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天嗯了一声,先拜见皇帝,然后才问苏冰,“皇祖母的情况如何?”
苏冰道:“回王爷的话,太后娘娘刚喝了汤,睡下了!”
皇帝刚才大概正与苏冰说些体己话,见君泽天进来,眉目一拧,有些不悦,道:“今日怎地这么晚才来看你皇祖母?说是入宫侍疾的,当每日陪在她身边才是。”
君泽天心头憋闷,但是只得强忍怒气道:“是,儿臣知道!”
苏冰有些担心地看着君泽天,怕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对皇帝说些过火的话来。
皇帝这才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母后给你看过名册没有?可有中意的姑娘?”
苏冰愕然,眼里闪过一丝紧张。
君泽天迎上她的眸光,心中一紧,回到:“儿臣已经有王妃了,不需要再娶王妃。”
皇帝脸色柔和下来,道:“朕知道你还想着她,只是她都走了三年了,你这样苦着自己,让你母后心疼啊,朕也为你担心,你好生想想,尤其你皇祖母现在身子不好,还要一直为你担心。”
皇帝自从国师说出要册君泽天为太子的建议之后,就从没有用过这样温和的语气跟君泽天说话,君泽天听了,也心中一暖,只是,他知道不能被这种父爱融化,因为,一旦迷了头,就容易出事,所以,他还是那副神情,道:“父皇请不必替儿臣担心,儿臣心中有数。”
皇帝微愠,正想说他几句,太后却转醒了,她在床上动了一下,缓缓地道:“什么有数?是要替哀家找孙媳妇吗?那何必四处去找?哀家跟前不就有一个吗?就把温暖指给他就行了。”
皇帝一惊,连忙起身走到太后床前,陪着笑脸道:“母后说的是什么话呢?现在说的是宁安王爷的王妃,当朝飞鹰将军的妻子,自当要系出名门......”
“放屁,你母后当年就是一个苏江采菱角的女子,你父皇还不是宠爱了哀家多年?情投意合就行了,说什么出身?迂腐!”太后轻责,示意苏冰扶着坐起来。
皇帝抬头瞧了苏冰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只是,温大夫和朕说过,她此生不嫁,怎好勉强?还是不可!”
太后不悦,“哪里有女子不嫁的?再说,她说不嫁便不嫁了?你要出身高贵,那哀家下一道懿旨,让她认侯爷为父亲,与洛衣姐妹情分,嫁到王府,岂不是美谈?”
皇帝哪里愿意?只是也不好激怒太后,只道:“此事容后再议,既然谦儿不愿意娶妻,此事也不能勉强。”
太后哼道:“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哀家便不认他这个孙子,谦儿,你跟哀家说,你是否愿意娶温暖为妻?”
君泽天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一句愿意即将冲口而出,皇帝却阻止了道:“母后,您还是好生休息吧,此事暂且不议!”
君泽天却站出来道:“皇祖母,孙儿.......”
皇帝怒声打断,“谦儿,你跟朕出来,朕有事要和你说!”
君泽天的脸瞬间黯淡下来,他犹豫地看着苏冰,苏冰手心冒汗,凝视着他,这婚事,差一点就能定下来了。但是,太后选择在皇帝面前说,注定是会受梗阻的。
太后缓缓出声,“皇帝,你这是做什么啊?哀家正问着谦儿呢。”
皇帝道:“母后,事关重大,您还是悉心调理好身子,迟些再说吧。至于谦儿的王妃,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母后不必操心,朕与皇后会安排妥当,母后只管养好身子等着喝孙媳妇茶就是了。”
君泽天冷声道:“父皇,儿臣不娶!”
皇帝怒声道:“轮不到你做主,自古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再说你是亲王,婚事定必由朕下旨赐婚,此乃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连你皇祖母也不能更改!”
君泽天垂下双手,眉头也低垂,语气温和,却不容质疑地道:“儿臣说了,儿臣不娶,若父皇一再相逼,那么,儿臣便不做着亲王!”
皇帝气得发抖,指着他厉声道:“你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好啊,看来是朕太过宠爱你所致的,今日朕不教训你,你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罢,厉喊了一声:“来人啊!”
侍卫从门外进来,“在!”
皇帝拂袖,对侍卫道:“宁安王爷在太后病床前口出不逊,顶撞太后与朕,拉出去痛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侍卫愣了愣,这在宫中杖打亲王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宁安王爷到底说了什么,气得皇上这般的生气?
苏冰心中一惊,手轻轻地拉了拉太后的衣袖,这动作落入皇帝的眼中,他不等太后出声,便厉声道:“母后若帮着劝朕,劝一句,便加十把板子!”
太后知道皇帝不发怒还好,一旦发怒是谁都劝不听的。只是,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挨打,确是如何也做不到,她冷着脸对苏冰道:“你扶哀家起身,这外面还下着雨是吧?这孙子不听话,是管教出了问题,哀家得出去跪着,求先帝原谅哀家教孙无方!”
苏冰蹙眉,“这怎么行?太后身子虚弱,莫说出去淋雨跪着了,哪怕就是在佛堂跪着也吃不消的。”
太后淡淡地道:“死了倒好,反正哀家离死期不远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免得被这些不肖子孙气得吐血,却死不去活受罪。”
君泽天跪了下来,愧疚地道:“皇祖母,是孙儿不好,孙儿不该顶撞父皇!”
皇帝虽有些心焦,却还是强硬地站着不说话,他是君王,既然下了命令,自不能收回。
只是侍卫也不敢上前拉人,一旦拉人,太后真的出去跪着,出了什么事,他们也罪责难逃。
太后却是执意要出去了,苏冰不搀扶她,她就自己摸索着下床,她找不到鞋子,就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皇帝瞧见,心疼极了,连忙上前扶着太后,“母后您这是做什么啊?好好躺着,罢了罢了,不打就是了!”
太后得逞,嘴上却是不饶人,“你还是别因为哀家改变主意,你是君王,你说打便打,哀家也没劝阻过你半句。”
皇帝叹气,“是朕舍不得打,母后并没有劝阻。”
太后这才饶过他,只是也知道不能再说君泽天与苏冰的婚事,只得暂时搁着,另想法子了。
皇帝安抚好太后,抬头看着苏冰,眸光如同锋利的剑,剜过苏冰的脸,苏冰不敢和他对望,只得垂下头,心中暗自计较着脱身之法,她知道,皇帝肯定会逼问她刚才的举动。
果然,皇帝声音淡漠地道:“温暖,你跟朕出来!”
苏冰低低应了一声,“是!”
君泽天往前走一步,也想跟着出去,皇帝却冷声道:“你在这里守着你皇祖母!”
苏冰背着手,对他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然后跟着皇帝出了寝殿!
空旷的大殿,大门关闭,殿中的绫缎垂立着,纹丝不动,仿佛这里的一切连同空气都是静止的。
皇帝站立在苏冰面前,他严肃而冷然地盯着苏冰,忽然伸出手捏住苏冰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恶狠狠地道:“你敢说你跟他没私情?朕警告你,你只能是朕的女人!”
苏冰被迫看着他,她稳住心神,眸光冷静,声音坦荡,“我不知道皇上说什么。”
皇帝捏得更是用力,冷狠地道:“不知道?好,朕便叫你知道!”说罢,一手抱住苏冰的腰身,一张嘴就凑上来,强吻住苏冰的唇。
苏冰感觉到他恶心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一股子酸水涌上来,差点作呕,她连忙挣开,退后两步,不顾皇帝震怒的神情,急急福身,“皇上恕罪!”便飞也似地往太后寝殿而去。
她冲进去,差点和君泽天撞在一起,君泽天扶住她的身子,见她腮帮子有青紫的印记,怒声道:“他对你怎么了?”
苏冰摇摇头,“没事!”她深呼吸一口,万万不能让君泽天知道刚才的事情,否则,只怕他要闹出大事来。
“没事?”君泽天自然不信。
苏冰轻声道:“他教训了我几句!”她没有推开君泽天,是因为刚才飞奔进来的时候,听到皇帝开门愤怒而去的声音。他被她这般拒绝,又没有怪罪于她,自然恼羞成怒,不愿意再面对她。
太后叹息道:“本想帮你们一把,却没想到弄巧反拙,也是哀家太心急了!”
君泽天坐在太后床前,“皇祖母不必为孙儿担心,孙儿自有办法应对!”
此话,也不过是安慰太后罢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办法?那人,是当今的皇帝,是他的父皇,两重身份压下来,就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太后摇摇头,“他底气不足啊,总怕护不住自己的皇位,到底不是正经儿得来的,总会心虚。”
君泽天一愣,随即想起父皇的皇位是如何来的,他眉头锁定更紧了,经此一事,只怕他对自己更有了戒心。
苏冰握住他的手,道:“不用担心,总有法子解决的。”
她眸中有一抹冷凝的光,事到如今,她也不该再隐忍了。否则,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君泽天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离开太后寝殿,她去了御书房,请旨出宫一趟!之前皇帝传旨让她入宫,曾说过无他圣旨,不得离宫,所以,她不得不来请旨。
皇帝不愿意见她,只命小德子出来传话,问她有什么事要出宫,她只说回去取金针,要正式为太后治疗。皇帝闻言,自然是恩准的,但是命了几个侍卫跟着她出宫,监察她的举动。
苏冰回了王府随便取了点东西,其实药箱已经在皇宫了,她出来,不过是要办点事情。
取了东西,她就说要回宫,但是走了几步,她又说,“我得去看看我的小狗!”然后,去了驴棚。
侍卫要跟着去,苏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的狗很怕生人,会咬人的。”
侍卫犹豫了一下,“那,大夫快去快回。”他们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苏冰来到驴棚,抱起依偎在毛主任身边的炭头,又摸了摸毛主任,道:“毛主任,我要取丹药。”
毛主任叹息一声,“你想清楚了?”
苏冰毅然道:“我想清楚了。”
毛主任从口中吐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道:“你吃了这个丹药,就算你死了,灵魂也回不去你的世界了。”
苏冰脸上闪过一丝悲苦,“但是,也没法子的。”
这颗丹药,是师父临走前给她的,这颗是仙丹,能给她一些灵力,但是因为到底是仙家之物,凡人不能随便吃,吃了丹药,日后生命耗尽,她的灵魂,也必须接受洗涤,如何的洗涤呢?就是为炼丹的神仙看守丹炉一百年。
当时师父跟她说,若她这一次死了,不会再为她找身躯,因为她真无法适应这个时空,会送她的灵魂回去二十一世纪的地府投生。投生前,如果情况允许,准许她见一次自己的父母家人,做个道别。
苏冰心里一直存着这个盼望,虽然知道不是一定可以见到,但师父许下的承诺,多半都会做到。
她把丹药握住手心,放下炭头,对毛主任道:“帮我照顾它,我未必会回来得这么快。”说罢,她毅然转身,并顺手把丹药丢进口中,一咬牙,往下吞了。
这颗丹药,只能带给她一些灵力,却不能够延长她的寿命,也就是说,不管她大限什么时候来到,都不会因为这颗丹药而改变。
苏冰心里难过得跟如今阴沉的天气一般,她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见父母一面了。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他,她连亲人都不要了。
很想大哭一场,哭自己的不孝
,哭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死期。
在马车上,她开始觉得肚子疼,虽然疼痛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来临,但是,她还是无法忍受这种痛,她捂住肚子,死命地咬着牙关撑着。师父说过,吃下这颗丹药,她会痛上六个时辰,而这种痛,会折磨得她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她感觉有液体往下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低头瞧了一下,一滴鲜红的血液绽开如花般的娇艳。她竟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丝毫不觉得疼痛。
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像是钻进了一个孙悟空,他在里面翻滚打闹,拿着他的金箍棒在肆意戳着,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渗出,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她连呼吸都几乎呼吸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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