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提着肉哼着曲子走向胡同尾,张家的土墙近在眼前。此刻天光暗了,下地的人该回来了,怎么瞧着他们家这么静呢,立在土墙外扬起脖儿吆喝:“婶子,在家么?我是二丫啊。”
堂屋的门打开,露出张婶凌乱的发下一张担忧的脸,苍凉的目透着漫漫焦灼,喉咙里带着沙哑的叹息:“是二丫啊。”
这是怎么了?张婶看起来不是很好。
二丫目色沉下来,提着肉进门:“婶子,今日我去赶集,买了点肉,给你吃啊。”
张婶的眼睛亮了亮:“你上市集了?看到你大升哥没?”
二丫摇摇头:“没看到,大升哥去赶集了?”
张婶的脸一瞬垮下来,甚至往日视为极金贵的肉都没看见,额头眼角,成堆的皱纹藏着沟沟壑壑的苦楚压下来,她深深叹息:“天都黑了,怎么还没来呢,难道是麦席不好卖?这个傻孩子,卖不了就回来呀,这孩子......”
二丫闪目去看,往日歇不住的大升,院子里总少不了他的身影,今日却是不在,天黑了,不早了,他去卖席,还没回来,天边的云层很深,很厚,倦鸟亦早早归巢,大升为什么还没回来?
“二丫啊,婶子,婶子就不多留你了,快回家吃饭吧。”张婶知道这个时辰,她肯定没吃饭过来的。
“哦。婶子,记得吃饭啊。”二丫把肉放水缸上。
回到篱笆墙内,骨头汤已炖好,所有的饭食已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礼物,吃饭啦。”二丫怔怔坐在桌旁,怔怔地喊。
书生自小屋里走出来,一早便看到了二丫的脸,圆圆的脸蛋正于饭桌旁发呆,满桌的美食,似是没看到一般。
往日砸巴有声的嘴巴今日却寂寂,不见提起筷子于各个菜盘逡巡,有一搭没一搭,只是埋着头心不在焉地嘬汤。
大丫感知到妹妹的沉默,抬目看了她好几眼,但妹妹旁边的书生,淡淡漠漠的样子,令她不敢多抬头看。
二丫娘看了看一筷子未动的小嫩蘑菇,这可是二丫往日最喜欢的菜,放了肉更是好吃的不得了,这回怎么好像不喜欢吃?悄声问:“怎么不吃菜?”
二丫恍然抬起头,咧嘴一笑:“喔,骨头汤太好喝了,没来得及吃菜。”
二丫娘噗嗤一声笑了,“别光顾着喝汤,那个撑肚子,多吃菜吧。”
“嗯!”二丫笑眯眯去夹菜吃。
书生的目光,轻如羽,着落到二丫咀嚼饭食的嘴巴上,那里上扬的微笑,存着僵硬的弧度。他也想问,她怎么了?刚才做饭还兴高采烈呢。
晚饭吃完了,天色已经黑到看不清对面人的眉眼,流萤点点,于茅屋前盘旋,点点星火,映在心头,二丫望着星空出神。
书生没像往日那样,急着回小茅屋,他静静地立在她身旁,沿着她的视线,出神地望。
“啪!”她忽而猛然拍了一下腿,嚯然站起身,快步出了篱笆墙。
胡同另一侧,几个黑色的影子跌跌撞撞跑来,焦急、担忧,泪的湿润,自踉跄的脚步、奔逐的空气里传来,原来是张婶,张叔和二升。
他们急急掠过她身旁,远方飘来暗哑的话:“二丫啊,你大升哥还没回来,我们去寻你大升哥啊。”
还没回来!近亥时了!这绝不正常!
二丫的目光一瞬间沉重起来!
几只流萤提着星星点点的灯笼微光,几欲扑到女孩的脸上。书生还是头一次看到她面露如此浓重的担忧,她的眉头紧紧皱着,这样的她,看着令人心头一重,他不由自主想伸出手,想拂去那片沉重,想跟她说,没事的啊,没事的,有礼物在,有礼物在呢。
天际,黑暗的另一边,县城里,一座精致的别院,灯火燃起来,照在金檀木的多宝阁,照在金色的桌椅上,桌上摆着各色精致的水果,糕点,还有肉,鼎里燃着香。
少年的眼神呆呆的望,金碧辉煌的物什亮瞎人的眼,那些吃食,他见都没有见过,更没见过地上铺着的厚厚的地毯,这么软,这么好的东西为啥搁地上呢,他的草鞋犹犹豫豫,不敢踩上去。
一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人,笑嘻嘻捻着脸上的黑痣,温温柔柔的劝:“乖了,进去吧,里面的东西你尽可以拿,尽可以吃。”
又唤来小厮叮嘱:“好生伺候,金银尽皆满足。”
小厮答应着,躬身哈腰去侍奉大升。
大升的草鞋脱下来,他的脚被捧起来,放进温热的水盆里,仆人认真仔细的搓洗。
黑痣男人满意的看,满意的点头,脚面宽阔,筋骨有力,是个好阳壶。
大升呆呆地由着他们伺候,他的脚踩到地毯上,犹如踩在云端里,他的面前全是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美味,随时待他取食。
仆人喂他喝了不知名的琼浆玉液,他感觉真的升上了天。他的面火红起来,他的面变得更好看了。
黑痣男越加满意,带他去大屋里休息。
大升睁着模糊的醉眼,看到许多模糊的影子……,全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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