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或许是1982年8月8日这一天,把节气、假日和数字,所代表的美好吉祥全都包容在了一起,实在是个综合性的黄道吉日。
远在津门的大陆第一家快餐店同样选择了在这一天开张营业。
当然,或许也不能否认。
身为赵汉宇舅舅的汪大东,正是因为得到了米晓冉的鼎力相助,比较详实的掌握了大陆餐饮市场的基本情况。
他才会于超前的情况之下再超前,异常迅速下定投资决心,敢于和津门轻工业进出口公司、津门青年实业公司签订了十年的合作合同。
最终造成了“胡姬花快餐厅”的开业日期比原本历史中的9月9日足足提前了一个月的时间偏差。
但无论怎么样吧,共和国的快餐史终究在这一天,因这件事,开始书写第一页的历史篇章。
而且从这家店开门迎客的那一刻起,就为我国快餐业蓬勃发展照亮了远大前景,成为了众多后来者争先效仿的标杆。
要知道,作为津门头一家正儿八经的中外合资餐饮企业,作为津门市政府重点关注的试点项目。
汪大东创办的这家“胡姬花快餐厅”,无论投资规模,经营模式,还是来自于政策的扶植力度,那都不是一般性企业可比的。
首先,光从美国进口厨房设备,汪大东就花了二十万美元。
并且此后,他还得按照美国人的风格装修餐厅,按美国人的方式培训员工。
要算总账,他这银子花得那海了去了。
如果折合成人民币,前前后后至少也得投进去六七十万才勉强够用。
好在营业场所方面他倒是不用发愁,而且能够在这方面节省较大的一笔支出。
因为那是津门轻工业进出口公司免费提供的。
这家国营单位大方的把自己的职工食堂“贡献”了出来。
那是一个建筑面积四百平米的两层楼,地址相当理想。
就在劝业场辽宁路164号,津门最繁华的黄金地带。
说真的,真要是再结合起政府给予的税收减免优惠政策来看,汪大东其实一点不亏。
因为在这样的年头,要不是有这样的合作伙伴。
就是他肯掏出一百万来,也找不着这么合适的经营场所。
与之类似,快餐厅另外一个合作伙伴也不是白拿分红的。
他们能够恰到好处的为汪大东解决聘请职工的相关问题。
由于津门的青年实业公司的职责就是专门负责安置待业青年的,这家公司手里拥有太多渴求工作的年轻人。
那么毋庸置疑,由他们代为出面招聘、选拔员工,所需成本,就远比汪大东预计的费用要低得多。
实际上,这家公司首批为快餐厅聘请的三十几名职工,月薪仅仅八十元而已,但素质却都十分出众。
因为那些青年男女全是从几百人里,通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
不但身高容貌出众,学历也几乎都是高中以上。
而且全都认为能被天上掉下来的“美国派”砸中,是莫大的幸运。
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珍惜这样的工作机会,百分百服从管理,干劲特别足。
总而言之,仅从这家快餐厅三方股东的基础构成来看,资金、场所、人员样样完备,构成了铁三角。
这就已经能称得上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了。
更何况对比津门传统餐饮业,汪大东带来的异国风味的食品,以及国际化的餐饮模式和经营方式,还有着难以匹敌的先进优势。
他们的买卖又怎么可能不获得消费者的认可,在缺乏对手的市场环境里大获成功?
这话并不过分。
因为我们不能不承认,此时全国的国营饭馆都有着极为相似的三大顽疾弊病。
一是价格高。
正经的一顿酒席能顶一般人小半个月工资。
二是服务态度不好。
服务员跟大爷的,全是一副爱吃不吃的态度。
三是饭馆少、顾客多。
往往真等吃上了,饭点儿也过了。
在这种背景下,西方运营模式的快餐厅反过来也有拥有了三大优势。
首先,快餐快餐,顾名思义,就得快啊。
加工机械先进,生产过程快、服务效率高、菜品质量稳定。
顾客从点餐到就餐只需等上三、四分钟即可。
汪大东给餐厅定下的服务准则也是“快捷、廉美、亲切”。
店员统一服装,服务热情,要求礼貌用语。
开票的服务员全部用电子计算器算账,又快又准。
二是店面风格和用餐方式新颖。
比照着美式风格装修改造好的快餐厅,厨房在楼上,餐厅在楼下。
一共八十个座位,摆满一排排桔黄色座椅。
餐厅里光线柔和,常常播放背景音乐,还有洗手间,冷暖气机。
顾客进门需要先在楼下的柜台处排队点餐,再回到座位用餐。
甚至墙上还挂着一个霓虹灯小招牌,写着“我爱小费”四个字。
当然,这玩意的装饰意义肯定大于实际意义。
我们的国情,是没什么人真会因此慷慨解囊的。
三是价格适中,薄利多销。
汪大东充分考虑了大陆公民此时的消费能力,以及当时的津门还不具备做西餐条件的条件。
最终做出了暂时只提供简单的炸鸡块、几种三明治和汉堡包的决定。
这点可以说与宁卫民经营斋宫咖啡厅的策略不谋而合。
两三元一个的三明治、汉堡包套餐,或是三四元一份鸡块套餐,刚刚好够得上此时国人的消费能力。
虽然对比国人此时六十元左右的月薪,仍旧略显昂贵。
但大洋彼岸的异国风味带来的新鲜感,又无形中提升了西式快餐的吸引力。
那么无论青年男女约会,或是大人偶尔满足一下孩子,都会愿意为了尝尝鲜儿,付出稍显不菲的代价。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胡姬花快餐厅正式开业当天,在盛大隆重的开幕剪彩仪式过后。
餐厅内很快就变得座无虚席,就连外卖窗口排了三百米的长队。
当天接待顾客近两千人,晚上八点钟,营业额突破八千元。
打个比方的话,这单日流水几乎可以等同于一般小饭馆整月的营业额了。
这样的成功怎能不让汪大东志得意满,满怀激荡?
他是真心认为自己的本钱大,又占了市场先机,今后在大陆的快餐经营上,再难找到对手。
所以当天他跟参加剪彩的市领导,不但信誓旦旦一个劲的保证。
“只要按照我的办法来管理和经营,我有信心一年之内能收回成本,之后每年都能达到百分百的投资回报率。”
他也跟另外两个合作公司的代表大谈其“一个基本,一万种利用”的经营理念。
同时对国人守着独家秘方,不求进取的经营方式大加批评。
但他却万万想不到,就在将近二百公里外的京城。
一个身兼外企高管和烟酒店老板身份的小年轻。
也正在酒足饭饱之后,叼着一根烟,跟自己的哥们儿大谈西方模式的经营弊端。
“……日本人怎么了?他们电器目前是厉害,可不代表以后啊。我们现在是不行,可工业技术总有一天我们会追上来的。”
“再说了,外国人也不是干什么什么都行。你得分清楚了,工业是工业,商业是商业。即便是现在工业技术上不行,可论商业,论营销,论经营,咱们才是外国人的祖宗。”
“你还不信是吧?别的我也不跟你说了,你知道外国人做买卖有个最大的毛病是什么?那就是太过短视,爱走极端,急功近利。他们的商业理论和经营方式,通常都很片面。”
“我为什么这么说?那当然是有依据的了。犹太人精明吧?犹太人就认为薄利多销是一种浪费,他们信奉的是,要么把更多的产品卖给同一个人,要么卖给更多的人同样产品。能赚一毛,绝不赚九分。”
“你说这是不是一种极端?西方人就信奉这套。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眼里只有钱,而且只有今天的钱。他们就不懂得咱们说的‘买卖还得熟主道’,他们更不懂得,显露道德和慈善才是最好的广告。东边看着亏了,西边就能补回来,反而赚的更多。”
“要我看啊,西方人还是无知,亏就亏在了历史人文方面的差距上了。他们思维太过唯物了,迷信资金,迷信价格,迷信数据,迷信一切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纯属单一式表面性思维,美其名曰科学。但却连商业的根本都没找准,这一行太多变量了,根本不是没有感情的数据能衡量的。”
“商业的根本是什么啊?这还用说嘛,当然是人了。这世间,我们周围的一切,根本全都是人。毕竟我们就活在人间嘛。你别笑啊,这不是胡说八道的玩笑话,更不是没用的废话。我康大爷说的,真的一点没错,生意就是研究人的,把人研究透彻了,生意就通了。”
“你就说咱们卖的烟酒吧,高档烟酒和低档烟酒,价格为什么差这么多啊?一瓶茅台官价十八块八,你卖五十都有人要。一瓶二锅头,一块五毛八的官价没人稀罕,必须便宜两毛,才招人想买。两种酒的质量真的就有这么大的差距吗?这差距又是谁定的?”
“我告诉你吧,就是人心给定的。买茅台的人或许是求人办事,或许是为自己显摆面子,或许是靠倒卖赚钱,就因为这酒掺杂了许多虚头巴脑的东西,就让人觉得买得值。反过来,别看二锅头即便没赚你几个钱,可没有其他的功效,只作为单纯的酒存在,你也老觉得性价比不高。”
“这其实就说明了一个道理,所谓商品,压根没有便宜与不便宜的区别,只有人的情绪和感受来判断性价比高低。所谓一本万利,什么是本啊?人心才是本。也只有得了人心,才能有万利。这‘本’要是找错了,其他一切都是白瞎。”
“这一点,外国人怕是没几个人能弄明白的。所以他们做生意有个规律,往往是怎么赚来的,最后就怎么赔回去。因为成就他们的客观条件一旦产生了变化,优势转为了劣势,他们还不知道呢,或者是知道却难以发现问题所在,也就更别提有效解决了。”
“所以你明白了吧?咱们上下五千年历史,经历的那些封建王朝,确实是没怎么重视过科学技术上的事儿。可我也敢说,这世上再没一个国家,能像咱们这样用五千年的时间专门儿去琢磨人心的。这方面谁能比得了?论玩儿人,外国人怕给咱当重孙子都不够格……”
是的,这就是宁卫民在酒后,对张士慧说的不那么清醒的醉话。
很有点京城人不忿的“老猪腰子”。
至于他的“一本万利”和汪大东的“一本万利”到底孰胜孰劣,到底谁才是正确的。
那恐怕,就只有靠时间和市场的检验,才能给出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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