何行事,公子可有良策?”
“良策谈不上,只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雪青姑娘和玉诚兄若是有兴趣,在下……”忘川话还未说完,连玉诚打断道:“忘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你有什么想法赶紧说说。”
忘川示意连玉诚稍安勿躁,目光偏了偏厅堂里的下人们,连玉诚意领神会,屏退左右。忘川对着身旁的幽若说:“隔墙有耳,师姐,还要劳烦你布置一阵法。”
幽若微微点头,随后袖中射出数道紫光飞出屋外,骤然间连府厅堂所处的这座宅子被笼罩着一层淡淡地幽光,外面的人听不见厅堂内的声音,而厅堂内依然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
见阵法生效,忘川说道:“言归正题,两位师姐方才的一席话提醒了我,既然敌人在暗,我等行事处处受到钳制,为何不将计就计,化被动为主动呢?他宁氏不是想要雷灵珠么,我们就给他雷灵珠。以雷灵珠引蛇出洞,不信他们不现身。”
“忘川,此计恐怕不妥。恕玉诚驽钝,这不是将雷灵珠白白拱手于人嘛。”雷灵珠对连玉诚来说意义非凡,它是先祖父连风啸以命换来的。连风啸归光返照之际,将雷灵珠从体内取出,目的便是为连府某得一线机缘,连玉诚深知其中利害,又怎会轻易将雷灵珠置于不保之境。
“玉诚兄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忘川自然是对连玉诚的心思甚为明了,他不急不缓地说道:“想要扭转局面,必须化被动为主动。一方面我们要让对方相信,我们的一举一动确实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而另一方面我们则要主动出击,设下圈套引蛇出洞,趁其不备时,将他们一网打尽。雷灵珠虽为诱饵,却也并非是他们想取便能轻易取得的。”
忘川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欧阳飞羽、姬雪青和连玉诚正思索着计策的可行性,而幽若则是静静地端坐在一旁,丝毫看不出内心有半点波动。过了许久,忘川看向欧阳飞羽和幽若问道:“两位师姐,你们觉得此计可行否?”
“师弟举一反三,仅凭细枝末节便能思虑如此长远,飞羽佩服万分。但凡师弟吩咐,飞羽与师妹们定会全力以赴。”欧阳飞羽说。
幽若生前经历过人心鬼蜮之事,现虽是剑灵之身,对过往的记忆只有残存碎片,但毕竟见多识广,忘川很是看重幽若的意见。见她此刻沉默不语,于是问道:“师姐,你一直寡言少语,是否觉得我的计策有不妥之处?”
连家的生死对于幽若而言,无关紧要。身为剑灵,修道如她这样的境界,外在的一切纷争烦扰对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仁义道德只是约束世人的枷锁罢了。无辜也好,凶恶也罢,孰生孰死并无分别,皆为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微尘。然而,她那古井无波的内心深处却常有声音低语,虽不知那声音在说些什么,但每每看着忘川时,内心总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或许她为剑灵,忘川为主人,她应该遵从主人的吩咐;或许她为师姐,应当护忘川周全;或许,她又是什么呢?为何总会回应忘川,为何对他总是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这股莫名的感觉是她在云霄子身上所不能找到的,当忘川从云霄子手中接过洞虚剑那一刻起,幽若便知道这一世将与忘川纠缠在一起,像是火光微弱的两根毫不相干的灯芯,倏然间拧成了一根,火光虽更胜从前,驱散了寒意,但她更清楚明亮的火光背后意味着什么?那是永夜,无尽的黑暗。
与忘川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幽若看见了忘川身上的聪慧、率真和果敢,同时也看到了他的怯懦和悲苦。漠烟镇的那段过往始终是一道令他难以逾越的鸿沟,在人心鬼蜮中的挣扎,令他对自己生出了厌恶。每当忘川独自一人抱着小灰看着夕阳西斜自言自语时,幽若默默地站在一旁微微叹气。
她希望忘川,能够独当一面,更加从容的应对这人世间的这一切。有时候,她更希望忘川能够隐世潜心修行,不再理会尘世间的烦扰,这样就无须再多增苦恼。可是,每当触碰到忘川清澈而又炙热的眼神,幽若都无法狠心拒绝,只好选择陪伴。
昨夜,幽若其实一直隐身于忘川所在客房的角落,她亲眼见到忘川独自在月下凝思、哽咽。忘川追着秦刀离开客栈,西城门楼上二人吃酒言欢。幽若从未见过忘川笑得如此开心,没有半点阴郁。她看到了忘川心境上的变化,那时便暗暗作了决定,“若将来真是永夜,那便陪他一起面对吧。”
忘川与姬雪青迈入连府的大门时,幽若的神识已经感知到,埋伏在连府周围的暗哨已经盯上了忘川,其中不乏修为出众的高手。她不愿忘川趟连家的浑水,但是忘川现在已然搅了进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往往阴谋阳谋都如同隔靴搔痒,不可能为既定的局势带来实质性的改变。
幽若看了一眼厅堂内坐着的众人,当大家伙在打着如意算盘的同时,殊不知他们同样也在那些幕后之手的算计之中。对于幽若而言,忘川的计策不论好坏,只要他能平安无事,诸事大吉。
“师姐……”
“师弟尽管放手去做。”幽若淡淡地回道。
忘川耸了耸肩,他早已经习惯了幽若的冷漠,既然幽若已经表态了,现在便看连玉诚和姬雪青的态度了。连玉诚已被逼上绝路,几乎是陷入急病乱投医的状态,先祖父连风啸那些同僚的门槛不知被他踩烂几回,他们眼瞧着连家陷入危难而袖手旁观,心灰意冷的他早作好了誓与连家共存亡的准备。
反倒是忘川与他的朋友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却能拔刀相助,连玉诚哪还会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暗暗祈祷着,连家能够平稳的度过劫波,雷灵珠能得以保全。“连家遭此劫难,忘川与诸位道友能出手相助,无论成败,玉诚现行谢过。”
姬雪青与连玉诚不同,虽同为连家人,但与夫君连玉诚的安危相比,雷灵珠的得失显得无足轻重,因而她更显得从容和冷静些,忘川见姬雪青欲言又止,似对忘川的计策有所疑虑,于是出言问道:“雪青姑娘可是有疑虑?”
姬雪青说:“公子方才说,宁氏背后有无高人相助尚且拿不准,若是宁氏背后确有高人,且修为已在诸位之上,公子如何能保证雷灵珠不会被夺,如何能保证全身而退。”
姬雪青似乎觉得话有不妥,于是又说道:“公子切莫误会,在雪青看来,雷灵珠固然宝贵,但与公子和诸位姑娘的性命相比,着实不值一提。若是公子与诸位姑娘因雷灵珠而遭不测,那雪青和连府上下如何向世人交待,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雪青姑娘大可放心,此计我赌便是宁氏对雷灵珠的觊觎。只要他们露面便失去了先机,到时我等再见机行事便可。若事情真的发展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忘川即便拼上性命也会护你们周全。”
说着,忘川看向欧阳飞羽说道:“欧阳师姐,百密终有一疏。若是遇上强敌,切不可恋战,忘川只希望你和诸位师姐能护雪青姑娘和玉诚一二。”
“师弟言重了,百花谷弟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宁氏即便再厉害,想要对付百花谷,恐怕也要掂量掂量。”欧阳飞羽说。
“就是,我们百花谷还会怕了那些人不成,小师弟,我看你就是胆小了。若是真怕死,就跟着师姐我,我保你安然无恙。”夏芷雪摇晃着腰间的金色铃铛,像是个小大人似的,走到忘川身旁摸了摸忘川的脑袋。
忘川白了一眼夏芷雪,拿起一只鸡腿堵住了她的殷桃小嘴,随后没好气地说:“小师姐,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要时刻跟着欧阳师姐,切不可任性胡闹。”
“你…”夏芷雪气鼓鼓地瞪着忘川,小脸涨得通红,她叉着柳腰说道:“哼,小师弟,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说着,夏芷雪摆开了架势,捍卫她那小师姐的尊严。
“芷雪,不得胡闹,也不怕让连府主和姬夫人笑话。”欧阳飞羽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还真拿夏芷雪一点办法都没有,尤其是夏芷雪与忘川逗贫时,连平日里最喜爱的鸡腿都置若罔闻。
“师姐,这回我可不听你的。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否则日后那还得了。”夏芷雪挺了挺胸膛,昂着头像是一只傲立鸡群的大公鸡。
欧阳飞羽见状,又是一阵无奈。“那是忘川师弟脾气好,若换作旁人有你哭的。就你这点修为,能教训谁。别再胡闹了,否则等回到师门,别怪师姐向师尊打你的报告了,日后你也别再想着师姐带你下山游玩了。”欧阳飞羽说着,看向忘川。虽然与忘川相处十分短暂,但是她对忘川的为人秉性十分赏识。心中暗道,古师姐交了位好朋友,忘川不仅为人仗义、秉性纯良,就连天资亦是十分出众,假以时日,定然会在修行界大放光彩。
“师姐,你就会要挟我……哼,我不理你了。”夏芷雪经过欧阳飞羽的数落,顿时没了气焰,撅着嘴生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临走时还不忘瞪了忘川一眼,留下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忘川哈哈大笑,盯着偏向一方抱着鸡腿夏芷雪,见她真的生气了,于是哄骗道:“小师姐,师弟方才与你说笑呢。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与我计较啦。你看你修为这么高,能否受累替我照看好欧阳师姐?若是师弟我有小师姐你一半的修为,就不劳烦小师姐你了。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欧阳师姐的安慰我恐怕是无法保障了。”
夏芷雪眼睛里倏然放光,放下手上的鸡腿,笑嘻嘻地说:“算你还有点见识。凭你那点三脚猫的修为,师姐我还不放心将欧阳师姐交给你呢。算了,我这当师姐的总不能让小师弟你犯险吧,欧阳师姐就交给我里保护吧。”
忘川见夏芷雪转怒为笑,不由又恭维了一句:“还是小师姐深明大义!”
“忘川师弟,你就宠着她吧。”欧阳飞羽笑着说,厅堂里气氛随之轻松了不少,面色凝重的众人,亦露出了笑容。
忘川扭头看向身旁的幽若,沉默了片刻,握住她那冰凉的手欲言又止道:“师姐,我……”
“我明白,你放手去做吧。”幽若淡淡地说,虽是像冬天的寒风一样冰凉,忘川却是心里暖流乍涌,有师姐如此,夫复何求。
忘川抬头望向厅堂外,见天色不早,于是说道:“既然大家对我的计策无疑义,那么便按照计划行事吧。玉诚兄,一切就劳烦你了。”
“愚兄十分惭愧,忘川放心,我立即吩咐下去。”随着连玉诚的离开,厅堂里的众人亦纷纷准备行事,各司其职。幽若在忘川耳侧轻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若有需要,我便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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