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土,密斯特大公国,铁钟堡。
双目紧闭的图恩大公穿着一身白色的亚麻外套,跪在大厅主座台阶前,手持一支蜡烛,静静等候着太阳升起。
这是一场看上去十分简陋,甚至可以称之为“寒酸”的仪式;寒酸到没有专门装潢打扮的奢华大厅,没有让所有人食指大动的饕鬄盛宴,甚至连前来观礼的贵族和外宾也寥寥无几。
但就在这么寒酸的仪式上,到场的每一个人神情或是肃穆,或是沉重…气氛肃穆到了极点。
“克洛德·弗朗索瓦,维托里奥·弗朗索瓦之子,以秩序之环于此间众人的共同注视下,我代表他们向您质问……”
一片死寂的大厅内,手捧宝冠的黑袍教士面无表情的站在台阶上,神色庄严道:
“你是否愿背负先祖的荣光,成为晨曦山脉以南,所有瀚土人民的守护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万众瞩目之下,手捧蜡烛的克洛德·弗朗索瓦缓缓昂首,睁开了平静到无一丝波澜的眼睛:
“我愿意。”
神色平静的安森站在人群最前排,抱着肩膀活像来参加远方亲戚喜事的晚辈,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表情复杂的卡尔,若有所思的法比安则紧跟着站在他身后,仿佛是被他嫌麻烦拉来凑数的朋友。
只能站在最角落位置的小书记官,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在仪式主角身上,自始至终都一脸崇拜的望着安森的背影。
同样对仪式不感兴趣的小莉莎陪坐在他身旁,全神贯注的享受着小书记官为她准备的杏仁蛋糕。
“你是否愿守护你的臣民,遵守你的承诺?”
“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刹那,年过七十的密斯特大公还有他的孙子们纷纷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艾登公爵…或者说艾登大公微微蹙眉,被阴影覆盖的脸颊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你是否愿意为她而战,向所有羞辱她的尊严,玷污她的荣耀,侵占她的领土之敌拔剑,无论敌人是强大或者弱小,近亲或是仇恨?”
“我愿意。”
激动的小莱昂紧咬下唇,望向父亲的背影的同时死死攥着身旁“挚友”勒诺的手腕;右手快要麻木了的勒诺一动不动,表情和父亲同样的复杂。
“那么以秩序之环的名义,祂谦卑的仆人在此向世间宣告……”
黑袍教士环视众人,双手缓缓将宝冠托举过头顶:“克洛德·弗朗索瓦,维托里奥·弗朗索瓦之子,在全体瀚土人的共同拥戴之下,加冕为瀚土之王!”
“蒙吾主之洪恩,继古‘弗朗索瓦王’之血脉,创弗朗索瓦世系,称…克洛德一世!”
“晨曦山脉以南至薄暮海,尽皆是你的领土,你的国家…瀚土王国!”
教士每说一句,现场的气氛就激动一分。
“以秩序之环之名,承万千瀚土子民意愿,我…加冕你为瀚土国王。”
黑袍教士缓缓将宝冠戴在了克洛德·弗朗索瓦头顶,然后缓缓退后,猛地张开双臂:“天佑瀚土,吾王万岁!”
嘹亮的嗓音宛若洪钟,在大厅内回响。
下一秒,大厅内除了风暴师众人以及两位大公外,所有在场的瀚土贵族们整齐的单膝跪地,从胸腔中爆发出激动的呐喊:
“天佑瀚土,吾王万岁——!!”
“天佑瀚土,吾王万岁——!!!!”
“天佑瀚土,吾王万岁——!!!!”……
而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头顶王冠的克洛德一世缓缓起身,略显年迈的脸孔上,一双锐利无比的目光扫向大厅内的所有人。
他看到了激动不已的儿子,看到了胆战心惊却依然向自己抚胸行礼的密斯特大公,看到了冷着脸,挺着高傲头颅的艾登大公…最后让视线停在了南部军团副司令的身上。
一声不吭的安森微微颔首,嘴角流露出一闪而过的微笑。
克洛德一世欣然会意,将目光看向众人,倾听着众人宣誓效忠的呼喊…直至他举起举手示意,那持续了将近两分钟的声浪才终于渐渐停止。
“诸位,我…克洛德·弗朗索瓦感谢你们的拥戴,是你们的团结,力量,勇气还有决心,让分裂千年的瀚土再度重归一统,让这片土地再一次能够携手并肩,为了我们共同未来而奋斗。”
克洛德一世环视全场,他沉声道:“但我更清楚,‘国王’并非只是一个头衔,一个称号,一份荣誉和权力…它是责任,是旗帜,是象征,象征着整个瀚土的团结与完整。”
“但现在的瀚土,她…并不完整;现在的我们,也同样没有赢得属于这个崭新王国的荣誉。”
“我,你们的国王,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再继续持续下去!”
“为了团结,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用敌人乃至自己的血铺平了道路,用忘记仇恨与和解,缔造了联系彼此的纽带…我,绝不允许牺牲者的鲜血与泪水白白浪费。”
“所以我向你们保证,瀚土,众将也必须一统!”
“今天,在这光辉而荣耀的时刻,在这万众一心的时刻,我,克洛德·弗朗索瓦,你们的国王,向你们下达我的第一个命令……”
“瀚土王国…正式对帝国宣战!”
“直至最后一个入侵者被逐出瀚土,直至最后一个瀚土人流尽鲜血。”
“我们崭新的王国,将在战火的灰烬中诞生!”
………………………
“这什么意思?”
军营帐篷内,亚瑟·赫瑞德翻看着手里快被揉烂了的报纸,茫然的看向正若有所思路易·贝尔纳:
“瀚土对帝国宣战…可我们的敌人不是克洛维人和图恩人吗?七城同盟去哪儿了,怎么又变成瀚土王国了?”
“还有,克洛德·弗朗索瓦又是谁?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还有他们为什么说我们是入侵者,入侵者不是克洛维人吗?唉,路易你和我讲讲嘛,这报纸究竟想说什么啊……”
“意思很明确!”
表情沉闷的路易很粗暴的打断了他的挚友兼他现在的团长——如果他们现在这四个连,不到五百人组成的战斗单位也配叫“步兵团”的话:
“我们的敌人…或者说整个瀚土,现在因为某个人的缘故,组成了一个十分团结的,对抗帝国的同盟。”
“某个人……”机灵的亚瑟立刻眨眨眼睛:
“你认识?”
路易犹豫了下,然后默默的点点头。
“那你一定很了解他吧!”亚瑟立刻兴奋了起来:
“我是说比如他接下来会怎么对付我们…这些入侵者?”
“……你指的是他的战术吧?”
路易自嘲的笑了笑,坐在冰冷的行军床铺上叹了口气:“大概是的…如果屡战屡败,也能被解释为经验丰富的话。”
“不过事先声明,我已经不是伊瑟尔禁卫军团的统帅,只是你的副团长而已;对最近几个月瀚土的战事和你一样一无所知,所以肯定不可能说的很详细…挺清楚了吗?”
“清楚了清楚了!”
亚瑟兴奋的连连点头,盘腿坐在床板上,目光灼灼,完全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我和他交手次数并不多,严格意义上说,其实只有两次。”路易叹了口气:
“据我的了解,安森·巴赫…他是那种看起来非常大胆,实则小心谨慎到了极点的家伙,偶尔这种谨慎会因为过于理智,以至于会变成旁人眼中的疯子。”
“硬要解释的话,就是他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眼里特别不实际,太困难并且不容易实现的‘最佳’选项,然后会尽一切可能去事先它。”
“就像现在这样?”亚瑟眼前一亮:
“把七城同盟,变成瀚土王国?”
“或许吧。”
路易若有所思道:“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几千人不可能抵挡帝国的进攻,又担心分裂的七城同盟会有一部分倒向帝国,所以竭尽所能让他们团结起来成为一个国家,这样至少在名义上,瀚土已经是克洛维王国的盟友,帝国的敌人了。”
“我们的敌人不再是几千人的克洛维步兵师和一盘散沙的七城同盟,而是一个新崛起的王国,还有她的盟友们。”
“哦,原来如此……”
亚瑟恍然大悟,在深感敬佩之余,又忍不住心生疑惑: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打败这个叫安森·巴赫的家伙?”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强忍着给自己挚友脸上来一拳的冲动,路易指着帐篷外的皑皑雪山说道:“我们,第二步兵团,我们的任务是驻守炮兵阵地,同时监视和巡逻附近的道路,保障补给线通畅。”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除非有意外,否则我们这个步兵团根本就不会参加战斗,甚至有可能根本不会进入瀚土,明白了吗?!”
错愕的亚瑟·赫瑞德一怔,原本兴奋的表情突然失落了下来。
“路易,你变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和你哥哥一起出发突袭雷鸣堡的时候,你有多兴奋;如果是那时的你,是绝不会和我说‘这不是我们的任务’这种话的。”
路易顿时陷入了沉默,躺在冰冷的床伴上背对着亚瑟;听着他赌气似的脚步声,怒气冲冲的冲出了帐篷。
他明白对方的心情…对,就像即将突袭雷鸣堡时的自己。
相信帝国铁骑战无不胜,相信敌人会乖乖投降,相信自己能力挽狂澜,成为结束战争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但…战场上没有这样的英雄。
亚瑟·赫瑞德,他就像曾经的自己,还远远没有做好面对战争的准备;现在就让他面对硝烟弥漫的战场,灌满了泥浆和血浆的堑壕,堆满尸体的高地……
他会变成疯子的。
再次叹口气,躺在床上扭过身的路易捡起了地上被揉烂的报纸,开始认真的打量起来。
说实话,即便到现在他依然无法相信,安森·巴赫居然能将一盘散沙的七城同盟联合起来,变成统一的王国。
要知道这可不比通过联姻之类或者单纯的吞并…图恩大公国很强,但即便加上风暴师的几千人,依然不足以碾压七城同盟其余的国家。
并且虽然名义上被认为是一个整体,但瀚土的分裂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彼此之间的认同感早已所剩无几,同盟中的每一个国家都有很强的独立性,绝不会因为弗朗索瓦家族拥有过去的王室血脉,就轻易臣服的。
所以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统一的瀚土究竟会对接下来的战局造成怎样的影响。
就算安森真的能在名义上将瀚土变成统一的王国,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瀚土统治者们就真的会因此而团结,甚至有可能完全相反。
原本的尔虞我诈不再浮于表面,而成为私下间的暗流;各个领主的军队也不会因为克洛德·弗朗索瓦变成国王而对他忠心耿耿,仍旧是一盘散沙。
更重要的是,瀚土的战争潜力一直都非常有限,即便能动员起庞大的军队,他们脆弱的后勤力量能勉强支撑起十万人左右的消耗就是极限了,单纯增加人数根本毫无意义,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唯一的作用,大概真的只有能借助“瀚土统一”的旗号,名正言顺的向帝国开战了。
但这合理吗?
安森·巴赫和他的盟友,临阵背叛了伊瑟尔精灵得图恩大公,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借口与帝国为敌吗?
按照已知的情报,如果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应当是全面收缩,在密斯特大公国边境组织防线,同时尽快救援南部军团主力,保护好鹰角城这个最重要的大后方。
然后,一边利用帝国占领瀚土各地所消耗的时间,构筑稳固的防线;一边向国内申请更多的物资和支援,利用补给线更短的优势,和帝国进行消耗战。
如此一来,假如帝国还想打穿瀚土,从南面支援伊瑟尔精灵并且进攻克洛维,就必须投入比克洛维多得多的资源和兵力,必然会对西线正面战场造成影响。
否则,就必须撤军,以避免太过沉重的损失,克洛维甚至能不战而胜。
所以……
“安森·巴赫,你究竟想做什么?”
路易·贝尔纳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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