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了……
贾蔷总算明白,今日林如海为何会与他说这么些堪称大逆不道之言了。
果真隆安帝动了观圣孙的心思,如贾蔷这般年纪轻轻,偏心思不纯,势力却于不声不响间渐渐起势的权贵国公,是绝对没有幸存之理的。
看看姜铎老鬼就知道了,为了姜家能够死中求一条活路,姜铎老鬼都自残到了甚么地步……
姜铎连姜家最后一点明面上的武功都废了,而等他死后,姜家这些年积累在暗处的香火人情,也只会越来越淡。
如此一来,天家便不会再对曾经敢喊出“姜家军”的姜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还会尽力保全姜家一世富贵。
可天底下能做到姜铎这一步的,又有几人?
至少,一心朝海外努力的贾蔷,就不可能做到。
即便他做了,也会被视为包藏祸心……
而且贾家他最招忌讳的就是他本人,总不能为了消弭祸患,就要他悬梁自尽罢?
这是个无解之难题,所以连林如海,如今都赞成他往海外开拓一条后路了……
“先生,那我还帮着朝廷推行新政么?”
贾蔷扯了扯嘴角问道。
林如海笑道:“你做的那些事,原也并非只是为了朝廷罢?你在付出的同时,也收获了许多,距离你的志向更近了步,所以不必有怨言。不过,也可以放慢一些,不要如内务府钱庄那样,无偿的捐给天家许多珍贵的银钱路数,就该如此次一般,想要粮食,就该用银子来买。不是为师小气,你没发现,连半山公都主张如此?”
贾蔷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又是为何?”
林如海笑道:“天家内库里的银子,可以拿出来供给朝廷用。但朝廷国库里的银子,还有臣子百姓的银子,却不能随天子予取予求。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才是。”
贾蔷忽地恍然,道:“怕有一日,让天子误以为他果真富有四海,民财随意去取,便是败坏之始也。”随即又赧然道:“如此,半山公他们岂不笑弟子愚蠢?”
林如海哈哈笑道:“不然。你这个年纪,正该如此行事。且他们一眼就看出,这些事你并未征询过我的意见。连皇上都看得出,你在朝堂上的手段稚嫩,想法天真。这,也是他近来对你愈发宽容的缘由之一。他们看得出,你和五皇子李暄的顽皮惫赖,虽有一部分是做戏,但大部分,其实是真的。”
贾蔷:“……”
……
林府,清竹园。
梅姨娘在此和黛玉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外雪雁的笑声:“国公爷来了!”
未几,果见贾蔷推门而入。
黛玉“凶”道:“你和爹爹才将我赶走,这会儿又来我的地儿做甚么?”
贾蔷呵呵笑道:“晴天白日的,这可是冤枉人了。方才分明是先生打发你来看姨娘,怎成了连我也有份?再说,此处哪里只是你的地儿?也是我的地儿!”
黛玉啐了声,笑道:“呸!无赖!”
贾蔷也不恼,笑呵呵的问了梅姨娘安后,梅姨娘笑问道:“孩子如何了?”
贾蔷点头笑道:“好着呢,就是爱哭。”
说着,将早上香菱她们的事说了遍。
梅姨娘笑道:“你家里怎那么多小孩子?”
黛玉哼了声,笑道:“香菱哪里还是孩子?”顿了顿,却不多言贾蔷房里事,正巧外面有婆子叫了梅姨娘去。
梅姨娘吩咐了贾蔷中午在家里留饭,便先离去了。
等她走后,黛玉横眸觑视贾蔷,似笑非笑问道:“蔷哥儿,如今做了父亲,如何作想?”
贾蔷正经回敬道:“林妹妹,如今做了嫡母,如何作想?”
黛玉惊羞上前道:“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一旁上茶的紫鹃瞧见了,轻轻捂额,这不是小肉包打狗,送人嘴边必然有去无回么?
果不其然,贾蔷任由黛玉沁凉的小手贴在脸上,反手却将她揽入怀中,坐在膝上。
“放我下来!”
“叭!”
“哎呀!要死!快放我下来!”
“叭叭!”
一旁紫鹃忽然觉得自己差点被噎死,忍不住劝道:“国公爷,左右不过二月功夫了,你急这会儿做甚么?”
贾蔷斜眼看过去,冷笑道:“有你奶孩子的时候!”
紫鹃闻言,恍若五雷轰顶,一张俏脸成了血色,“嘤咛”一声扭身离去。
黛玉也红着脸,伸手捏住贾蔷的鼻子,咬牙道:“你说甚么?”
贾蔷将黛玉抱紧了些,笑道:“正要与你说此事,成亲后,我们晚些要孩子,等你身子骨再结实些,内壮些,我才放心。小婧打小练武,生一回孩子都去了半条命。你如今这样,我哪里舍得?”
黛玉虽羞的不得了,恨不能果真撕碎了这张油嘴,不过眼下并无第三人,便低着螓首声音轻柔的道:“我如今,身子骨比原先好多了呢。”
贾蔷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道:“女人最好在十八岁以后生孩子,二十岁最好。那会儿身子生长的最好,也最有活力,对女人,对孩子都有好处。过早生孩子的……当然,有的女人也有早早生孩子,一生六七个,还能长命百岁的。但那是极少数,这世上绝大多数早早生下婴孩的,都很难熬过产关。
不说民间,只宫里这些年就夭折了多少孩子?正是因为承恩时年岁太小,所以便是有了孩子也坐不住。
果真有个好歹,你还不哭死?
所以,成亲后晚些要孩子。
何况,无论你甚么时候生,等你生下孩子的那一天,就会被立为世子。”
黛玉虽然从来未担忧过这些,但听到贾蔷这样的保证,心里仍然甜如蜜。
对于长子为李婧所生的事,也没有那些许纠结了。
沉默了稍许,黛玉着实羞的不愿再谈此事了,身下某一混帐处也讨厌的紧,她从贾蔷腿上下来,似酿一泓桃花酒的星眸嗔他一眼后,问道:“可是还要去朱朝街那边?”
贾蔷点点头道:“过去逛逛,她家太夫人是个有智慧的老太太,得去拜个年。”
黛玉嗤笑道:“这话可别让家里老太太听了去,如今她待你也极好的……”顿了顿,忽又问道:“我隐约听说,你给子瑜姐姐写了一阙半词?”
“……”
连量词都这样精准了,还隐约听说……
贾蔷干咳了声,小声道:“不是我写的,我哪会写那些……”
黛玉闻言,眉眼间灵动许多,轻声笑道:“我就知道,你平日里连典故也用的不是很好,哪里能作得出这样的好词来?好啊!你敢使人作假,拿偷来的词来哄人,看我不告诉……嘤!”
话没说完,一张灵巧的小嘴就被堵住了……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
自布政坊出来时,已过了申时。
送了些从宣府带回来些小物什,主要从那几个年轻鞑子贵族手里得来的,不是尹后那样金贵,但也都是有意思有历史的。
不过图个乐趣罢了。
萱慈堂上,见贾蔷一如既往没甚骄色的见礼问候,尹家上下都十分满意。
尹家太夫人见贾蔷连衣裳都是去岁常穿的锦衣,笑道:“这过大年的,没做几身新衣裳?”
贾蔷笑道:“这身就是去年才做没多久的,上一身儿穿着有些短了,就新做了身儿。年节时两府都要做,我不大耐烦总换新衣,觉得穿习惯了,没必要换。”
此言一出,萱慈堂上却是一片惊笑声。
贾蔷纳罕,就见孙氏笑的合不拢嘴,道:“方才一家子说子瑜时,子瑜也这样回道,连字儿也相差不了几个。”
贾蔷闻言,看向尹家太夫人身旁的尹子瑜,见她也抿嘴轻笑,仿佛觉着有趣,贾蔷哈哈一笑。
不过孙氏笑罢就开始责怪起贾蔷来,道:“蔷儿,先前临走时,我们是怎么叮嘱你的?老太太说了几回,对家里江哥儿、浩哥儿他们都没这么操心过,你答应的好好的,怎去了宣镇就变卦了?不仅跑到城墙上去,还跑去人家后方汗王金帐去,斩了人家汗王?江哥儿和河哥儿是军中熬磨的,他们都说,蒙古金帐怯薛军十分了得,你们这样做,很是危险呢。”
贾蔷闻言看向尹江、尹河几人,尹江笑道:“别看我,我不过实话实说。还有,我和你二哥在军中熬了十来年,至今也没上过战场,未手刃过一敌人。你倒好,当初才当官,就领着兵马司平了立威营之乱,斩了永昌侯,功封侯爵。如今更了得,带着火器营去宣镇,破八万大军,还阵斩了博彦汗。果然人和人不能比,不然非得气死不可?”
二老爷尹朝怀疑道:“江哥儿,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嫉妒人家?”
尹江一众子弟苦笑道:“这要是差一截儿还有嫉妒的,如今差的十万八千里,还嫉妒甚么?”
众人都笑了起来,老三尹湖为进士出身,今岁升为顺天府下辖一上县之知县,看着贾蔷笑道:“武力倒也罢了,关键连词也作的那样好,真真是没天理。”
贾蔷干咳了声,先同尹家太夫人并孙氏解释道:“非我逞强,只是当时宣镇有一套重凯,严丝合缝,戴上面盔后,连眼缝儿处都有金丝网防范着,鞑子的箭射来,和木条装上没甚分别。旁人是因为穿戴上后脚都迈不起来,也挥舞不动,偏我气力大,穿戴好后刚好合用,因有了这身刀枪不入的重凯,才上阵迎敌去了。”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色稍缓,道:“原来如此,你天赋异禀,倒也说的过去。只是去烧军粮,斩杀可汗时,你总不能也穿这身罢?”
贾蔷笑道:“说出来都有些害臊,我牢记老太太的教诲,再者家里一大家子都指着我,我若有个闪失,她们又能落得甚么下场……所以,下去放火烧草秣的是我的亲兵,和宣德侯世子董川。董家有些不对劲,他想借这个机会向朝廷表明董家的立场。我不敢冒险,所以一直站在高高的虎丘山上……”
老六尹瀚震惊道:“杀可汗的不是你?”
这是冒功啊!
贾蔷笑道:“杀博彦汗的倒是我,只不过不是夜袭金帐杀的,是博彦汗恨极我们烧了粮草,死伤无数,也绝了后路,所以就带了兵马来追。可是虎丘山那么高,又是雪山,他们一伙子追上来,一个个累的如同死狗一般,那时莫说我,换成大哥二哥他们,也能一刀斩了博彦汗。所以,当真没甚可自夸的。我杀人时都不知道那人是博彦汗,只看得出他身份贵重,等我杀完掉头就跑,跑出几十步之远后,才听清楚后面鬼哭狼嚎的叫可汗,这才知道杀了可汗。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旁人都笑了起来,觉得贾蔷幸运,尹家太夫人却满意道:“这才叫大福运靠天命,强求不得,也推脱不去。你能时刻不忘了先爱护己身,不忘身后有一大家子指望你,不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样惜命,上天才会降福于你。若只一味的逞强,以命去搏富贵,纵一二回能得手,可早早晚晚,也必坏事。”
贾蔷躬身领受教诲道:“老太太放心,我省得,断不会轻易涉险。”
尹家太夫人颔首微笑,道:“听说,如今你还是总领大燕海师的一品大都督?”
贾蔷点头道:“正是,不过水师原就不受重视,东洋、南洋两支海师就更不成气候了,只名声好听些,实没几分底气。”
尹家太夫人笑道:“那你手下,可有能信得过得用之人?”
贾蔷心中纳罕,面上却摇头笑道:“并没有,不过也不急,慢慢寻一些,从头培养就是。只要开始往那个方向去努力,早晚能建成一支强大的大燕水师!”
尹家太夫人笑道:“好!有志气!从头做起,又扎实,又可靠!这才是男儿自强之举,不是那起子寻捷径攀高枝企图佞幸而上之人可比的。”
贾蔷闻言瞥见一直面色淡淡的尹家大老爷尹褚明显眼角跳了跳……
就听尹家太夫人继续道:“你手下没人,今儿你来同我拜年,我就不封你红封了,送你两个帮手,你看如何?”
贾蔷闻言,看向神情震动的尹江、尹河。
而尹褚的脸色,却已是一片铁青,显然憋闷愤怒到了极致……
……
PS:这两天更新时间可能不那么准时,老婆快生了,就这个月底,所以这几天地也拖不得,房间也不能收拾,袜子也不能给我洗了,只能我自己来……
还要准备些过年的东西,头一回当一家之主,我得让她感觉到嫁给我是她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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