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走过去,逐个木架和格子查看了起来。
这些都是一锭锭的成银,每个的大小重量,都非常接近。
如今是大唐初年,民间百姓用的都是通宝铜钱,银子非常少见。而像这种大分量的成银,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可这里那么多架子和格子,全都装满了锭银。
粗略算下来,这洞里银子值的钱,那可是一个巨大的数额了。
而每个格子上,都用刀刻了个人名,就像是格子主人的名字似的,每个人名都不相同。
这延永寿就是个从八品的功曹参军,哪来这么多的钱财?
这些人名,又是怎么回事?
赵寒马上想起了,明月楼的卷册里,延永寿名下那个巨大的金额。
他左右看了看。
在洞的最深处,有个硕大的木柜子,半个柜子都嵌进了洞壁里去。
柜前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整齐摆着一大叠的卷册。
赵寒走上去,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
那卷册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小字:
“二月分发记册。”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列列的人名,人名的上方写着几个字,像是官衔。
而每个人名的下方,也都有一个数目。
数目的再下方,要么写着“已发”两个字,要么就是空着:
“江都县县令,庞禄,三十两,已发
六合县县丞,谭望安,二十两,已发
州府典狱官,耿怀义,三十五两
……”
江都县、六合县,这都是扬州下辖各县的名称。
州府,这是扬州刺史府的名称。
看样子,这些人名都是这扬州地界里,从州府到下辖各县,各个衙门里的官吏的名字。
而他们名字下面的数目,全是银子的金额。
赵寒飞快翻到了卷册的结尾处。
那里,有一个所有金额合计的总额。
他又拿起其他的卷册翻看起来,里面也是一样,都是这些官吏的人名,和银子金额。
而过去三个月的总额加起来,正好和之前在明月楼的卷册里,延永寿名下过去三月的总额完全一样。
明白了。
这下全明白了。
正如前面的推断,明月楼卷册上、延永寿名下的金额,肯定就是那个突厥商行““阿悉结氏行”,给他的贿赂金额。
可问题是,像延永寿这么个小官,那突厥商行为什么会动用,这么大的数额。
而眼前的这些人名,正是其背后的原因。
这份名录里的扬州官吏,上至州府、下至地方县衙,甚至连李大人管辖的大都督府里,都有官员名列其中。
原来,那“阿悉结氏行”每月那么大的贿赂金额,不是给延永寿一个人的,而是给这里这么多官员的。
延永寿,只不过是个负责分发的人罢了。
不错。
这么大的数额,要给这么多人,这行贿的,还是个胡人的商行。
如果由那些突厥人自己,分别发给那些官员,那是既麻烦,又大风险。
而这延永寿身为州府功曹参军,负责扬州境内所有官员的考课。可以说,整个扬州城里,没人比他对这些官吏们,更为熟悉了。
找他来做这个分发记录的人,既方便又安全。
按大唐律令,官员徇私贪墨、那是大罪,轻则罢官夺爵,重则砍头抄家。
他延永寿一个从七品小官,竟然要经手这么多贿前的分发,这压力能不大吗?
那就怪不得,他一直提心吊胆的了。
再想想,如果延永寿真的像外界说的,那么清廉的话。
那光凭他那点俸禄,是怎么在这寸土寸金的扬州之地,买下这么大的府邸的?
所以,毫无疑问了。
延永寿就是,这些贿钱分发的中间人。
这个地洞,就是一个用来藏赃分赃的地界。延永寿每每到这院子里来,就是要到这个洞里,清点和记录每月分发的金额。
而这整个洞里的银子,并不是只对延永寿一个人的贿赂。
这乃是一桩,覆盖了整个扬州、数百上千名官吏的,贿赂贪腐的大窝案。
而这个窝案背后的贿赂人,正是那个“阿悉结氏行”。
这个突厥商行,必然和那帮神秘的突厥黑袍人,还有那桩“女鬼沉江案”,有着非常重大的关连。
很好。
在这延府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没白来,终于让小寒爷我发现了一个大线索。
这窝案如此之大,甚至连大都督府的官员,也有人牵涉在内。
而李大人这次去卫察司办案,也从大都督府里,带过去了一些官员。
那么这其中,会不会就有在这名录上被收买了的人,成了这些神秘突厥人的“内鬼”?
赵寒顿时想起了之前,明月楼上和李府里,两次消息走漏的情况。
他立即仔细检查起了,那些官员的名字来。
可是并没有发现,卫察司的办案官员里,有人在这份名录之上。
但是,在每月名录的最后面,都会有三个奇怪的名字。
这三个名字和其他的官员都不一样,他们只有名字,没有官衔。
而那名字,也很奇怪。
第一个叫“伏鸾”,第二个叫“隐鹄”。
“伏鸾隐鹄”,这是三国时,两位名人的别号。“伏鸾”是魏国大将邓艾,“隐鹄”是东吴名士陆云。
这都是些旧时的人物了,如今这两个词,世人一般用来代指“隐士贤人”。
所以,这两个名字一定是代称。
其他的官吏用的都是真名,而这两人却用了代称,其名下的金额,也都比其他官吏高出好几倍。
看来,这两个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他们的身份也一定非常特殊,所以即使在这个隐秘的地洞里,这些人还是给他们用了代称,以防万一。
这两个名字再往下,还有一个更加奇怪的名字:
“相洹春坊”。
这就不像个人名,倒像是某个坊市的名字。
赵寒在扬州办案以来,也对城里的各大坊市有所了解。似乎这城里,并没有一个坊市,叫这个名字。
而且,坊市的名字一般都是二或三个字,比如“西市”、“安清坊”等等。
像这种四个字名字的坊,似乎并未有过。
看来这又是一个代称了。
而且,这个代称代表的人物,必定更加的重要和特别。
因为这个“相洹春坊”的名下,每月的金额,是这名录上所有官员里的,最大的。
即使那第二第三的“伏鸾”和“隐鹄”加起来,再加上其他所有官员的金额,都没有这“相洹春坊”的金额大。
那么,这个“相洹春坊”,还有那“伏鸾”和“隐鹄”。
这三个,隐藏在代称背后的重要人物,他们究竟是谁?
这突厥商行,给他们三人这么巨大的贿赂金额,究竟用意何在?
他们会不会,就是小寒爷我认识的,又或者是那些曾经泄露了我们消息的人?
赵寒思考着,又看向了洞内的四周。
这个地洞那么大,单凭延永寿一人之力,是绝对凿不出来的。
而且这洞里那么多银子,每月进进出出的,非常费力。自己刚才进来的那个甬道,只够一个人的大小,怎么搬进搬出?
那甬道的出口,还在延府的院子里。如果经常搬着大堆的东西进出,那肯定会被府里的人发现。
可荆管事他们,并没有一个人提及此事。
所以,这个地洞肯定还有别的出口。
赵寒看向了前方的洞壁上,那个黑色的大木柜子。
他放下了卷册,走了过去。
那大木柜湿湿的满是水气,柜身有些腐朽了,门紧闭着,上了一把生锈的铁锁。
赵寒手里玄光一耀,铁锁断裂,门咧地开了。
嗖!!
柜子里,一道凛冽的寒光,突然朝赵寒的脸上疾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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