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
仿膳这顿饭,每个人一个傻数儿的价位,好像给大家全吃傻了。
以至于大家聚坐于斋宫的咖啡厅里,该谈心得体会,讨论选址实务的时候。
在座的几位,不是看着桌上的茶杯发呆,就是端起茶杯来吹沫,要么就是皱着眉头吞云吐雾,就没一个人出声的,个个矜持得很。
这情景真的太有意思了!
要说句实话吧,其实见识了听鹂馆和仿膳中的种种新奇后,他们都有一肚子话想说。
可问题是,无论谁都怕灭自己的威风,长旁人的志气,都不愿意轻易开口,当这个扰乱军心的人。
自然也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各自念上这低头斋了。
不过这样重要的会谈,显然不能如此一直沉寂下去。
一般情况,是要按照年纪和职务的顺序来发言的。
于是天坛公园的一把手就属责无旁贷,不能不率先挑头引出话题来。
然而他高明的地方,恰恰在于他是“太极高手”。
并没有直来直去,而是选择谈一些轻松活泼的话题做开场白。
以便于在缓和气氛的同时,还能旁敲侧击鼓动别人去直述正题。
“这次去两家宫廷饭庄考察,对在座的各位而言,都是收获不小吧?我想,过去应该也不止我一个人一直再好奇一个问题,‘皇上到底每天吃什么?’”
“这次还多亏有这么个机会,承蒙皮尔?卡顿公司的宁经理诚邀,我才真正的解了山珍海味的滋味,也知道了吃饭,原来有时候不仅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我们的京城,承载了厚重的历史,建都时间长,建都朝代厚积。在这种情况下,所产生的宫廷菜确实能够反应咱们京城饮食的高端性、丰富性和文化内涵,你们说是不是?”
花花轿子人人抬,何况也得解除一下刚才的尴尬。
于是一时间,不但人人附和,也有人笑了起来。
甚至借此机会,口头感谢了一下宁卫民的慷慨。
但在座的可都是人精,没人是场面上的白丁。
所以热闹的快,冷场也快,很快就又恢复一片安静。
大家都目光一致看着这位一园之长,等他说下面的话出来。
园长不免有点心机白费的尴尬,只能咳嗽了几下来掩饰。
然后动作缓慢地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后,才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不过能把饭庄办成人家这个样子也不容易啊。我看房屋、摆设、餐具、菜品、人员,样样都需要精益求精。我们原来的考虑,是不是有些不够详细和深入啊?哎,宫廷,御膳,都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名目,而是美食、礼仪和历史文化的充分交融啊……”
园长的感慨是有一定启发性的。
这时候副园长显然也把握好了发表意见分寸,很配合地接过了话来。
“可不嘛,这两顿饭的奢侈,咱们每个人大概都是第一次领教。听鹂馆差不多一个人一百八左右。仿膳是一个二百五啊。这一顿饭都盖过咱们一个人的工资去了,要是平常的工作宴请,这也够十人八人吃一整桌酒席了。谁能说不算靡费?可偏偏你坐在听鹂馆和仿膳里,就觉得这样的饭值得那么多钱。我现在想想,除了熊掌、鱼翅、鹿尾、燕窝这些山珍海味的滋味之外,恐怕个与风景、环境,和那些摆设、餐具分不开。让人一下子有了一种自己成了皇家贵宾的感觉,这大概就叫吃历史,吃文化吧。能办成这个样子不容易,真不容易……”
“没错,这样的御膳就是有文化氛围,有情趣。”天坛园方的副书记也说,“还别说我们了。能坐在古香古色的餐厅里,三面环水的阁楼中,品尝宫廷御膳,就是那些外事人员和外国人,又有哪个不是眉开眼笑?好多人都争着和仿清服装的服务人员合影留念呢,还都会去看那些名人的照片和墨宝。可见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种文化情趣是能感染的。走的时候我就听人说,那外国人卖咱们飞机的事儿谈成了,这想必也有这顿宴请的功劳吧。难怪旅游局会钦定为涉外性质特级饭庄。但越是这样,也就越说明,宫廷高档餐饮的意义重大啊……”
天坛园方的人,哪一个人都没明说,但哪一个人的意思都在表露忧虑,想要把话题往困难上引。
等到服务局该发表意见的时候,乔万林那个顶头上司倒是真来了点实际的。
但是这位处长大人也没中招,人家的表态,那是以进为退。
一个漂亮的推手,反倒让天坛一方分外感到为难起来。
“如果单独从餐饮经营上来说,我们服务局是有一定把握的,毕竟就京城饮食业来说,咱们区的资本比较厚实,像过去的许多老字号,都在大前门,现在马克西姆餐厅又落户于重文门。我们中餐西餐都不缺嘛。”
“其实做菜的事儿好说,有个样子就能做出来。那熊掌即使一般人没做过,可要我看也无非就是烧和扒的事儿,咱们区的厨师不缺这样的手艺。只要一经点拨,应该就差不离儿。可文化上的事儿就不好把握了,有难度啊!”
“就那些屋里那么些好东西,别说我过去没见过了,就是做梦都梦不到。甚至连那些花儿我都不认识。那样的家具、屏风、宫灯怎么摆怎么铺?这些我可是不懂啊,那都得指望各位了,咱们天坛可是五坛八庙之一,有关这个皇帝气派的事,各位肯定最清楚。就像刚才诸位所说,得体现文化,怎么把排场摆出来才最最要紧。”
天坛园方听得他如此一说,都有了反应。
是有人叹气,有人摇头思索。?
很显然,虽然处长说到了点儿上,可这种事儿也是最难有确定性把握的,更难有个优劣与否的评价。
像那个副园长就用带着点沙哑的语音感慨。
“我们对有关帝王的起居当然是有一定了解的,可正因为这样,就越难办。因为那种奢侈,在过去都不是一般人有能力效仿的,就别提今天了。你们想想看,就拿硬木家具来说,固然是可以花钱买的,可够御用的标准就难了。人家两家饭庄都经营多久了?那摆设铺陈咱们要一下子追上可就难了。”
“是啊是啊。”副书记也随声附和,还伸手抹了把额角的汗。
“坦白说,天坛虽然也有一些当年的御用文物。可毕竟和颐和园、北海这样皇家起居的园林不同。这里主要是祭祀场所,礼器是有一些。可真论享受的物品就不行了。哪怕是斋宫呢,游廊抱厦也没法跟人家那儿比。就别说北神厨了。我们绝不是推搪……”
天坛这两位领导是得一诉苦衷啊。
否则他们若是不提这个客观事实,事后真出了毛病,导致买卖不好,又岂能负得起责任啊?
于是会场的气氛再次黯淡,大家又都闭口不言了,众人再度陷入了沉思。
其实这还真不能怪大家心里犹豫。
因为这决心要下的话,可是下大了。
过去没看见过是不知道,现在已经见识过来,假如真照着那两家宫廷风味的饭庄而为,那投入可就是大了。
远比他们早先预想的手笔要大得多。
别的不说,光是摆在那些室内的古董和家具,就得多少钱?
还得有名人字画呢,光有名,不够古,也不行。
总之这样的要求,那是方方面面,千头万绪啊。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财力,就说有,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这么投入进去就一定能行吗?谁也没法打保票!
那自然就有些动摇了。
要说破局的还是乔万林。
其实他本来也很头疼眼前这局面,一样为此心气儿颓然,可作为对宁卫民比较了解的人。
这小子那面目古怪,想笑又得忍着不笑的样子却没能逃出他的眼睛去。
他一看,就知道宁卫民心里有谱了,要不肯定没心思看大家乐子。
于是不满的一撇嘴,他就站了起来。
拿起桌上的茶壶,一边给在座干部们的杯子里轮流都续上水,卖着殷勤劲儿。
同时也用“捧”字诀来敲打宁卫民。
“各位领导,千万不要过虑了。其实咱们这事要不要继续做下去,关键还是得看投资方的脸色。现在这情况,资金投入肯定还要再加大。要是没有投资方拿出真金白银来,我们自己肯定没有能力做这件事?那白操这个心干嘛呀?各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了宁卫民。
在座的可都知道他们俩私交不错。
所以乔万林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是故意给宁卫民下绊子。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个项目还要不要继续,其实都在宁卫民一个人的身上了。
因此,乔万林这话让大家心里一亮,都轻松了不少。
但宁卫民这下坐不住了,火烧屁股似的,赶紧站了起来。
“别别,别这么说,不敢当。咱们三方共同合作,相互之间是平等友好,精诚合作,可谈不上谁看谁脸色。各位捧我的场,在其他方面支持大,贡献多,我们公司在资金上自然就要多出一些力。这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也说得很漂亮,而且没打退堂鼓的意思。
于是不但成功讨得众人欢心,也让大家开始安定烦乱的心思。
在座的都纷纷点头说,“客气了!客气了!”?
“你呀就别谦虚了,本身这项目也是你的主意啊。我们不听你的听谁的?那关键的大主意当然还得你拿了。各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乔万林顺势又催了一句。
众人不禁都笑了,再次点头称是。
这时大家已经从他们的轻松劲儿里看出了点意思来。
于是心情也都放松了,甚至还有人抽起了香烟。
可就这样,乔万林还没结没完呢,势必要打乱节奏,马上就把宁卫民架到火上去不可。
“你就快着点吧,到底还上手不上?把你的主意赶紧亮出来。再藏着掖着,我可就建议要把你的斋宫收回来办饭庄了。”
就这样,最终在彻底引发的哄堂大笑声里。
宁卫民也只有把小本一亮,将初步捋好的思路当众一一摊开。
再不好意思拿着糖,抻着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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