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天彻底黑了下来,那漫天星辰悬在空中,是如此的遥远,让人难以触碰;却有如此的近,人们依然可以清晰的看见这片沙漠上那些乌烟瘴气。
不得不说,今夜真可谓是一个好天气。那些暴虐的沙尘不再,清风徐徐而来,若是有酒,当以天作被,以地为床,与繁星皓月为伴,清风侧耳,何等惬意快哉!
只是那空气中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惹得人皱眉冷面,心中烦躁不已,那还有半点闲情逸致。
白萧面无表情的扫着前方在打扫战场的众人,看着那一具具凄惨的尸体被人们丢弃到一旁逐渐堆积成山,看着那些苟活性命身上重伤歪倒着痛苦呻吟之人,他的心中无半点怜悯之情。
生于一个大家族中,从小耳濡目染,对于那些礼义仁智信并无半点遵从,往往总是以金银财帛来衡量生命的价值,凡事都有个价儿。于他而言,无论是死去的之人,还是当下苟活之辈,皆为利益,若非他今天还是白家嫡系中最受老祖宗喜欢的子弟,那些人不见得能够对自己有半分敬重,反倒是狗杂种对自己倒是忠心耿耿。
或许,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丝窃喜。毕竟,从这一刻起,归海一族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漠烟镇是他白氏一族的天下。只是白书、白画…
白萧刚想到这里,便听见远处一声凄惨的哀嚎,“画儿、书儿!”
他寻声望去,只见少了半条胳膊的父亲白定山正跪在白书和白画的尸体前放声痛哭,泪如雨下,白萧心中顿时升起无名火,同样是儿子,为什么父亲总是偏爱白书和白画,反而对我如此无情。倘若今天死的是我,父亲也会如此伤心吗?
白萧烦躁不已,狠狠地盯着白书和白画的尸体,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萧儿,扶我去看看。”耳边传来老佛爷燕赤练的声音,白萧恭敬地将她扶起,搀扶着走到人前。
燕赤练看着白定山一旁痛苦,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过了半晌,她才叹了一口气说:“定山,生死无常,这是书儿和画儿的命,切莫太过悲伤。”
白定山没有答话,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原本围上来的一些白家的后背纷纷退步离开,白萧直觉心中憋闷,冷哼一声说:“呵…我倒是有些羡慕大哥、二哥,他们即便是死了,爹还如此为他们痛哭流涕,真是讽刺啊!”
“啪!”白定山翻手闪了白萧一耳光,怒目吼道:“他们可是你的亲哥哥,我白定山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畜生!”
“哼!亲哥哥又怎么了,生前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弟弟,总是争夺长辈的宠爱,他们可念及过半点兄弟情深?还有你这个做爹的,你觉得你配当我爹吗?就因为我是庶出,你只顾宠爱白书和白画,可曾对我有半点另眼相看?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你可说过半句认可之言?在你心目中我不过是一个给家族抹黑,给你丢人的畜生而已。如果今天换作是我躺在地上,你会像对待白书、白画一样对待我吗?你会吗?不,你不会,你的眼中只有白书和白画!”
白定山经历丧子之痛,心中郁结难消,此刻白萧又如此作态,让他恼怒不已,他一拳轰在白萧的胸前,白萧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逆子,逆子!看我今日不杀了你!”
“来啊,杀了我!若非是老祖宗拦着,我早就去死了。白定山,今日你让大家瞧瞧是如何无情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害的,白定山,今日你不杀我,你就是狗娘养的!”
白萧心如死灰,躺在地上疯狂的怒吼着,白定山攥起拳头便要冲来,“逆子!”但是,他还是被燕赤练给挡住了,白定山身形一顿,眼泪夺眶而出,“我白定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不孝子!书儿,画儿……”
白定山跪在白书和白画的尸体前,一只胳膊死死的攥着白书的手,身子不停的颤抖。
“白定山,你怎么怂了?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白家一名子弟将白萧搀扶起身,白萧甩开那人的手,指着跪在一旁的白定山张狂地吼道。
“萧儿,住嘴!”燕赤练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些年白萧心中的苦,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白萧如此宠爱,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白家嫡系血脉,可是见白萧一改往日的彬彬有礼,有些看不过去,只好出言制止。
燕赤练的呵止果然见效,白萧盘坐在地调息恢复白定山造成的伤势,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白定山稳定住情绪,白家子弟将整片战场打扫干净,归海氏一族的人尸体被无情的丢在一旁任凭风沙倾覆,白家死去的死地则横竖排列,蒙上了一块块白布。
“留下几个人这里守着,其余人随我一同去月牙湖。”多事之秋,以燕赤练数十年的经验预感,若不能及早将月牙湖底那烫手的月华灵液尽数采走,恐怕会再生事端。
眼见着燕赤练带着些许人朝着月牙湖方向奔去,原先照看狗杂种的小伙计为难地对着白萧说:“公子爷,狗杂种…他是撂在这,还是…”
白萧看着小伙计身旁的半死不活的狗杂种,暗叹一口气,说道:“先把他留在这儿吧。”
白萧的话好似最后一束火苗燃烧了狗杂种生命仅剩的半点灯油,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张开干裂的嘴唇说:“公子爷…咳咳…小的能不能随你一同前往?”
“此地距月牙湖尚有数十里路程,你重伤身上,又何必再折腾呢?”白萧说。
“公子爷,小的自知活不了多久了。小的与李玄的仇恨起于月牙湖,也想了结在月牙湖,公子爷,请答应小的最后一个请求吧!”狗杂种说。
在白萧的记忆中,狗杂种除了秀珠一事外,不曾为个人利益央求过自己,如今他已经半只脚迈入鬼门关,罢了,念在他对我忠心一片的份上,答应他最后的请求吧。
“你带上他,随我一起去月牙湖吧。”白萧说完纵身飞跃腾空离开了狗杂种的视线,朝着月牙湖方向飞去。
狗杂种看着白萧消失的方向,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
或许只有人们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从何开始,应该选择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月牙湖对于狗杂种来说,无疑是最难忘怀的一处地方,在这里他亲眼见证了一场厮杀,他的复仇始于这大漠中最美丽的湖畔。因为一块令牌,因为归海一策无情的杀戮,让他陷入仇恨之中,让他以此为中心展开了所有的复仇计划。
原本狗杂种只想借月牙湖夜袭一事挑起白家、李家和归海家三大家族之间的冲突,他在其中周旋谋划,最终铲除归海一策,谁曾想这一切的算计终归是难道上苍的安排,他已经无法掌控全局,只能对其事态的发展听之、任之,而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黑夜里无数次谴责自己的过失,谴责自己不该因为一己私仇导致如此多人命丧黄泉九幽。
可是大错已然铸成,他不可能就此罢手。他不可能再由着那些胡作非为、欺行霸市的归海一策之徒再作威作福,他不惜性命,散播谣言,激起散修们的怒火,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三大氏族,再从中游说,将所有的矛头指向归海氏。
归海氏的实力太过强大,归海一策行事做派虽有违天道,但是他聪慧过人、心性沉稳,反而借着白氏与李氏之间的冲突不停的谋取私利,这一点让狗杂种束手无策。而那充满侠义风范的李玄,狗杂种曾经将所有的复仇希望寄托于他一人身上,可是李玄的伪君子做派让他彻底失望,而白家内部斗争激烈,一时间僵持不下的状况让他有些无助。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本以为大仇无法得报之时,月华灵液却送到了他的面前,让他重新燃起了复仇之火。
这一场复仇之火终究要死一些人,即便三大氏族之间能够罢手言和,赛西施和绿绮背后的势力也不会坐视不理,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白、李和归海三家坐地分赃。
月牙湖依旧如此美丽,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丝丝涟漪,明月星辰映入水中,竟让人有种伸手便能打捞起一颗明星之感,他们寂静地躺在湖水中,是如此的神秘与浩瀚。
它有着无穷的魔力,让人们不禁驻足停留,那湖水中的波光勾着人们的目光穿透湖面,潜入湖底,一直潜入那幽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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