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店。”赵寒道。
“住什么店?谁住店?我可没住店的钱。”年轻道士道。
赵寒道,“本来我们到这儿来,是想帮人捉鬼、换个上等厢房住住的,可谁知道这是你搞的鬼。
现在我们没地方住了,懂?”
“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白明白,全明白了……”
年轻道士一拍肚子,又笑了:
“那待会出去,我就说您二位是我的同伙,额,同伴,是咱们一起把鬼灭了的。这店家听了,准不会亏待咱们的。
那报官的事儿,就结了吧?”
赵寒一笑,“羽儿你说呢?”
洛羽儿看着年轻道士那副滑稽样,一笑点头。
她又摸了摸怀里两个小兽的脑袋,问这俩小家伙是什么。
年轻道士一通解释。
原来,这两个小兽是他在一座山里偶然碰到的,不知为什么和他特别投缘,就跟着他了。
他还给它们起了名字叫“狸大”、“狸二”,和它们称兄道弟。
平时,小兽都很可爱,就是年轻道士让它们“帮忙”时,它们才变成那个吓人的模样。
他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这叫‘猿狸’。”
赵寒道,“一种生在深山断崖间的少见物类,动起来像狐狸的迅速,又有猿猴的攀爬功夫。
《蛮荒物类》里写了,一般说来,这猿狸就是种寻常的兽类。
可有的要是遇到了天地机缘,也可能成精,有些变化的能耐。
这两只估计就是了。
不过,刚才给我的‘驱妖咒’一除,它们的妖气都没了。”
洛羽儿和小兽黏在一起,很亲密。
“怪了。
这哥两位除了我,可从来都不和别人亲近的……”
年轻道士突然凑到洛羽儿的面前,努起鼻子一闻。
“你干什么?!”
啪!
洛羽儿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年轻道士原地转了一圈。
“哎哟我滴羊肉烧饼啊……我就是闻闻。”
“闻什么?不准闻!”
“你身上有股味道很好闻,真香……”
“你还闻!”
啪!
“我错了……”
年轻道士捂着通红的脸,低头走开。
赵寒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像亲兄弟似的,吓了道士一跳。
“刚才我们在门外头,你是闻出来的吧?”赵寒低声道。
“你怎么知道?”年轻道士道。
“兄弟你这鼻子不错啊。”
“那还用说……”
年轻道士一叉腰,又高兴了起来,“我这鼻子,旁人闻得到的我闻得到,旁人闻不到的,我照样闻得到,啊哈哈哈……”
“还有你这大肚子,也不错。”
“啊呸!”
年轻道士拼命一收腹:
“我这叫‘汉子肌’,汉子肌!!!”
夜色下,三人往前庭走了回去,边走边说。
原来,年轻道士叫做姜无惧,自称“姜大胆”。
他说自己既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那个光头和戒疤,是家里的人强逼他去做和尚的时候弄出来的。
可他受不了一天到晚念经敲木鱼没肉吃,就逃出来了。
道袍也是临时“顺”来,做“买卖”用的。
回到前庭,掌柜侯良景听说“鬼”已经灭了,马上对赵寒三人千恩万谢,让管家侯成准备好酒好菜,“乾”字号上房招待。
可侯成一听说,赵洛两人是当天进城一起投的店,他脸色就变了,在侯良景耳边说了些什么。
侯良景一愕,看了眼那两人,又摇摇头,让侯成招呼赵寒三个休息去了。
……
……
次日清晨。
上邽县衙的门前,洛羽儿走过去,后面跟着睡眼惺忪的赵寒,和那位说自己没处去、非要赖着他们的姜无惧。
爹爹,我来救你了。
县衙门边,红墙上张贴着一张讣告,还有两张告示。
讣告上,有张四十来岁的脸,身着官服、头戴官帽,容貌清秀温和,显得非常年轻。
这是那位前任县令,吴晋的讣告。
另外的两张告示里,头一张是“招募告示”。
上面写着,为了除掉“人头案”的凶手鬼怪,衙门正在招募“除鬼法师”。
精通法术、能捉鬼降妖的各方人等,均可在某日某时到某地报名,等候甄选云云。
洛羽儿很高兴。
这说明,先前的猜想对了。
这衙门的人果然认定了案子是鬼怪所为,爹爹的罪名有望得脱了。
她满心欢喜,往第二张告示看去。
“告上邽诸民通示:
前上邽县县尉洛氏元堂,因行事不力、疏忽职守,为本县县令吴晋暂削其职、宿家待查。
洛氏不知悔改、反生怨戾,夤夜将县令吴晋谋害于居宅内,意欲逃脱之时,为差役当场擒获。
洛元堂渎职杀官、罪不容恕,已押入衙内大牢,择日宣审执刑。
上邽县衙,此示。”
渎职杀官,这可是个大罪名,按大唐律令,当斩。
洛羽儿愣住了。
半晌,她突然往县衙大门跑去。
身影一闪,赵寒挡住了她。
“你让开。”洛羽儿道。
“你想就这么闯进去救你父亲?”赵寒道。
“对。”
“怎么救?”
“击鼓鸣冤,让他们掌事的人出来,我要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冤枉我爹爹,要致他于死地!”
“说得好。
要真像你说的,他们要冤枉你爹爹、致他于死地,那你一个死囚的女儿跑来喊冤,你说他会不会听你的?”
洛羽儿一愕:“我不管,总之我要去救人!”
赵寒道,“救人当然应该,可要是他们把你,以案犯同党的罪名抓起来呢?”
“无凭无据,他凭什么抓我?”
“按你的说法,你父亲一个前任的县尉,他们都敢扣上杀头的罪名。
你是他的女儿,要抓你,还怕没凭据?
你是你父亲唯一得救的希望,你要是被抓,谁再去替你父亲鸣冤?
谁去救他?”
洛羽儿呆在了原地。
她知道,赵寒的话句句在理。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爹爹他被人砍头吗?!”
“当然不会。”
……
……
道旁的僻静处,洛羽儿冷静了下来。
“要救人,”赵寒道,“就先得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问洛羽儿,她父亲被罢官之后,有没有表露过对吴县令的不满,或者什么激动的举措。
洛羽儿说,爹爹没了官职之后,除了有时出去散散步,平日都是一个人呆在屋里。
她几次问他情形,爹爹什么都没说,也不让她多过问。
除此之外,爹爹并没有什么不高兴,更别说什么激动举措了。
赵寒道:“这么说伯父还挺平静。
而他平时又和那吴县令没什么私仇,那深更半夜的,他去吴晋的私宅做什么?”
“赵寒,”洛羽儿道,“你不是怀疑我爹爹吧?”
“当然不是。我是说,你父亲去找吴晋,肯定有什么别的事情。
羽儿你再想想,那天有没发生过什么别的事?”
“我想起来了。
那晚,父亲本来在家里的。
突然有个穿着上邽官服的人走了进来,好像是个叫蒋怀的官吏。他跟爹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了。
后来父亲就回了内室,好像喝了些酒,然后就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很好。”
赵寒道,“那洛伯父为什么深夜去找吴晋,就解释得通了。”
“你是说,”洛羽儿道,“是蒋怀来叫他去的?可为什么?”
“蒋怀是什么官职?”
“听爹爹说过,好像是典狱官。”
“那就对了,典狱官比县尉还低一品,只是个属官。
他能有什么事,连夜来找洛伯父?而且一说完,洛伯父就出去了,还去了吴晋的宅子?”
“你是说,是……”
“是吴晋让蒋怀来找你父亲的。”
赵寒道:“所以洛伯父才会一反常态,连夜去了吴晋的宅子找他。
你听见蒋怀和你爹爹说什么了吗?“
洛羽儿摇摇头:“他们在角落里,说得又很小声,听不见。
会是什么呢?
吴晋刚撤了我爹爹的官,对爹爹肯定是很不满的,这又连夜让人把他叫去。
难道,他要为难爹爹?”
“这官场上的事,有时也很难说。说不定伯父和他无仇,他和伯父有怨呢?”
“可不对啊,”姜无惧插话了,“要是那姓吴的真想为难洛伯父,那在当初撤官的时候,一起抓了就得了。
干嘛还等那么久才动手?”
“我再加一问,”赵寒道,“为什么这吴晋迟不死、早不死,偏偏就在他让人叫洛伯父过去后不久,就被杀了?
这当然不是洛伯父杀的。那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恶鬼’做的?
要真是这样,这‘恶鬼’也太灵性了吧?”
“难道……”
洛羽儿有些醒悟,“有什么人,在背后算计爹爹?”
赵寒想着什么。
恶鬼吃人头,县令被杀,县尉却被说是凶手,全城都在恐慌之中。
他看向了县衙。
大门两边,两排衙役手持刀棍、面容严肃,两只狴犴石雕,仰天怒啸。
红墙上,那张招募“除鬼法师”的告示,赫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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