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刹那,雪亮的刀芒拽着震颤心神的尖啸袭来;连残影都看不清的刀锋在未攻击的前一瞬,就根据安森的反应连续变幻了三个方向。
速度,反应,爆发力…任何看到路易·贝尔纳这一刀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人类能完成的动作。
这就是血脉之力,这就是天赋者——在黑暗时代乃至更久远的时代,那些“传奇”和“英雄”们就是依靠这样恐怖到令人敬畏的力量,去对抗同样恐怖的施法者,统治或者说奴役普通人的。
说真的,在面对天赋者和施法者的时候,对普通人真的有区别吗?
安森非常怀疑这一点,在出现动动手指就能杀人的十字弓和火枪之前,一个普通人想要反抗奴役他的魔法师家族或者天赋者领主,从愤怒到绝望的内心路程哪个要更痛一些?
他不知道,但他很庆幸自己也是个天赋者,而且还是圣徒历一百年的天赋者;哪怕血脉之力的力量上有差距,他也用不着像黑暗时代的普通人那样悲惨到只能坐以待毙。
向后闪避的瞬间,安森右手扣动了扳机。
“铛!”
铅弹与刀锋的碰撞再次炸开刺耳的巨响,火花的闪烁的同时,右臂传来的巨大力道让路易的脸上流出一丝惊讶,视线瞬间锁定了那还在冒烟的枪口…连带着手中的刀锋也有了片刻停顿。
但也只是片刻而已…下一秒,刀锋转瞬即至,比之前更狂暴的斩击向安森袭来。
根本来不及闪躲的安森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手中不断招架的军刀发出阵阵哀鸣,为“匕首”争取开火的空隙。
“铛!”
又是一枪。
再次弹飞铅弹的路易右手银芒抡舞,近乎疯狂的斩击逼得安森一路后退,可越是后退就越是被步步紧逼的凶险万分。
在“海骑士”血脉之力加持下,此时此刻的路易·贝尔纳不仅仅是身体素质,就连条件反应也达到了绝对的碾压级别。
任凭安森招架闪躲,始终逃不出刀芒抡舞的钢铁牢笼,走错半步就是命丧当场;哪怕“异能”带来的视野能让安森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咒法师的绝对距离感,也仅仅是能让安森强行躲过最致命的攻击而已。
割裂空气的刀锋再次落下,从靠近安森鼻尖的位置划过;滞留空中的残影还未散去,刀尖已经笔直刺向后退半步的咽喉。
紧咬牙关的安森右手长刀同样刺向路易脖颈,藏在腰间的左手扬起“匕首”枪口。
“铛!”
刀锋长鸣的瞬间,铅弹在火光中一分为三;碎片擦过二人的面颊,在安森鬓角擦破一小块皮肉,带走了路易几缕金色的发丝。
硝烟未散的坡地战场,对周围一切浑然不觉的二人如凶兽般相互厮杀着。
在他们的脚下,代表伊瑟尔的金色秩序之环旗正有序的退出战场,狂呼酣战的图恩—克洛维联军同样像闻见血腥味的凶兽一样,疯狂的追在后面撕咬。
不敢恋战的禁卫军团依然在保持着撤退的节奏,不断留下部队殿后,但依然难以摆脱联军的追击…最后几乎到了撤出一个连队,就要留下一个连队的地步。
为了阻遏联军的攻势,弹药见底的禁卫军团炮兵阵地组织了最后一轮炮击;漫天密布的弹雨倾泻而下,迫使联军先头部队放缓了推进速度,但很快后线部队就趁着炮击间隙,如海啸般一浪一浪跟进。
血红色的夕阳下,你死我活的惨烈追击战如火如荼的上演着,用以千计的尸骸为持续数十日的鹰角城之战画上圆满的结尾。
“我说,差不多了吧。”
割裂空气的刀风从面颊擦过,已经满脸是血的安森招架的同时忍不住喊道:
“看看!看看下面,禁卫军团已经撤出战场了,我们俩还有什么必要再继续打的你死我活?!”
“因为我还活着!”
刀锋再次碰撞,双瞳中跃动着火光的路易·贝尔纳如狮子般低吼道:
“因为我还没输!”
“你这是强词夺理!”
躲不开的安森将军刀横在头顶,猛劈而下的刀锋让手臂连带着半个身体都疼到麻木,右手已经开始握不住武器了。
“那你就当我是在强词夺理吧!”
路易紧抿着嘴角,强作镇定的他瞳孔中已经布满了血丝——“海骑士”血脉之力的维持条件是必须时刻保持冷静,一旦情绪失控或者露出疲态,就意味着不可避免的败北。
“击败我,或者被我击败——这就是天赋者的宿命,这就是骑士的宿命!”
猛然向前踏步,手中长刀如同晴空劈落的雷霆。
“噗!”
力竭不支的安森右手的军刀被一击弹飞,刀锋划过的瞬间,血雾在他胸前炸开。
但他却并未因为疼痛而有丝毫慌乱,仍旧冷静的瞳孔聚焦在撕破血雾,朝自己脖颈袭来的刀尖,左手的“匕首”再次发出咆哮。
“铛!”
冷静的路易没有片刻犹豫,在安森开火的瞬间便收刀横劈,随着迸裂的火花将铅弹再次击碎。
抓住这个空隙的安森快速后撤,和路易拉开距离,左手漆黑的枪口直指面门。
“漂亮的一击。”
面对指着自己额头的左轮枪,路易并未立刻攻上来;轻轻活动了下手腕,然后抬起长刀,反手将刀尖向下低垂。
“不到三步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却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时机和瞄准都完美的恰到好处,迫使我不得不回防…安森·巴赫,您果然是一位优秀的对手。”
额头没有一滴汗珠的路易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你…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吧……”
大口大口喘息着,冷汗淋淋的安森面色略有些苍白,举着左轮的左手也在微微颤抖。
这种“审判官专用”的左轮枪尽管威力和射程都超乎想象,但后坐力也不是一般的大,连续腰射加上掌心的伤口,哪怕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
“不,我是真心实意的在称赞您。”
摇摇头,路易望着安森右手的左轮:“您的枪法的确很厉害,但子弹也已经打光了吧?”
“哦?”安森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要试试看吗?”
面不改色的路易注视着安森的眼睛,举刀的右手微微做了个“请”的姿势。
安森哼笑一声,完全不以为意。
该死,他怎么不上当?
这么冷静而且毫无破绽,快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家伙,真的是路易·贝尔纳吗?
正当他在心底吐槽的同时,路易手中的刀锋已经再次袭来。
毫无征兆的进攻让安森本能的闪避,打光子弹的左轮收到身后,空荡荡的右手从袖口拔出了藏在里面的刺刀。
“铛!”
两柄利刃在距离安森脖颈仅有几厘米的位置碰撞,绚烂的火花映照在深褐色的瞳孔中。
“铛!铛!铛!铛……”
短小细长的刺刀在安森手中上下翻飞,靠着灵活性勉强跟上了路易的速度;不断亮起的火花如同一面看不见的盾牌,死死挡在他面前。
“精彩!这样优秀的预判能力,已经足以和赫瑞德陛下的御前武官媲美了!”
路易依旧毫不吝啬的赞美着,宛若钢铁牢笼般轮舞的刀锋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减少了大范围的挥砍,开始用更短距离的直刺和斜劈克制刺刀的灵活优势。
太短也太细的刺刀,并不能挡下所有的进攻;几次呼吸的时间,安森从肩膀到手臂已经多出了数道伤口,军装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
被逼得节节后退的安森面颊抽搐了下…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个老实人,他都快觉得路易是在故意阴阳人,拐弯抹角的讽刺自己了。
“鈶鎯!”
招架的瞬间,突然不再后退的纤细刺刀在雪色的刀刃上擦出一串火花,斜刺向路易右手的腕部。
路易不紧不慢的收刀,狭长的刀身随灵活的身影转动,轻巧的躲过了安森近乎全力的一击。
但就在擦身而过时,突然觉察到什么的路易瞳孔骤缩了下。
那一瞬间,他发现安森的脸上…戴着一个小小的单片眼镜。
眼镜本身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在此之前他一直注视着安森的一举一动和表情变化,根本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再回头,安森脸上的单片眼镜已经消失了踪影,就像从未出现过。
是幻觉吗,还是自己看错了?
不,不可能的…开启了“海骑士”的自己洞察能力,根本不存在“看花眼”或者“错觉”的可能!
那究竟是……
错愕的短短数秒,闪避到路易身后的安森已经再次袭来。
依旧紧握着左轮的左手藏在了身后,右手反握的刺刀随上前踏步的同时猛地刺出。
“铛!”
就在即将被刺刀贯穿后颈的刹那,快到不可思议的路易已经转过身,雪色长刀随转动的身影拦在了身前。
同时因为他是双手握刀,纤细的刺刀被完全压制,刀背已经压在了安森的脖颈上。
胜负仿佛在此刻已经敲定…刀锋落下的那一刻,就是安森身首异处的时刻。
疼到脸孔扭曲,冷汗如雨的安森突然抬起头,十分勉强的冲路易一笑。
嗯…嗯?!
路易先是一怔,随即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森藏在背后的左手握住的不再是左轮枪,而是一枚…手榴弹?!
安森自然张开手掌,已经被拔掉引信的手榴弹落在地上,自由的在地上滚动到路易背后。
上当了——这是爆炸前,路易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在坡地战场响起,滚滚浓烟瞬间将二人的身影吞没。
几乎就在爆炸的同时,紧握长刀的路易第一时间扑向地面闪避,但却没等来想象中的火光,撕裂一切的滚滚热浪…只有灰色的浓烟。
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这不是手榴弹,是烟雾弹!
屏住呼吸的路易本能的不断后撤,试图冲出烟雾弹的范围。
下一刻,枪声响起。
在侧面!
寒毛乍起的路易瞬间做出判断,藏在身后的刀锋拽出半月状的刀芒。
“铛!”
火光迸溅,袭来的铅弹瞬间四分五裂。
但…裂开的不仅仅是铅弹。
面色一惊的路易愣住数秒,直至面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他才发现手中长刀已经只剩半截,崩断的刀身在左侧面颊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在连续弹开数发大口径铅弹之后,即便是禁卫军团统帅的佩刀,也终于不可避免的折断成了两截。
烟雾渐渐开始散去,安森出现在路易五步之外的正对面,左手握着被鲜血浸透的“匕首”,枪口正对着他的眉心。
在他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多出一个单片眼镜。
匿名眼镜,一个来自博格纳子爵的馈赠,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对周围人施加范围性的心理暗示,令周围的人会下意识的忽视它或者佩戴者,但对四阶以上的施法者和洞察内天赋者无效。
被路易逼到绝路的安森,还是不得不用了这件黑魔法类型的附魔物品——总比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咒法师的能力强一点,就算被告发,至少还能争取事后悔过的机会。
靠着这个博格纳子爵的“小礼物”,安森躲过了两次致命伤,还顺便争取到一次反杀的机会…虽然差点又被反杀了。
当然,既然不得不用,准备的后手就不会仅仅是一枚“手榴弹”而已。
烟雾散去,整整两个连队的线列兵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装填好弹药的步枪密密麻麻,如同刺猬般伸出。
包围圈外,被莱昂·弗朗索瓦派来解围的埃纳雷斯背着双手,一脸复杂的看着那两道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直接向士兵下令干脆把这两个给图恩带来无数麻烦,日后很可能还会带来更多麻烦的家伙都打成马蜂窝。
但是他更清楚如果自己敢下令,下一秒周围的克洛维士兵就会立刻将自己撕成碎片;而图恩无论克洛维、伊瑟尔还是帝国,都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莱昂·弗朗索瓦…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少爷和未来的图恩大公,他也不会因此感谢自己,反而会因为自己伤害了他最重要的两个朋友,而对阿尔卡德家族恨之入骨。
轻轻叹息一声,抬起头的埃纳雷斯咳嗽两声,对着路易沉声道:
“尊敬的路易·贝尔纳大人,吾主莱昂·弗朗索瓦命我前来邀请您,到克洛维鹰角城一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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